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分手
当一道闪电再次划破夜空的时候，许相映看清了对面的人。
白T恤，浅咖色裤子，T恤上面好像印着一个彩色的图案，许相映没看清。
但她看得清，他的脸和记忆中的重叠，眼神却冰冷异常。
额前的碎发被狂风吹乱，把他眉眼遮住了些，直挺的鼻梁像冷峻又凌厉的山巅，薄薄的唇角不带一丝笑容，抿得紧紧的跟雕塑一样。
他的这些表情都在向许相映明示：我刚才看到你和李嘉明在一起了。
不想他误会，许相映先打破了沉默：“你来了？什么时候到的？”
“五点多。”朱世辉的声音是冰冷的，这并非他的本意，但他就是热不起来。
许相映推测他说的五点多应该是下午五点多到的洛市，也就是差不多两个小时前，于是问到：“那你吃饭了吗？”
“嗯~”朱世辉没有解释，他说的五点多其实是今天早上五点多。
许相印去西藏后，他在郑市无聊，就跟着几个朋友去了趟鲁省的几个海边城市，朋友们又提议顺着海岸线南下，他却以有事为由，提前回来了，其实还不是因为从陈晶晶口中得知许相映今天回来。
坐了好久的车，今天早上才到的洛市。
由于生气许相映一直没联系他，他也赌着气不跟她联系，却又忍不住太想见她。
于是来她家小区门口转了好几趟，希望能碰得上她。
终于在刚才看到她的身影。
可是他很生气，因为她是李嘉明一起的，那个李嘉明，竟然还拉了她的胳膊给她塞东西，更过分的是，还摸了她的头发。
“人家和那个李嘉明那么多年的感情，是你能比的吗？”
这是刘蔓说过的话。本来朱世辉还不信，现在他信了。刚才李嘉明拉她胳膊、摸她头发的时候，她都没有躲开。
本来一肚子话、一肚子思念、一肚子道歉，此时，却像是地上的尘土一样，被狂风卷起，又吹走，消失不见了。
只剩下一颗空落落的心。
见他不说话，许相映想挑起话题却又不知道说什么，雷声滚滚而来，她只好说：“快下雨了。”
朱世辉对她的话充耳不闻，转而问到：“李嘉明刚才去你家了？”
“对。”
“他去你家干嘛？”
“我也不清楚，可能他知道我们今天回来，就来看看我爸妈。”说实话，许相映说这话的时候也有点心虚，但她总不能当着朱世辉的面说李嘉明是特意来看她的吧。
为了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可信，她又补充：“可能是他爸妈让他来的吧，他爸妈跟我爸妈比较熟，因为工作的关系。”
李嘉明爸爸是洛市检察院的，会跟许国粱有工作上的交集。
朱世辉不说话。
许相映知道他在介意什么，由于风声太大，她也只能提高嗓音：“我真的拿他当朋友，仅仅是朋友。”
“没错，可以拉手、可以摸头发的朋友。”许相映的话音刚落，朱世辉立马这么说，脸色十分不好。
心里是满满的委屈：“他是给在我东西。”
朱世辉轻哼一声。
“至于他摸我头发，我也不知道他会突然那样。”
“那你可以躲啊，可以生气啊，可以反对啊！”
“我们俩认识这么多年了，他爸爸妈妈也都对我很好，就因为他摸我头发一下我就跟他翻脸？”
朱世辉又是轻哼一声，把脸面向一边。
豆大的雨滴开始往下砸了，树叶上有轻微的“吧嗒”声。
“下雨了，你赶紧回去吧。”
“你跟他说我们在一起了吗？”朱世辉忽然问。
“他知道。”
“是他看出来的，不是你主动说的，对吧？”
许相映不理解这两者到底有多大的区别：“那次我趁他爸的车回来，你帮我搬东西，他看出来了。”
“那他什么态度？”
许相映不想说嘉明说过的那些话，只能说：“没什么态度。”
“呵呵，没什么态度，好，那他明明知道你是我女朋友还拉你手？摸你头发？！”朱世辉偏着头，脸上是许相映从未见过的生气。
雨声敲打树叶的声音渐渐大了，虽然是站在茂密的树下，可许相映还是能觉得已经有雨滴落在身上了。
沉默。
“他怎么知道你今天回来的？”朱世辉又问。
“我告诉他的。”
