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殿下。”
相府门外，停着一辆奢华的宫车。
柳思韵被宫女邀上了车，毫无意外的看到了里头端坐着的华阳长公主。
她有些意外，规规矩矩的行了礼，便坐在矮桌的对面，可眸子轻轻瞥去，就见车内放着许多收整好的箱子，再一看华阳长公主，身边还放着件狐皮外裳，瞧着像是要出远门。
心中不由咯噔一声。
“您这是？”
柳思韵轻声问着，便见华阳长公主轻叹一声，看向她的眼中充溢着丝丝内疚：“原本想在京城等诗会办完，本宫也好瞧瞧寻舟如此夸赞的女子是怎样的妙人儿。”
“现下不行了。”
华阳长公主挥退了车内候着的宫女，抬眼看向柳思韵：
“闽南地动，陛下虽指了宁王做赈灾使官，可到底闽南是本宫的封地，因而本宫现下也要南下了。”
华阳长公主说罢，又重重叹了口气。
柳思韵眸间显了几分凝重。
闽南地动并非是近日发生的，倘若真要叫长公主回去，当日八百里加急送来消息时便能叫她回去，可如今如此匆匆，华阳长公主都只能在临行前匆匆见她一面。
只怕是……
昨夜那场灯会让有心之人注意到了。
柳思韵心中思绪转瞬即逝。
她唇角扬起一抹得体的笑，同长公主说道：“承蒙殿下照顾，殿下能出面为揽月书坊撑腰，臣女就已然感激不尽了。”
“如今国难在眼前，这场诗会不过是小打小闹，殿下顾全大局才是最好的。”
“此去闽南，殿下万事平安。”
她在说这话时，华阳长公主正细细看着，只见她脸上瞧不出半分失落，惟有满满真挚的祝福。
“你有心了。”
华阳长公主也扬起了唇角，旋即从矮桌前拿起放在上头的一枚玉佩，递给她：“这是本宫的身份玉牌，便留于你，倘若诗会一事有任何人刁难于你，这玉牌可以帮你。”
柳思韵并未想到还能得到长公主如此的照顾。
一时间愣了，还是在听得她轻咳一声时才反应过来，忙的接过谢道：
“多谢长公主殿下。”
柳思韵的心怦怦跳，她知道长公主对这次诗会重视，却没想到能重视到这个地步。
脑海中思绪万千，二人并未多言，相视一笑后，车外就有宫女提醒：“殿下，时辰到了。”
这是要启程了。
圣旨已下，不论出发的时刻，亦或是出城的城门，都有严苛规定。
柳思韵收起玉牌起了身，冲华阳长公主再行一礼后，这才下了车。
谁知，将一落地，就见身前站了个人——
“长公主殿下，臣心系闽南却苦于无法亲自前往共担民苦，实在是心中难安。”
“这是臣多年来的积蓄，如今便交于殿下，虽然不多，可即便是能为灾民多添一碗热粥也是好的。”
柳昌言不知何时站在了马车外。
烈阳之下，他的额间冒了薄薄的一层汗，手中捧着个打开的匣子，里头装了一叠银票。
柳思韵有些意外，父亲不是一向不喜站队，如今怎的……
“柳丞相实属心系万民，那本宫便却之不恭了。”
未等她想出个一二三来，华阳长公主的声音就从车里传了出来。
随即，宫女走近前来将匣子接过，亲自送进了车厢内。
而后，宫车里再没了声音，只听得马夫一声“驾！”鞭子落空声响起，车子缓缓驶动。
直到宫车走远，柳思韵这才将心中疑惑问出口：“父亲，您这是何意？”
柳昌言依旧穿着官服，垂眸看了看这一身品红，叹了口气：“为父向来不站队，但华阳长公主是与陛下一条心，将钱献与长公主，也就相当于送给了陛下。”
“长公主连玉牌都给你，想必接下来的路要愈发难走了。”
柳昌言并未多做解释，只是淡淡瞥了眼柳思韵袖袋中露出的半块玉牌。
柳思韵自是知道其中险峻，可她并不怕。
她一双清亮的眸子眨了眨，旋即道：“女儿知道，父亲今日上朝辛苦，快些回去歇息吧。”
瞧着她这幅自信的模样，柳昌言没有多说，转身便走了。
柳思韵跟在他的身后，又回了清风院，当看到坐在院中石椅上等候的柳素霜时，眸间闪过一抹了然，温声招呼：“三妹妹，进来说吧。”
柳素霜规矩起身，低着头跟着她进去。
屋内，柳思韵自顾坐在桌前，为二人倒了一杯茶，看着依旧静静站在边上的柳素霜，不由有些无奈：“三妹妹即便不说我也知道你想什么，你若还要藏着掖着，饶是我有心帮你，也没法。”
她虽是笑着，可眼中笑意却掺了几分严肃。
这个妹妹，早在她那日雨夜将自己拦在堂厅内时，柳思韵就已然知道她想要什么了。
“黄姨娘虽是秀才女儿出身，但从小便教导你女子无才便是德，原本母亲并非执意要将你送回襄阳，是黄姨娘主动要求的。”
“当初，母亲想着咱们姐妹三人一起上女塾，相互也有个照应，可黄姨娘一听就变了脸色，连夜跪在母亲的门前，恳求母亲让她带着你去襄阳养病。”
“待你大了些，每年回来时母亲都要将此事重提，可黄姨娘一次也没答应过。”
“母亲一向不愿过分插手姨娘和弟妹们的事，故而也依着黄姨娘。”
“如今三妹妹找我，是否就是想进女塾读书？”
