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日头悬在中天，将讲武堂的青石演武场晒得滚烫。南慕川束起长发，玄色劲装勾勒出清瘦却挺拔的身形，腰间未佩利刃，只挂着一柄修长的竹剑。他抬手抹去额角的汗珠，目光扫过场边懒散倚着兵器架的二十余名世家子弟，眉头微微蹙起。
"慕教头，教我们这些庶民功夫也就罢了，还想让赵家儿郎舞刀弄枪？"为首的赵三公子摇着镶金边的折扇，语气满是轻蔑。他身后跟着几个同样衣着华贵的少年，皆是京城显贵之后，平日里在府中养尊处优，哪受过这般烈日下的操练。
南慕川神色未变，沉声道："既入讲武堂，便需遵守军规。今日演练剑阵，望各位拿出些真本事。"
"嗤，想必摄政王也是从小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长大的吧！应该能理解我们这些……"赵三公子冷笑一声，突然扬手将折扇向南慕川掷来。竹扇裹挟着劲风直取面门，却在距离南慕川三寸处戛然而止———他手中竹剑不知何时出鞘，精准点在扇骨之上。木屑飞溅的脆响惊得众人纷纷后退。
"赵公子既然知道“教头”二字，便该懂军规。"南慕川竹剑轻转，寒芒贴着对方下颌线，"在我这讲武堂，以下犯上者，当受惩戒。"他今日褪去蟒袍，发间却仍系着穆简御赐的雪松香荷包，淡淡香气混着暑热，在空气中弥漫。
"好胆！"赵三公子涨红着脸，突然抽出腰间佩剑。其余世家子弟见状，也纷纷拔出兵刃，金属相击的铮鸣声惊飞檐下白鸽。南慕川不慌不忙将竹剑横于胸前，寒声道："执迷不悟者，休怪我不客气。"他才不会因为赵三是权臣之子，就让他为所欲为。
话音未落，一名少年挥刀劈来。南慕川侧身闪过，竹剑如灵蛇般探出，点在对方手腕穴位。那人闷哼一声，长刀当啷落地。紧接着，他旋身踢翻右侧袭来的两人，竹剑连点三人曲池穴，动作行云流水，倒像是在演练一套优雅的剑阵。
然而对方人多势众，渐渐将他围在中央。南慕川后背已被汗水浸透，手中竹剑却愈发沉稳。正在此时，一声怒喝突然传来："住手！"
穆简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带着十余名亲卫如疾风般冲进辕门。半个时辰前，他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听闻讲武堂骚乱，差点掀翻御案："备马！"龙辇都不及乘坐，便匆匆赶来。此刻望见演武场冲天的尘土，他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小叔！"顾明昭翻身下马，龙袍掠过青石板。他冲过去时带起的风掀开南慕川衣角，却见对方单膝跪地，竹剑横在赵三公子颈间，身后七八个世家子弟捂着关节哀嚎。日光照在萧砚辞汗湿的侧脸，睫毛投下的阴影里，眼神却冷得像淬了冰："抗命者，三日后殿前校场，我与各位单剑对决。"
"穆南川！"穆简几步上前，冰凉的手指扣住他手腕，"受伤了？"
南慕川这才注意到掌心血痕，方才制敌时被扇骨划破的伤口还在渗血。他正要抽回手，穆简已经扯下腰间丝绦，动作粗暴却又小心翼翼地缠住伤口："谁准你逞强的？"少年帝王的声音发颤，发冠上的东珠随着喘息轻轻摇晃，眼中满是担忧与怒意。
赵三公子在旁冷哼："陛下莫被摄政王冷血蒙蔽，不过是......"
"住口！"穆简突然抽出侍卫的佩剑，剑尖直抵赵三公子眉心。阳光在剑刃流转，映得帝王眼中杀意翻涌，"再说一个字，朕让你赵家从玉牒除名！"
南慕川见状，连忙按住穆简握剑的手："陛下息怒，此事臣自会处置。"掌心相触的刹那，他感觉到帝王浑身紧绷的肌肉突然松弛下来，却仍不肯放下剑："他们伤了你。"
"臣身为教头，制敌本就是分内之事。"南慕川低头看着缠着龙纹丝绦的伤口，忽然想起三年前，穆简练字时不小心划破手指，也是这样慌张地让他帮忙包扎。那时他只当是君臣关切，此刻望着少年帝王泛红的眼眶，心中却泛起一丝异样的情愫。
演武场的风卷起满地枯叶，世家子弟们早已吓得逃得无影无踪。穆简盯着南慕川被汗水浸透的后颈，喉结动了动："以后有危险，等朕来。"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是在说一个不容置疑的誓言。
南慕川正要应声，却见帝王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扫过耳畔，带着不容错辨的紧张："还有......你的雪松香，快散了。"
南慕川一怔，下意识摸向发间的荷包。那是穆简登基后第一次御赐之物，他一直贴身带着。此刻经汗水浸染，香气确实淡了许多。
"臣谢陛下关心。"他后退半步，拱手行礼。
穆简却不肯罢休，伸手摘下自己腰间的香囊，强行系在南慕川腰间："用这个。"香囊上绣着精致的并蒂莲纹，正是皇家之物。
南慕川望着少年帝王固执的眼神，心中泛起涟漪。他忽然意识到，这些年穆简对他的关怀，似乎早已超出了寻常“叔侄”的界限。只是他一直刻意回避，不敢深想。
"陛下，讲武堂之事......"
"明日朕亲自来训话。"穆简打断他的话，"敢在朕的眼皮底下闹事，当真以为无人治得了他们？"他顿了顿，又道："你且安心养伤，三日后的比试，朕会看着。"
南慕川望着穆简离去的背影，龙袍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金色。腰间新换的香囊散发出熟悉的雪松香，混着帝王身上特有的龙涎香，萦绕在鼻尖，久久不散。
这日之后，讲武堂再无人敢挑衅南慕川的权威。而穆简也如他所言，时常亲临讲武堂。每当南慕川授课时，他便坐在场边，目光始终追随着那个清瘦的身影。
南慕川依旧兢兢业业地教导学员，只是在夜深人静时，总会不自觉地想起那日穆简紧张的神情，想起他说"等朕来"时的坚定。这些画面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搅得他心绪难平。
他告诉自己，那不过是君臣之间的关怀，是帝王对肱股之臣的重视。可为何每当穆简靠近，他的心跳总会乱了节奏？为何看到帝王为他担忧，他会感到一丝隐秘的喜悦？
这些问题，在南慕川心中萦绕不去。而讲武堂的这场风波，也如同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平静的心湖掀起层层涟漪。他不知道，这涟漪最终会将他引向何方，只觉得，与穆简 之间的关系，似乎正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合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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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剑影朝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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