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琬儿,景朝的江山要扛在你肩上了。”
“帝女殿下切记,为君者,当明辨是非,坚守道义……”
“阿琬,为何弃我而去?”
刻骨铭心的话语在耳边依次响起,景琬缓缓恢复了意识,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虚无之中。
景琬正好奇那些声音从何而来,刚一动念,眼前便骤然出现了一幅发光的画卷。凑近一些,定睛一看,那竟然是她十九年人生的剪影。
都说人死后生前回忆会像走马灯一般轮转,没想到自己死后记忆竟浮动于画卷上,她人生重要时刻的一幕幕尽在眼前。
【义熙十八年,帝女景琬在政变中落败,被一杯毒酒结束了生命。】
这又是谁在说话?
【在她短暂的十九年人生中,景琬仁慈爱民,勤于朝政,民生安稳。虽无旷世之功,亦可谓贤明。】
听这口吻,应为后世之人评价,难道是坊间的说书人?也罢,既然身已离世,不如听听后人如何评说。
【她的离世,不仅是个人的悲剧,更是景朝走向衰败的起点。】
【储君的离世意味着皇权继承的混乱,各方势力开始觊觎皇位。】
本以为自己离世后,政权能得以稳固,百姓能减轻些苦难,然而事与愿违,景琬虽成了殉道者,却终究徒劳无功。
【在景琬死后的十年间,皇权的争夺愈发激烈。各方势力为了争夺皇位,不惜一切手段,朝堂之上充满了阴谋与背叛。而在这场争夺中,景朝的百姓却饱受苦难。】
【此时,距离景王朝的灭亡,还有十三年。】
“说书人”的叙述到此为止,而呈现着景琬人生画面的画卷再次从头开始演变。
景琬看到自己从出生开始,她走的每一步都被不同的人精心安排过。一步一步都只是在笼中钻营,找不到出处,作茧自缚。
十九年间的一幕幕在画卷中闪现,即便景琬知道自己的人生并非完全属于自己,却在此刻真正意识到了什么叫无能为力。
“我的人生是从哪一刻开始无法挽回的呢?”
这个念头刚从脑海中闪过,眼前的画卷便急速流转,定格到了一个傍晚的湖边。
景琬一眼便认出来,那是她十六岁时,与李少央诀别的那一夜。
帝女殿下身为储君,自然有为王朝延续血脉的责任,应早日成亲、稳固皇权。后来,民间传言,帝女景琬是受到身边伴读李少央的蛊惑、不愿成亲。
而对皇位虎视眈眈的王爷们则认为,景琬不愿联姻世家,是怕大权旁落外戚,而这正是他们染指皇权的突破口。
李少央的处境十分尴尬。
而景琬的门客们更担心的是帝女殿下的权力是否会受到威胁,李少央无疑就是危险的来源。
“原来,那一夜我的结局就注定了……不知道少央后来过的好不好……”
画卷诉说着景琬的一生,也揭示了那些隐藏在背后的真相。景琬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到了自己的优势与缺陷,也听到了世人的评判。
“这一生我无负苍生社稷,若再来一世,我要活得尽兴。”
此念一动,画卷骤然收起,仿佛景琬心中所念是一道咒语。
她周围的空间由一片虚无变成混沌,继而陷入一片黑暗,而这片黑暗又滋生出许多奇异的光芒来,恍惚中,景琬看到了自己的葬礼。
葬礼匆忙而简陋,想来是那些人为了争夺皇位,对夺位的失败者的身后事敷衍了事。
“阿琬!魂兮归来!”
这是少央一身白衣在为她招魂。
“如果可以回去,我一定要留住少央。”
突然,周遭的光景迅速倒退,从葬礼退回到赐毒酒、再到为朝政焦头烂额……一步步的回溯,最终退回到那个夜晚。
终于,那个人又来到了她眼前。
“少央!”
“殿下是来跟我道别的?”李少央觉得是自己看错了,刚才景琬好像有一瞬间失了神。
前世景琬虽妥协了门客的谏言将李少央送走,心中却是万分难熬的,她一直在想办法用别的方式将李少央留在身边。因此,听说李少央要去江夏老家的宗学任女先生时,特意将人约来了湖边。
然而,前世的景琬既无法言明缘由,又无法提出让李少央无法拒绝的条件,最终未能留住他。
如今重生,景琬已抛却诸多顾忌。
“少央,能不能不要去江夏?”
