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完贺章,玉琼终于暂时松了口气,看过她的人、知道她的名字,这亲事算是定下了一半。
她还要回去应付五妹,玉琼顺着廊下往厢房去,忽的被一只手臂拦住去路。
她抬起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又见面了,姑、娘。”少年发间红绳垂落,像一条潜伏的毒蛇,随时准备咬穿她脖颈。
玉琼退后一步,镇定道:“公子认错人了,请让开。”
“哈!我这辈子还从没认错过谁。”少年挑眉不屑。
“我不认识你。”玉琼绕开他。
噌——
一把匕首横在眼前,少年清冽的声音透着威胁,“我劝你最好不要装傻。”
玉琼心中不安,担心定下的事情出差错,只得软下声音,“公子,你我不过一面之缘,何必紧追不放?”
“相逢即是有缘——这话不是你说吗?”少年上身前倾,嘴角笑意莫测。
玉琼思绪微滞,一股羞恼从心中升起,这人、这人偷听她和贺章的谈话!
非礼勿听都不懂吗!?
夏宜不动声色的垂眸打量“少年”秀丽的眉眼,泛着淡粉的脸颊,手指微微搓动,又站直身子道:“我的直觉从不出错,你若想做什么,最好先想想后果。”
玉琼冷哼一声,愤怒的瞪他,“公子以己度人,未免想的太多。”
夏宜眯着眼上下扫视她的装扮,嗤笑道:“如此心机深沉,我只怕想的还不够多。”
岂有此理!!!
这世间竟有如此无礼之人!!
玉琼握紧拳头,眸中燃起熊熊怒火,恨不得一拳打在那张讨人厌的脸上!拔下那层高高在上的皮!
“——诶!夏宜兄!”
关键时刻,一声呼喊打断了她的情绪,唤回她所剩无几的理智。
玉琼背对着呼喊的人,眼珠一转,忽然伸手推了夏宜一把。
声音里带着哭腔道:“夏宜兄,在下真的不好龙阳之道!你放过我吧!”
说完捂着脸快速跑掉。
一口气躲回厢房关上门,玉琼哼了声,拍拍手换回女子衣衫。
待整理好发饰,检查没有差错后,她才向水榭走去。
回去时,玉璇已等的心焦,看见她立刻起身道:“四姐!你终于回来了,第三轮已经开始了!”
“遇见熟人说了会话。”玉琼随意解释一句,便问起第三轮比试。
玉璇兴奋的指着站上高台的人影,道:“那就是贺非予!他正在和人辩经!”
玉琼看她一眼,若无其事的问:“五妹认识贺公子?”
玉璇动作一顿,笑容僵住片刻,磕磕巴巴的解释:“我,不认识,呃,他刚刚……”
“刚刚贺公子上台辩经,”一位老嬷嬷站起来,笑眯眯的说:“他先介绍了一番姓名,我们也是才听见的。”
玉琼冷淡道:“我随便问问罢了,嬷嬷快坐,累坏了我可不好向夫人交代。”
老嬷嬷陪着笑坐在玉璇身后,悄悄拽了拽她袖子。
玉琼状似认真的望着对面激昂的辩论,思绪却绕回那个少年身上。
他叫夏宜——夏这个姓并不少见,如今楚国最大的两个姓氏便是楚和夏。
也就是当初打天下的两位异性兄弟。
其中姓楚的当了皇帝,姓夏的被封为镇国公,掌管全国一半兵权。
兄弟二人共掌天下——不管最初是不是真心,后面的皇帝肯定是不愿意的。
经过历任皇帝的不懈努力,镇国公手中权力越来越小,现在除了北疆这个当初起兵的地方,其他兵权已全被皇帝收回手中。
而世袭罔替的镇国公也渐渐从武转文。
按陛下的计策,继承爵位的每一任镇国公都是吉祥物,得不到重用,没有承袭爵位的子弟反而能通过科举入仕。
如此分化,几代下来,镇国公威势大不如前,当然,作为楚国最显赫的爵位,仍然极为诱人。
夏宜——玉琼回忆那少年的面容,渐渐和这一任镇国公重合,五官确有三分相似。
她心脏沉了沉,得罪镇国公,不管是嫡支还是旁支,都不是她能承受的起的。
不由有些后悔刚刚没忍住情绪,说不得,还要靠那天救下的病弱青年——阳平侯幼子。
唉,玉琼收回思绪,将担忧压在心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把眼下的事处理好再说。
辩经结束后,贺章沸腾的热血渐渐冷却,他跟着小厮的指引往水榭去。
透过轻纱,隐约能看见几个坐着的纤细人影,他脸又开始烧起来。
一时担忧自己辩经辩的不够好,一时又想起含笑下棋的少女。
摸了摸怀中捂热的荷包,他心中又安定了些,沉稳的抬起头打量水榭周围布置。
这里挂满轻纱,只能看见人影,却看不见容貌,外面站着两排丫鬟,粗略一数有二十多人,还不算跟进水榭内的心腹。
刚走到入口,一位年长的嬷嬷笑着出来迎接,不着痕迹的打量一番后道:“贺公子真是一表人才,我当是文曲星下凡呢!”