“呵呵，你告诉他的？你连你男朋友都不告诉，却告诉一个朋友？”朱世辉大声问。
“那是因为他问我了，你并没有问我，所以我觉得没必要说。”许相映的气也上来了，为什么她说的话他都不相信？
可是刚满18岁的她，还不知道父母离异家庭孩子的心理创伤有多大，也没有意识到眼前的少年也就只是个比她大一岁、还不知道怎么表达爱的孩子。
“没必要？”朱世辉笑得很痛苦，“那是不是我不联系你，你就永远不会联系我？是不是我不找你你就永远不会去找我？”
许相映沉默，好像，她还真是这样的人。
雨滴滴在了她的脸上，凉凉的。
她不回答，朱世辉就认定了她已经默认了，他翘起唇角笑了起来：“很好，很好，都被她说对了。”
许相映还不知道他嘴里的“她”指的是刘蔓，也没细想，因为雨势已经越来越大了，地上已经湿了，路灯下能看到稠密的雨滴纷纷落下，又在地上溅起水花。
“你赶紧回去吧，雨太大了，有什么咱们可以打电话说。”许相映把手举过头顶挡雨，因为雨滴已经让她睁不开眼睛了。
她想回去后等朱世辉冷静下来后再好好跟他谈谈，把自己对他的感情、自己性格、和嘉明的关系、期待他相信自己等等方面都一次性好好说一下。
朱世辉站在原地，垂着双手，没有表情，也没有动作。
雨太大了，许相映没带手机，怕爸妈找出来看到自己站在这儿淋雨不好解释，于是又说：“或者你等一下，我回家给你拿把伞。”
“不用了，我今天来，也就是跟你说句话。”朱世辉回答得倒是十分干脆。
许相映看向他，只见雨滴顺着他的脸滑下，把他的头发都打湿了，也让他的眼只能眯起来。
刚想帮他擦擦脸上的雨水，只听他沉声道：“我来就是要告诉你一声，我要出国了。”
一道闪电把周围瞬间照亮，两秒后，“轰隆”一声，雷声如期而至，直炸得人心惊。
“你说你要出国？”许相映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朱世辉迅速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紧紧盯着许相映。
快说，快说不让我去呀！我是骗你的，我爸说了很多次让我去，可我想跟你一起去北京的！快，你挽留我我就留下！我就相信你是爱我的！
他的心剧烈跳动着，既期待，又害怕。
雨水又把他的脸打湿了，可他不敢擦，他怕擦的时候会错过她的表情。
他知道她不是会情绪起伏很大的人，可他没想到，听到自己的话，她竟然只是微微睁了下眼睛表示吃惊，然后又淡淡一笑：“嗯，那恭喜你。”
呵呵，她恭喜？！
“现在国外的学历在咱们国家还是挺吃香的，挺好。”
她又说挺好？！
朱世辉笑了，笑得特别大声，喉间的酸涩向鼻腔涌去，眼前瞬间更加模糊了。
真好，这会儿下着雨，谁也看不到自己的眼泪。
还待在这儿干嘛呢？该走了，真的该走了。
“好，那再见了。”朱世辉咬着后槽牙，不让泪再涌出，他用力睁着眼看向许相映，一直到此时，他也还是想多看她一眼。
她那小小的手举在头顶挡雨，那是被自己牵过的手，她那清秀的双唇微微张着，那是被自己吻过的唇。
一股冲动在心里翻涌，朱世辉连忙转身背对着许相映，他怕自己再看她，就要忍不住做一些不合适的事儿。
看不到她了。
这样也好。
“我走了。”朱世辉开口，然后大步离开……
他的身影略过的一刻，许相映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
她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一直到他消失在雨幕中。
她看到，他一次都没有回头……
*
人世间的痛苦有很多，可此时此刻，许相映觉得最痛苦的事，就是心里在滴血，脸上还要笑。
回到家后，身上已经湿透了，为了不让爸妈担心，也不想让他们多问，许相映就说自己是刚吃过饭想去转一会儿，没想到半路上雨下大了。
