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礼节性地握了一下手，汪东祥请傅离经重新坐下，而他自己则坐在了对面。那位方先生则自觉地起来站在了一边，满头冷汗，整个人战战兢兢的。
“傅先生，您刚才说，绾绾的死是厉鬼反扑的征兆……”汪东祥用茶几上的茶具泡了茶，递给傅离经，“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傅离经眉毛一挑，心想此人果然不好忽悠。他把其他人支开，不是因为相信了他的说辞，而是怀疑警惕。
“好茶。”接过茶杯，傅离经在手里转了转，然后轻轻抿了一口，“汪总，不瞒您说，我跟姜小姐其实认识。她曾请我出手帮她破除死劫，我们今天原本有约，只可惜还没来得及见面，她就香消玉殒了。说起来她的死我也有责任……”
“哦？我却不知道这事，傅先生和绾绾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傅离经直觉有些不寻常，就算汪东祥是姜绾绾的老板，也不应该事无巨细地掌握员工所有的动向吧？
他抬起头，轻飘飘地往汪东祥身上看了一眼，而这一看，还真就看到了点不寻常的东西：一个皮肤青灰、两眼凸出、婴儿模样的东西正趴在汪东祥腿上，可不正是那只原本跟在姜绾绾身边的胎灵！
小家伙似乎还认得傅离经，一边咧着嘴咯咯怪笑，一边抬起一只发育不完全的小手晃了晃，好像在对他打招呼。
在这幢怨气与业障纠结的洋楼里，小小的胎灵对普通术士来说，就像雨水入了江河，很难被发现，因此那位半吊子的方先生看不见，就连傅离经也是此刻才注意到它的存在。
他伸出两指，对那胎灵轻轻招了招，那傻乎乎的小东西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接着就乖乖地爬了过来。
“我和姜小姐什么时候认识的并不重要，我来，只为了解决问题。”看着在自己脚边打滚的胎灵，傅离经道，“汪总，我看您似乎子嗣缘薄啊。”
汪东祥面色如常：“这个年代，晚婚晚育不也很正常。”
傅离经没有再接话茬，而是道：“您现在有没有觉得身上轻松了许多?”
“……”汪东祥下意识地动了动身体，然后脸色一变。
“我从您身上赶走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不过这只是治标不治本。”傅离经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接着说，“汪总心里应该很清楚，姜小姐的事情处理不好，会给您带来不小的麻烦。如果您信得过我，今晚可否留我在这里过一夜？”
汪东祥沉着脸，似乎正在考虑傅离经的提议。傅离经赶紧再接再厉：“您可以放心，做我们这一行的五弊三缺，凡事都没有赚钱来得重要，不该问我不问，不该知道的，我也不会知道。”
傅离经从公馆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黑色的越野正停在他们先前分手的地方，不知等了多久，待他走近，就响了两声喇叭。
傅离经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扣上安全带，侯远在一边笑眯眯地上下打量傅离经：“可以啊傅师父。姜绾绾的尸体暂时是保住了，接下来就该想办法尸检了。对了，你是怎么忽悠汪东祥的，那老家伙可不好骗。”
傅离经说：“我没有骗他，只是如实告诉了他一些我看见的东西。那房子可不得了，业障、怨气、死灵，什么污秽的东西都有，里头的人个个不堪其扰，当然，包括汪东祥本人。他和姜绾绾之间有过一个孩子，没有足月就被打掉了。这小家伙原本是跟着母亲的，可姜绾绾死后，它就缠上了生父。我使了点小手段，顺手拎走了那只小胎灵。”
“哦……”侯远不明觉厉，认真开车，一脸茫然地点了点头。
“姜绾绾并不是死在公馆的第一个人，这些人的死亡，看起来或许都是意外，但实际上与厉鬼徘徊引起的磁场错乱脱不了干系。”傅离经接着说，“汪东祥身边有个姓方的风水师，倒是有些真本事，不过对公馆里的那些东西来说，他却还不够看的，能保住汪东祥的命，已经是竭尽全力。于是只能任由那业障累积，怨气横生，古宅的风水就跟着慢慢变质，生生沦为一座凶宅。那种地方，一般人进去住段时间，保准精神失常，鬼魂路过，也一定沾染满身戾气……”
“好了好了。你这叭叭叭说了一堆，我是一个字也听不懂。”侯远听到这里，抬手挠了挠自己的板寸，已经觉得自己脑子里有一百个傅离经在绕圈了，赶紧阻止他再继续说下去，“算了，那宅子怎样横竖不重要，能从姜绾绾身上找到点线索就好了，不过怎么尸检还是个问题……我亲眼见了姜绾绾的尸体，啧啧啧，本来好好一个美少女，死状凄惨得我都看不下去了，痕迹科有个小同事都吐了。”
傅离经对姜绾绾的死状并不怎么好奇，他只觉得有点生气：“搞了半天你压根儿不是信我才带我的？把我当神棍呢？！”
