“别躲着了,进来吧。”
周沅清瞟了一眼微微打开的门缝,将脱了一半的外套又穿了回去。
门外没有动静,周沅清就这么耐心地等着。
终于,那人似乎鼓起了勇气,轻轻推开门,哒哒哒跑了进来。
是已经换上睡衣的小洛兰,他手上还抓了个东西,藏得严实,周沅清看不清是什么。
“怎么了,睡不着吗?”他问。
穿着卡通睡衣的小朋友摇摇头,把手里的东西递上去——是一瓶伤药。
周沅清抬眼看他。
洛兰:“我在叔叔身上闻到了味道。”
这小子鼻子还怪灵的。周沅清心想。
他执行任务的时候负了伤,乍然得知洛昱和希云去世的消息,只草草处理了一下伤口便马不停蹄地赶来洛家。
方才踹洛三那一脚,伤口估计又崩开了。
周沅清从他手里拿过瓶子,是家庭用的伤药,对他的伤没什么太大用处,但也不好拂了小孩子的一片心意。
于是他说:“谢谢你。”
洛兰甜甜地笑了一下。
周沅清看见这笑容,愣了一下,但又立刻恢复正常。
“很晚了,快回去睡吧。”他说。
洛兰“嗯”了一声,说了句“叔叔晚安”便离开了房间,没跑两步却又被人喊了回来。
“呃,你先等一下!”
洛兰诧异回头,虽然不解但还是乖乖跑了回来。
“这个给你。”周沅清从衣服内兜里取出一个小小的护身符,拉过洛兰的手,把东西放在上面。
“这是你爸妈送给我的护身符,它保护了我很多次。”他对洛兰说,“现在我把他送给你,这样你的爸爸妈妈就能保护你了。”
洛兰眨巴眨巴眼睛,突然低下了头。
豆大的泪珠忽然滴落在木质的地板上,微微干涸后形成一点点水痕。
洛兰主动藏进周沅清的怀抱,在男人温暖的臂弯里,将自父母去世以后所有的恐惧、委屈和不安一股脑发泄出来。
Beta的身上混着消毒水和药味儿,不似父母身上的香味独特,但却莫名令人安心。洛兰哭累了,埋在周沅清的怀里,嗅着那一丝丝若有若无的味道,在他的安慰之下,悄然进入了梦乡。
————
十年后。
“今天怎么不弹《夏夜之溪》?”
周沅清边剥着个橘子边走进琴房,姿态随意自然地做到沙发上,片刻后又嫌不舒服,干脆把拖鞋踹了,整个人仰躺在上面。
沙发是他亲爱的侄子特地为他挑选的,柔软舒适,感觉比他家里的床睡着还舒服。
琴房内原先流畅的钢琴声顿了一下,随即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了下去。
“不太想弹。”
洛兰弹完最后一节音符,从琴凳上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周沅清边上,把他手上剩下一半的橘子捞过来,自己吃了。
“不是在你边上放了几个?干嘛还来抢我的?”周沅清手上托着橘子皮,茫然地仰起头看着边上的人。
洛兰今年已经十七岁了,去年他分化成了高等级的Alpha,在这一年里迅速抽条,已经比周沅清还要高一块豆腐。肩膀也比之前更宽了些,但还是有些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特有的清瘦。
就是越长越是个四不像了。
周沅清纳罕,这小孩一点也不像他爹妈,也不像他爷爷奶奶,更不可能像他。谁都不像,偏偏还长得特别帅气,他都不知道多少回从洛兰书包里掏出一大把花花绿绿的情书了。
小小年纪就如此受欢迎。周沅清心里偷笑,再加上那一手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钢琴,这以后不得叱咤A区的小o圈子。
洛兰面无表情地咽下嘴里一半的橘子:“你手里的甜一点。”
周沅清满脸疑惑地看着他。
他自己喜欢吃酸的,家里的阿姨每次买水果的时候都会特地挑一些酸味重的单独给他吃。
但是方才给洛兰拿的是甜一筐的,他自己吃的是特意买的酸酸的,没成想这小孩不仅抢他的橘子,还给出那样一句神神经经的评价。
以前也没这样啊?!
周沅清默默思索,难道是叛逆期到了?