李少央对景琬这些日子来的折腾十分费解,帝女殿下先是莫名其妙的说自己不再需要伴读,用十足十的厚礼将李少央送回家。
而当李少央将去江夏时,又极力挽留。不仅让人摸不着头脑,李少央甚至觉得,今日的景琬就像一个任性的孩童般想一出是一出,每一步都在牵制自己的脚步。
“殿下何出此言?如今您已不再需要伴读,我总要为自己谋一个去处。”
“为何不留在都城,李家对你不好吗?”
李少央皱眉,面容因为思索而变得严肃。景琬平时沉默寡言,今晚却一反常态地纠缠不休,却又不肯说出重点。她的话愈发离谱,令人费解。
“殿下,臣女为帝女伴读三年,虽不敢妄言与殿下为知己,但臣女的性情殿下也应知晓一二。”
景琬一时语塞,她无法自欺欺人了,是她自己听信门客的谏言、与李少央斩断联系。
彼此陪伴的这些年里,李少央多次表露过自己不愿成亲,东宫便是她逃离世俗枷锁的庇护之地。
景琬此举无疑断了对方的后路。
“臣女,不愿为人摆布。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去处,自当紧紧抓住,如何能宥于后宅,拘牵不自由!”
如今哪怕撒泼耍赖,也要先将人留下,慢慢哄,千倍百倍的补偿。景琬自知理亏,她没有时间详细解释,若揭露真相,恐怕会让李少央更加生气。
只能先设法留住李少央,再慢慢哄她,用千倍百倍的补偿来弥补过错。
思及此,景琬便不管不顾了。
她迅速向湖边走去,来不及看李少央的反应,迅速掀起裙摆踏入湖中。
“殿下!”
虽然是夏日,但傍晚的湖水依然寒冷刺骨,景琬不禁打了个寒战。
李少央原本以为景琬只是想静一静,便上前几步,随后停下脚步,希望帝女殿下冷静后能够自行返回岸边。
并非是她狠心,这可是景朝的帝女殿下啊!最是规矩守礼的一个人,定然做不出一言不合就寻短见的事情来的。
景琬只是稍作停留,适应湖水的冰冷,随后继续前行,似乎不到湖中央不肯罢休。
“殿下!”
李少央再次呼唤,心中开始焦急。景琬今日的反常行为完全出乎她的意料。湖岸附近水浅,常人初入湖中时,湖水仅到小腿,但湖中央却深不见底。
“阿琬!你快回来!”
李少央是真的急了,她顾不得听景琬在湖中挽留的恳切话语,扔下剑便急忙踏入湖中。她在湖水中迅速前行,差点摔倒。
“少央,小心!”景琬的担忧是实打实的,她宁愿再死一次,也不愿李少央今日出什么差错。
李少央一把抓住景琬的手臂,生怕对方一个不留神,又往湖中央走。后者被抓的有些疼,但是心中的激动让她忽略了不适,甚至觉得少央这么用力,一定是特别担心她。
“你也知道这里危险!”李少央今夜才真正见识到帝女殿下的行事无常,催促道,“快跟我回去吧。”
“少央,你能不能留在都城?”
“……你行事如此荒诞,就是为了劝我留下?”
李少央轻叹一声,转过头去,避开景琬的目光,但仍旧紧握着她的手臂,没有丝毫放松的迹象。
“阿琬,若你真心希望我留下,只需一声令下,我必定遵从。”
这次,景琬真的急了,心中甚至希望湖底能再有一个更深的所在,好让她能继续往里深入。
“少央,我只是……”
只是太想你了。
“阿琬,我们到岸上说。”
刚才在湖中时,刺骨的湖水已经漫到她们的腰身,衣裙在湖中浸泡,在到达岸边时不知不觉竟已全身湿透。
“阿琬,不要再任性了……”
景琬没有说话,她在前面走,李少央在他的身后默默跟随,直至看见帝女殿下像垂头丧气的鹌鹑般坐在地上。
“阿琬,地上冷。”
“湖里更冷。”
见景琬如小孩子般不讲道理,李少央无可奈何。
“你在这等我片刻,我去为你取衣服来。”
李少央并不介意自己如何,但若是景琬浑身湿透、如此失态地出现在众人面前,那可是要惹出不小的麻烦的。
她的帝女殿下高傲非凡,岂能任人非议。
“少央……能不能留下?”
李少央想了想,终究还是任着景琬来,坐在她身边三尺外的地方。她两手搭在膝盖上,看着自己湿透的鞋面,认真的样子好像在看一本难懂的书。
“少央……我冷。”
李少央几乎要无奈得笑了出来,今夜的景琬还真是难对付。
“不让我去给你拿衣服,你有别的法子取暖吗?”