柳思韵说这话时，并未有所夸大，因为当年黄姨娘求母亲的时候，她正巧就在母亲的房里，之后的那几次，她也撞见了几次。
当时的三妹妹可当真叫人看了可怜，瘦瘦小小的一个站在角落，她有次还好心走过去给塞了本书，却被黄姨娘看见，将那书又给拿了过来还给她。
然而……
柳素霜却出乎意料的摇了摇头，细声道：“大姐姐好意，我知道的。”
“只是我并非想到女塾念书，而是只想学些，然后去教授那些大字不识的百姓们。”
“哦？”
柳思韵顿感意外，不由问她：“你想自己做女先生？”
柳素霜一张小脸略略泛了红，声音也愈发的小了：“说是先生只怕是过了，只是这几年住在襄阳，总是能瞧见有许多不识字的大伯大娘，拿着一些家书处处找人念，而那些识字的则每次都要收他们钱，更有甚者还会乱念信中内容，我瞧见过几次，心里实在难受的很。”
这个理由一出，柳思韵也蓦地陷入了沉默。
是啊，民间的确有这么一类人专以这个为营生，读信收钱，写信收钱，倘若要求多了些，他们便觉麻烦，乱写乱念。
纵是大家都知道，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识字不贵，贵的是笔墨，即便买得起笔墨，可那些大字不识的百姓日日也要为了生计而奔波，哪有时间能够静下心来去认认真真的学习呢？
柳思韵眸光微敛，细细想着。
而柳素霜则是期盼开口：“这几年来，我也私下里学了些，虽说无法出口成章，撰写策论，吟诗作对，可若只是教他们一些常用的字，那是足够的！”
她这么说着，柳思韵也知道了她所想要的——
“你是想我帮着说服黄姨娘，让她不拘着你，能放你出去做自己想做的？”
柳素霜点头。
柳思韵明了，可却未错过她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惋惜。
她勾勾唇，悠然道：“这自然不是什么问题——”
“可是，倘若是要为人夫子，单是认得几个字是万万不能的，学海无涯，你只有不断学习，才能够有资格做别人的老师。”
“何况如今三妹妹要久居京城，京城内的百姓大多都没有这方面的需求——”
“时候不到，三妹妹不若就先到学塾学习，倘若觉着吃不消，就在府中买书来看，待到真正需要你的时候，你再出手不也不迟？”
“不过还是得以三妹妹的想法为主呢。”
柳思韵悠悠说着，眉间染了几分笑意，轻声揶揄她：“倘若不想去诗会，我这就替你去回了父亲，二妹妹可一直念着想去呢，我……”
“大姐姐！”
闻言，柳素霜急了。
她哪里会不想？
当时听到父亲愿意带她去诗会，她差点儿激动的从椅子上摔下来！
她虽没有太高学识，可也一直期盼着能够学到更多。
方才不说，也只是怕大姐姐会觉得她贪心，对她心生厌烦。
她那张温婉的小脸上现满了紧张，水灵灵的眸子颤颤的看着柳思韵：“大姐姐，我想去的……”
声音一字字弱下来，倒最后迎着柳思韵似笑非笑的眼神低下了头。
见状，柳思韵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起身将柳素霜垂着的小脸轻轻捧了起来，眸间显了正色：“三妹妹心中有大义，实该自信些。”
“黄姨娘的观念一时半刻也改不了，此事还需循序渐进。”
“这些日子你若身子利爽就到我院子里来，黄姨娘若是问起你就说是来同我一起绣花儿。”
“我屋里有许多书，想必也够你看一段时日的了。”
柳思韵如此说着，便见柳素霜原本有些黯淡的眸子渐渐亮了起来。
她面上笑意更甚，“三妹妹，事在人为，只要你足够自信，你所想的有朝一日定能实现。”
这话既是说给柳素霜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柳思韵和柳素霜相识一笑，旋即二人便笑了起来。
阮儿在外头听着两位姑娘打趣玩笑的声音，不由抿紧了唇，旋身看向外头站着的秦氏，弱弱道了句：
“夫人，二位姑娘好不容易能如此亲近，要不您还是一会儿再来找大姑娘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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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原来三妹妹想当女夫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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