说这些的时候，她尽量笑着，尽量表现得无所谓。
虽然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可爸妈似乎没有过多为难她，只是让她赶紧到浴室冲澡。
直到打开浴霸，哗哗的流水声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泪水才汩汩而下……
不知什么时候，雨已经停了。蝉鸣声又开始此起彼落起来。
回忆就像电影一样，一帧一帧地在许相映眼前过。
教室里的初见，操场柳树下的对视，出租车上的偶遇，藤萝花架下的笑谈，公交站台的雨伞，元旦晚会的歌声，电梯口的摸头杀，雪夜的送饺子，烟花下的许愿，同桌时的开心，毕业典礼上的突然出现，十字路口的表白，路灯下的牵手，法桐树下的18岁之吻……
一幕幕都是他。
故事的上半集那么甜，可现在，却没有下半集了。
许相映觉得自己被置身于一个深井之中，这个井太深了，天色又太暗，所以她甚至连那一小片天都看不到。
黑暗中，她睁着双眼，眼睛又涩又疼，却始终都睡不着。
忍不住每隔一会儿就要拿出手机看，却什么消息都没有。
等天色蒙蒙亮的时候，许相映忽然想起一句很有名的诗：人生若只如初见。
原来故事刚开始的时候，感受四目相对那一刻的心悸时，谁都不会料到，事情发展的结果竟是这样。
天亮了，仲夏夜之梦，该醒了……
……
背好痛，被地板硌的。
不想起来，只好侧了个身儿。胳膊挪动间，一下把旁边的酒瓶打翻了两个，咣当两声，在安静的屋子里格外刺耳。
湿透了的衣服此时已经被暖干了，还有点潮气，粘在身上，不舒服。
算了吧，就这么躺着吧，真的没有一点力气动弹。
如果一直这样躺着，是不是就可以忘记所有的痛苦。
忽然记起小时候，第一次来这个房子的时候，他问奶奶：“奶奶，是不是爸爸妈妈都不要我了？”
“不会，我们猪猪这么可爱的孩子，谁见了都喜欢，他们怎么会不要你呢？你爸妈啊，是因为工作忙，没时间照顾你，这才拜托奶奶照顾你的。”
“那奶奶，你不能离开猪猪，好不好？”
“当然了，奶奶太喜欢我家猪猪了，一刻都离不开猪猪。”
……
不争气的眼泪怎么又流了出来，真烦人。明明刚抬手刚抹完一把，眼前却又模糊了起来。
“奶奶~”朱世辉哽咽着住叫出了声。
“奶奶，你不是说，你不会离开我的嘛，奶奶~你干嘛说话不算话呢？”
“呵呵，朱世辉，这个世上，好像不会有人真的爱你，他们都会离开你，所以你不要抱有希望，那样就不会失望。”
“奶奶，真的好想你啊……”
门口像是有什么响动，朱世辉一下子坐了起来，因为动作太急又碰倒了一个酒瓶。
盯着门，竖起了耳朵。
半响，没有声音。
他不死心，走到门前，握住扶手的那刻手都在抖。
下了好大决心，打开门。
什么都没有。
他不信，跑到门前、房子的四周，甚至小区大门外，都看了一圈。
没有人，一个都没有。
呵呵，她，不会来的，再也，不会来了……
……
三天后的早上十点半，朱世辉收到了一条银行发来的短信，提示他的银行账户汇入了一万块钱，转账说明是：手机和项链。
……
半月后的晚上九点十分，许相映微信收到了一条朱世辉发来的消息：【想了想，很多事，还是想跟你说句对不起，对于我的一些行为，请你原谅。真心祝福你万事胜意、平安喜乐。】
字打出来又删掉，删掉再打出来，许相映回复：【没关系，不用对不起的。也祝你越来越好。】
……
9月到大学报到后，和陈晶晶还有付焱聚餐的时候，许相映听说朱世辉去了美国。
她展颜轻笑：“挺好的~”
再后来的很多年，她没有再听到过他的消息，他们，也没有再联系过……
（上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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