“有的,就怕你不让。”
景琬直勾勾的看着李少央的眼睛,冷风吹拂着二人湿漉漉的衣服,不知是不是错觉,李少央觉得景琬的眼睛也湿漉漉的,嗯,就像家里的小黑狗……
“只要能让你暖和,我没什么可说的。”
忽然,李少央觉得身上一沉,原来是景琬扑上来抱住了她。
“少央,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阿琬,你是帝女,我知道有些事你自己做不了主。”
原来,少央早就知道。她没有责怪自己,甚至还还在为她处处受限而难过。
“少央……”
“阿琬,别怕。”
李少央伸出手臂环绕着景琬,她认可了这种取暖的方式,竭力想让景琬身上暖和一些。
她抱得很紧,紧到景琬感受到了她的体温和心跳。
她们还能再近一步吗?
前世她们在这个夜里分别时,景琬说她欠李少央的,李少央却好像不愿再与她产生瓜葛,直言她们二人并不亏欠对方。
说着说着,景琬明知自己理亏,却与李少央不依不饶起来。最后,景琬的理智崩了弦,她把自己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少央,我就是欠你的,我到死都不会原谅自己。”
李少央处在原地,惊愕地看着她,好像不理解为什么昔日英姿飒爽的帝女殿下,如今却成了一个只会怨恨自身的弱者。
她步步走进景琬,景琬步步后退。
李少央三两步便走到景琬跟前,后者躲闪不及,下意识向后仰几乎跌倒。李少央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扣在她的后脑,对准那张说出如此诛心之语的唇,吻了下去。
那是景琬最痛苦的一夜中最快乐的时刻。
二人的唇初时因为争吵而干涸,在经过了一番斗争后彼此不饶,终于变得湿润起来,景琬情动,下意识地将手覆在李少央后背上,生怕眼前人从自己的怀中逃脱。
晚星在空中闪烁,围观了这一整场纠缠,然而,李少央是最果断的人,在二人皆动情之时,将自己从景琬怀中脱离。
“阿琬,现在你不欠我了。”
……
这是上一世发生的事。
这一次,景琬想,她一定要比上一世出息,她不只要李少央的吻,还要李少央的人。
景琬在李少央怀中微微仰起头,嫣红的唇就在她的眼底,她不知李少央是否已经气消,但她还是壮起胆子凑了上去。
“阿琬有事想与我耳语?”
景琬摇头,迅速在李少央的脸侧亲了一下,这个吻很轻,甚至在分离时刮到了李少央耳边的碎发。
李少央在凉夜里脸上突然一暖,但也只是一瞬间,仿佛有阵暖风掠过,吹去无痕。
等她回过神来,只见景琬脸上迅速升红,明眸在月光下折射出心虚,与几丝满足。
见景琬只一口便满足的模样,李少央心觉好笑,堂堂帝女,那么容易就吃饱的吗?
“阿琬,你小瞧我了。”
李少央将手扣在景琬脑后,将景琬羞涩而局促的模样刻在脑海里,直直亲了上去。
景琬的眼睛由羞涩转为震惊,而后是欣喜。这一世,少央又吻了她,并且是在自己主动之后,回应了自己。
李少央常年习武,硬朗挺拔,景琬本以为她的舌头也会如她手中的剑一般硬挺,谁料竟如此柔软缱绻,景琬怎么亲都亲不够。
两人的脸字吻上的一刻起就从未分开过,交缠不清,草丛中的萤火虫在空中飞舞,它们好像不理解两个女子如此纠缠的行为。
她们娇艳得就像两朵含苞欲放的花,此时骤然绽放,却纠缠不清,好似在掠夺着彼此花心中的蜂蜜。
景琬不知她们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只知道这番并不甚温柔的缱绻后二人的发际微乱,甚至隐隐有些薄汗。
“阿琬,明明是你先放手的,现在却叫我逃不脱。”
“对不住,少央。”
“不用道歉了,阿琬,我知道你是形势所迫。”
“本想着为你找一条退路,如今我却将你拉上了绝路,所以——对不住。”
李少央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她拽住景琬的左手,按到自己的胸腔处,同时,另一只手附在了景琬的心跳处。
感受到彼此的心跳逐渐同频,李少央对景琬说道:
“我是前朝皇室的后人,我一出生眼前便是绝路,是阿琬救了我。”
“少央……”
“所以,阿琬永远不要自责,也不要害怕绝路。我自会为阿琬开一条路出来。”
景琬了然,从前是自己太过小瞧李少央的决心与勇气。便是注定的死局,李少央也要从安全的地方杀进阵里,与她共同冲锋。
她抬头看着李少央不肯屈服的眼睛,突然明白了这一世要为什么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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