洛兰在他前面坐了下来,侧着身体微微向后倒,轻轻靠在他的腰上。
“后天学校有一场文艺晚会。”他说。
周沅清:“你要上台弹琴?”
洛兰轻轻点头:“老师说可以邀请家——”他话到嘴边,又换了个说法,“可以邀请家里人。”
周沅清笑着说:“怎么,想让我去?”
洛兰问:“你有时间吗?”
周沅清:“有,肯定有!”
他挺高兴洛兰肯邀请他,毕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小子总是特别抗拒他以家长的身份去他的学校,每次都去找陈叔。搞得陈叔一把年纪还总是用那种抱歉的神情看着他,弄得周沅清怪不自在的。
平心而论,他这个叔叔当得也不算差吧?不至于拿不出手吧?
周沅清虽然有些气闷,但作为一个尊重孩子的好叔叔,还是随他去了。
如今洛兰愿意邀请他去参加学校活动,证明他还是把自己这个叔叔放在心上的。之前的就当他还小不懂事,周沅清作为一个大人,自然不会和他计较。
听见周沅清答应,洛兰浅浅地笑了一下。
周沅清腾一下从沙发上坐起,用手扯着洛兰还没彻底消失的浅淡笑容。
洛兰:?
周沅清笑眯眯的:“好久没见你笑过了,年轻人,别那么沉闷闷的,你看,这样笑多好看!”
洛兰的脸迅速拉下去,撇过头挣开周沅清的手,“唰”一下站起来,推门离开了房间。
徒留周沅清还坐在原地,满脸问号。
————
“一顿饭你看十几回手机了,怎么,谈恋爱了?”林愿往碗里夹了块牛肉,这是这家餐厅的招牌,他们每次来都会点。
“怎么可能。”周沅清把手机倒扣在桌子上,嘬了一口柠檬水,“明天我侄子有表演,我看看这个年纪的小男生送什么花最合适。”
林愿“哦”了一声:“所以?”
周沅清:“定了束玫瑰。我看红色的漂亮,就整了捧红玫瑰。”
林愿:“哇喔。”
林愿:“到时候等他演出完,你就走上去,给他献一捧鲜艳的玫瑰,这肯定是终身难忘。”
“可别。”周沅清摆手,“我觉得这有些太尴尬了,还是后台送吧。”
林愿:“随你。”
他打趣儿道:“总算能履行家长的义务了,这回满意了吧?”
周沅清把嘴里的糖醋里脊咽下,笑着说:“那肯定。”
林愿想起什么:“对了,那天你和我说要的东西,我寄去你家了,记得签收。”
前些天周沅清来找他,说想要一些特制的抑制剂。洛兰这几个月不知道怎么回事,易感期的特殊反应异常严重,普通抑制剂和强效抑制剂都试了,效果都微乎其微。
他知道林愿以前的主治是个信息素研究方面的大牛,因此请林愿帮忙弄了一管特制的抑制剂来试试看。
林愿叮嘱:“这玩意儿是Alpha特供,Beta和Omega最好别碰,听秦晚说可能会有副作用。”
周沅清满不在乎:“我家哪里有Omega。”
林愿:“使用方法一起给你寄过去了,记得看。”
周沅清:“明白。”
……
这是洛兰第不知道多少次探头往演奏厅的门口看。
“你在找你的家人吗?”一起合奏的Omega小提琴手脸红红的看着他。
能和学校最有名的Alpha钢琴手洛兰合奏,他还如此的英俊优雅,这是学校里多少Omega梦寐以求的。
如今这个机会被她得到,自然要好好把握。
洛兰再次失望地收回视线,面对女孩的提问,轻轻应了一声。
不过话是这么说,真面对这人时,Omega还是有些被洛兰生人勿近的气场震得心里猛打退堂鼓,因此问了这句话之后,也没敢再多说什么。
二人沉默且尴尬地坐在一起。不过尴尬的似乎只有Omega一个人。
好在演出即将开场,主持人开场完毕后,紧接着就是他们两个的曲目。
洛兰上台,看着前排那个空空如也的位置,又看向紧闭的大门,深深吸了口气,闭目强迫自己不再去想。
一曲闭,掌声雷动。女孩笑着接受所有人的赞誉,却看见边上的Alpha面无表情的谢幕离开。
洛兰闷闷不乐地往台下走,拉开帘子却被一束鲜花挡住了去路。
“当当,祝贺你演出成功!”