贺章忙行礼道谢,虽能看出神情紧张但仍自信坦然。
嬷嬷笑呵呵的使了个眼色,小厮乖觉的退出去,嬷嬷才让人撩开轻纱。
玉璇屏住呼吸,盯着那道轻纱背后的身影,差点掉下眼泪,那是、那是唯一能救她的人!
将来,贺章会是楚国最年轻的宰相,是辅佐幼帝登基的大功臣,也是唯一能制衡那个疯子的人!
她一定要抓住他。
玉璇偷偷瞥了眼四姐,心脏微微收缩,又刻意的坐直身子。
四姐毕竟只是庶女,碰巧在贺章未发迹前嫁于他,才能成为宰相夫人。
况且父亲出事的时候,四姐却不念旧情,漠然相对。
若她能劝动贺章出手,家中怎么会落到那步田地?她又怎么会没有娘家能依靠?
四姐是靠不住的,她只能依靠自己,她要救自己、救家人,那嫁给贺章的只能是她!
玉璇悄悄打量交谈的两个人。
他们相对而坐,气氛并不热络,只谈些枯燥的文章,偶尔对视一眼又互相错开。
也许,贺章并没有看上四姐,只是听从父亲的话娶妻。
都是父亲的女儿,她还是嫡女!若是她来嫁,贺章一定更高兴。
但是,但是母亲不会同意。
玉璇咬住下唇,一时心乱如麻。
除非,除非此事已成定局,他们不得不接受。
玉璇望着贺章的侧影,他现在还年轻,面容还有些稚嫩,不是她记忆中那个威严的宰相大人。
那个在雨夜递给她一把伞的男人。
她呼吸渐渐急促,眼圈发红,握着手帕的掌心渗出汗液。
她不得不做,就算所有人都不理解,她也要坚持下去,总有一天,他们会明白,她才是正确的。
下定决心,玉璇反而轻松起来,她在脑中构思接下来的计划,冲外面一个不起眼的小丫鬟使了个眼色。
那边,谈话也渐渐结束,贺章主动起身行礼。
“四小姐,”他面色微红,眉目清朗,夕阳下更显端正严肃,“待春闱过后,在下便去府上提亲。”
“好,我等你。”
两人相视而笑,郎才女貌,心有灵犀。
雅颂园又促成一对佳偶,自然欣喜,早有小厮在外等候,送上一张印花笺。
待二人成婚后,凭此信物可优先预定雅颂名下所有园林、会馆。
贺章收好印花笺,又留恋的看一眼青衣少女,才缓缓随小厮走出水榭。
贺章走后,一个小丫鬟跑进来耳语几句,玉璇欢呼一声,笑着说:“四姐,碰巧张尚书家三小姐也在,我去找她玩耍,你先回去吧。”
张尚书,礼部的张尚书,那天在静安寺相看的就是他家姑娘,今日正好也在雅颂园,是巧合吗?
玉琼心思电转,想了一圈也没找到问题,为了保险还是说了句:“我看天色快暗了,不如改日再约?”
“哎呀,不晚不晚,四姐你快回去吧。”玉璇扭着身子撒娇,“我好不容易出来玩,不想这么早回去嘛。”
“那,要不我在这等你一起?”
“不!”玉璇顿了顿,小声说:“太麻烦了,张姐姐知道也不好……”
张尚书家里小妾众多,三小姐是嫡出,却不受宠爱,最讨厌庶女。
玉琼沉默片刻,笑着说:“那我先回去了。”又对老嬷嬷叮嘱:“你照顾好五妹,身边要随时留人。”
“知道啦四姐,你快回去吧。”
玉琼无奈的笑笑,只能带着人自己回府,刚上马车,她脸上的温柔微笑立刻消失。
又回忆了一遍今天的事情,相看已经结束,两方人都顺利回府,这亲事算是定下来了。
应该没什么问题,五妹纵然有旁的心思,又能做什么呢?
她舒了口气,掀开帘子看向外面的落日,不知为何心脏仍然沉甸甸的。
难道是担忧镇国公的事?
她摇摇头,不再纠结,而是计算定亲后该获得的嫁妆,这是她日后安身立命之本。
夜半时分。
玉琼从睡梦中惊醒,耳边传来刺耳的哭叫声。
她坐起身,还不等摇铃,柳儿冲进来,连滚带爬的扑到床边,还未说话就满脸是泪。
玉琼心脏一抽,惊问:“姨娘出事了!?”
“不,”柳儿打了个嗝,“姨娘没事。”
玉琼大喘了口气,姨娘没事就好,其他都不算大事,她问:“那你哭什么?”
柳儿用袖子抹了把脸,哽咽道:“五小姐,她,她和贺公子,他们……”
玉琼只感觉一直沉甸甸的心脏彻底落下,就像等待了很久的噩耗终于来临。
她奇怪的发觉自己并不惊讶,五妹一向如此,只要她想,没有她得不到的。
她什么都敢做,毕竟,老爷、夫人和老夫人都会给她兜底。
玉琼静了片刻,问:“这事有多少人知道?”
柳儿恨的捶地,咬牙切齿的骂:“在雅颂园被发现的!很多人看见了!我就知道她不安好心!什么遇到尚书家小姐,我看就是——”
“好了。”玉琼打断柳儿的骂声,她揉揉眉心,仔细思索该怎么从这件事里获得最大的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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