他在心里道：等着吧，到时候事情解决了，你就得跪下来喊我爸爸！
“等等！”侯远突然叫道，“你讲话神神叨叨的，害我现在才反应过来。你说姜绾绾和汪东祥有过孩子？？？我的天啊，姜绾绾几几年的？还没成年吧！这个人渣！”
“大惊小怪。”傅离经给了侯远一个白眼，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这人的罪状罄竹难书，档案室那一个文件夹可不够装的。”
“是啊......不对！”侯远一愣，手上的方向盘差点打滑，“你什么意思？！你才来第一天啊傅离经，偷看机密文件，搞不好要吃牢饭的知不知道！？”
“好好开你的车。”傅离经抬手扶了一下方向盘，淡定道：“监控被我做了手脚，这事儿你不说就天知地知。我再悄悄告诉你吧，这人犯的事儿远不止你那份文件里写的那些。”
侯远咂巴了一下嘴，眉头渐渐舒展开，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由衷道：“你还真是充满惊喜啊。”
“还有一件事，我在汪公馆注意到一个保安。”
侯远问：“什么保安值得你注意？”
傅离经道：“虽然瘦的有些脱形，但一个人的骨相是到死都不会变的。我在那份机密文件里见过他的资料，他叫何辉。十二年前，局里安插了两个卧底警察在汪东祥身边，何辉就是其中之一。想必你心里也有数，光凭姜绾绾这一桩案子是弄不死汪东祥的，那两个卧底手里掌握的东西，才是真正的关键。”
侯远沉默了半晌，然后认真道：“小狐狸，你干脆别做什么管理员了，加入我们七组吧，我回去就写申请。”
“不去，别耽误我搞封建迷信。”傅离经说，“哦，差点忘了，我是来找你要人的。给我调一个你信得过的法医，今晚十一点跟我去汪公馆验尸。我待会儿不回警局了，你把我送家一趟，我需要准备点东西，回去记得帮我请假。”
侯远一边开车一边偷看傅离经：“你不对劲，你今天的办事积极性好高，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人。”
傅离经：“笑死，我可是人民警察，扫黑除恶就是我的使命啊。”
虽然嘴上说要回去准备东西，实际上傅离经回家把睡衣一换，就躺床上补觉了，因为今夜，注定不眠。
……
夜里，傅离经照例被他的鬼叫起床铃叫醒。
他起来洗了把脸，外面就适时地响起了几声敲门声。
傅离经打开门，只见门口站了个身材极其高挑的年轻女子，她穿一身剪裁合体的职业正装，留一头漆黑的波浪大卷，皮肤是健康的蜜色，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目眼波流转，极具风情。
“小傅同志，你好。”那大美人一见傅离经，就勾起红唇笑了起来，然后对他伸出一只纤细好看的手，“我是曲宁，七组的专属法医，你可以叫我宁姐。”
傅离经这时还没来得及带上隐形眼镜，看不太清，下意识地微微眯起眼，这才轻轻回握了一下：“你好。”
曲宁说：“侯队让我帮你把摩托车骑回来了。我看也差不多快到点了，这就出发？”
傅离经点点头：“好，今晚就辛苦宁姐了。”
两人到达汪家公馆的时候，就看到有个男人在门口等着，正是何辉。
傅离经暗暗蹙了蹙眉，问道：“我记得我叮嘱过汪总，除了我和我的助手，今晚公馆内不可留人。”
“汪总让我在外面守着，你有什么需要也可以叫我。”
说着，他先转身进了公馆：“来吧，我先带你们去停尸间。”
姜绾绾的尸体停在二楼，他们需要从大厅中央的木质楼梯上去。此刻已是夜深人静，除了人踏上楼梯时发出的嘎吱声，整个公馆寂静无声，甚至连白天扭曲流窜的业障和怨气都似乎安分不少。
几分钟后，何辉带着二人在一间贴着包厢标签的门前停了下来。
开门之前，何辉提醒了一句：“傅先生，白天你好像没见过姜小姐的尸体，我先提醒你一句，她的样子……不太正常。”
傅离经点点头：“嗯，如果正常，我也就不会来了。”
接着，何辉就掏出一张房卡，帮他们开了门，然后自己出去了。
“我去！”曲宁一进门就小小惊呼了一声，“这下面得是什么样子？”
虽然在这一天里，傅离经已经听了三次姜绾绾的死状预告，早就已经有心理准备，但在进门那一瞬间，他也还是楞了一下。
充当临时停尸床的，是一张长方形的大桌，及腰的高度，红木制，沉闷的颜色莫名透出一股古怪的血腥阴森来。而在它上面，停放着姜绾绾裹着白布的尸体。
少女娇小的身躯似乎是坐着的，柔软的白布勾勒出它扭曲凸起的关节，狰狞的五官清晰地印在布料上，仿佛下一秒就要撕破这层阻碍冲到人面前。
这时，一阵不知哪儿来的阴风拂面而过，包厢的门在二人背后咔哒一声关上了。
傅离经拨了拨贴在脸上的碎发，干巴巴道：“宁姐，看来这解剖难度挺大。”
曲宁点了点头：“看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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