周沅清把自己也移到洛兰的面前,捧着这束花笑盈盈地看着他。
他向洛兰道歉:“抱歉啦,临时有事来晚了些,原谅我,好不好?”
洛兰接过眼前这束纯粹鲜艳的红玫瑰,眼睛盯着周沅清:“你看到了我的演出吗?”
“当然!我可是紧赶慢赶,可给我在你表演开始前到了。”
他真心夸赞:“你弹得很棒,很好听!”
洛兰忽然反问:“和我爸相比呢?”
周沅清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一时卡壳,就被洛兰又接上了话。
洛兰垂下眼:“看来还是他弹得更好听一些吧。”
说完抱紧了手上的玫瑰,掠过周沅清向里走去。
周沅清:……这孩子怎么了这是??
晚上洛兰没等周沅清就自己先走了,周沅清实在是猜不透这个年纪的小孩心里在想什么,心累地回到自己家里,把林愿寄来的东西签收了,又开车去了洛宅。
别墅里关着灯,静悄悄的,陈叔和佣人们应该都去睡了。
周沅清开了客厅的灯,跪坐在地毯上,把手上的盒子打开,黑色的防震泡沫里嵌着一个小指大小的玻璃瓶,里面装着晶蓝色的浓稠液体,边上还有一根细细的针管。
盖子上没粘着什么纸,周沅清小心翼翼地把那层泡沫连同抑制剂取出来,在底下看见一个手写的纸片。
“将瓶口盖子拧松,对准注射器旋紧,注入至注射器标红处。然后加生理盐水至标黄处,记得把盖子再拧紧。”
还挺简单的。
周沅清把东西收起来,抱着盒子把客厅的灯关了,上了二楼。
打开琴房的门,洛兰果然在里面。
琴房也没开灯,但窗帘是拉开的,有月光和路灯的光亮透进来,竟然也不会很暗。
洛兰站在钢琴前,揣着手看着上面摆着的一个相框。
听见开门的动静,他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便又移回了视线。
“在看什么?”周沅清问。
他觉得那个相框有些眼熟,于是凑上前看。
“居然是这张!”周沅清惊讶道,“我还以为不见了,你从哪儿找到的?”
洛兰:“陈叔晚上收拾屋子找出来的。”
周沅清怀念地拿过相框,语气充满感怀:“这是我来洛家的第二年,哥带着我去郊外爬山,在山顶上拍的。”
照片上的洛昱和周沅清十分青涩,两个人穿着登山服,头挨着头对着相机笑,周沅清那时还有些羞涩,一旁的洛昱倒是十分开怀,洋溢着他那个年纪的青春和活力。
周沅清嘴角挂着微笑,看着照片感慨:“你爸那时候就比你大一些,现在你也到了他这个年纪,时间真是过得快啊!”
洛兰却觉得他那抹笑意分外刺眼,他看着低着头满脸怀念的周沅清,问:“我笑起来,和爸很像吗?”
周沅清没听清,茫然地抬起头:“啊?”
洛兰却已不再看他,又盯着钢琴:“之前学校的一个老师过来代课,说是给我爸上过几堂课,他告诉我,我长得不像父母,但笑起来却和我爸很像。”
“是真的吗?”
周沅清:“你们是亲父子,像不是很正常的。”
洛兰猛地转身,身体正对着周沅清,眼睛布满血丝,却被房间内大片的黑暗掩盖:“我只想知道,是真的吗?”
周沅清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似乎有些不太对劲,但这个问题又确实不是什么无法回答的禁忌,于是还是老老实实地回他:“确实有那么一点儿。”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周沅清看着洛兰忽然脱力地坐在琴凳上,自言自语般说出那番话。
他疑惑:“你明白什么了?”
洛兰双眼直直地盯着周沅清手里的照片,他的声音莫名变得沙哑,隐隐约约还能听出些哽咽:“今晚陈叔在爸爸的书房里,找到一个箱子,里面装着的,全是老照片。”
他忽然抬头,带着决绝与痛苦,还有周沅清无比熟悉的那种眼神。
周沅清不自觉后退一步。
洛兰:“每一张,都是你和他的合照。每一张,你看他的眼神,就如同现在的我,在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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