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不曾下雨,天气闷热的要命,一丝风也没有,粘稠的空气落入肺腑,让人燥的难受。地上的土块被晒得滚烫,几只耐不住高温的黑褐色大肚蟋蟀脚底像按了弹簧般跳来跳去,引人发笑。
“这环境真是太糟糕了。”说话的是林家子爵的女儿林颂歌,“要不是父亲的安排,我才不会来这种鬼地方,真是又荒又破,还有一股子令人作呕的哨兵的汗臭味。”
只见被烈日晒得反光的铁丝网下面挂着一个大大的木牌,上面用红漆描了几个大字:
“第九区”
“欢迎来到离天堂最近的地方。”
真是令人瘆得慌。
灰扑扑的校场上,有一个人的表现与其他人的嫌恶格格不入,熙熙攘攘聚在这里看热闹的哨兵在她眼里仿佛都是看不见的空气,是尘世中的砂砾。
希里西亚安静的站在烈阳之下,洁白的发丝上碎光闪烁,备受贵女诟病的首都军事大学的向导制服穿在她身上不显老成,反而自带一股锐气,鎏金的绥带端正的扣在肩部,使她比领队的军管处负责人肖远还像一位意气风发的军人。
锐利的绿眸褪去往日的懵懂与傲慢,略带审视看向路过此处朝她探脑袋的哨兵们。
被当场抓包的滑头们着急忙慌的整理早已因炎热被扯得凌乱不堪的衣领,一堆脑袋不自然的撇向各处,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校场中心。嗓门粗大的兵油子压低声音窸窸窣窣的讨论,但还是漏了不少传出来。
"这就是上头那个什么计划派来到我们前线的向导?"
"好漂亮啊,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女孩子。"
"为什么其他向导都穿着白塔宫廷裙,中间那位穿的是军服啊?那是什么衔级,我怎么没见过。她是这一队向导的老大吗?"
"人家爱穿什么穿什么,不该问的别乱问,声音这么大是想引起这些大人的注意吗?"
一张蒲扇大的大手呼啦一下拍在几个乱说话的脑袋上,响起一阵哀嚎。噼里啪啦的几声引得各位向导频频侧目。
"不好意思啊,手底下几个闲出屁来了乱说话,马上走,马上走哈。"看见自己被发现,大蒲扇憨笑的摸摸脑袋,脚踩风火轮似的把几个不识趣的拖走了。
"落魄了还那么爱出风头,要不我让侍从把我家的奖章掏几个出来挂你军服上?"说话的是席元霜,改革派第二大人物席云伯爵的女儿,父亲曾今政敌的女儿如今落魄至此,站在改革派的立场上她自然要踩几脚。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家那几个破铜烂铁我还看不上。"希里西亚神色平静,全然不复曾今咋咋呼呼踩到痛脚一点就炸的样子,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对攻击根本不痛不痒。
"好了好了各位小姐,我们先进白塔,有什么需要呢,向我提就好,只要是合理的事情我都会批准,"笑眯眯说话的是军管处负责人,也是这次的岗前培训的教师之一,肖远。"这一期的实地学习结束之后我们会根据各位的学习表现进行打分,结合各位最终提交上来的志愿意向决定大家今后的发展方向。也请各位在营期间积极配合,不要寻衅滋事打架斗殴,现在是同学,以后是战友,还请各位各退一步。"
看上去态度和蔼实则严厉的教师。
希里西亚在心中默想,他人的评价与看法其实对她来说她并不在乎。
都已经是死过两次的人了,早明白了该如何看待这些身外之物的道理。如果说人的偏见是一座大山,不好意思,这点在她这里并不成立,污染区残酷的生存法则迫使每个人每天都提心吊胆的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过日子,强者恒强,弱者恒弱,适者生存。与其焦虑别人对自己的成见,不如老老实实多杀几个堕落种。说不定那些活蹦乱跳乱嚼舌根的人第二天就被堕落种咬死了,倒也清静。
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罢了。
"这是各位在第九区的自由通行证,"肖远一边领路,一边分发着一条金属腕带,"和你们自己的民用光脑不一样,这个仅供军部官方使用,内网账号强制实名,你们可以从中查询到自己的各科分数,填报志愿,以后留在军部还可以在上面通过接取任务获得贡献点,用贡献点兑换所需的各种物资,包括药品食品生活用品娱乐设备乃至军事武器。哨兵和你们的稍有不同,他们每月还可以通过花费贡献点申请净化次数,费用很高昂,名额很宝贵,但你们作为向导在完成每月基础指标后如无必要不必理会,当然,包括我。毕竟大部分低阶哨兵作为一次性战争机器,是没有人权的。这种形容虽然难听,但目前来看事实确实如此。"
"你们在白塔分配的房间都是双人宿舍,大门10点门禁,10点后禁止进出,今晚没什么安排,你们可以自由活动,但一些军事重地你们现在暂时还无权进入。明天早上8点白塔四楼401教室集合,负责给你们授课的伊莉丝女士会在那里等你们。平时出入大门时只需要打开光脑这样,"说罢肖远打开光脑直接上手演示,打开光脑个人信息界面对准下方扫描区,然后看向虹膜识别器即可。"
"滴——"
“验证通过。”
—— ——
"咔哒。"
一声轻响,门扉应声合上。
希里西亚将行李拉到房间的角落打开,从太空包里麻溜的将斯基提出来,这只死鸟这段时间胖了好多,肩膀上暂时没有它的位置,出门都得进包装着。
"这就是你路上和我讲的那只宠物鸟吗?"希里西亚的舍友芙瑞斯好奇的凑近观察道,"倒是养的油光水滑,我从没见过这样大的渡鸦。"
因为是二人宿舍,自己还带了个宠物明显会影响到舍友,所以在大家互相选舍友的时候希里西亚就明说了这一点,就在大家连连后退打量的时候芙瑞斯却友好的上前主动邀请合宿。倒是让希里西亚惊讶了一下,说实话她那时已经将申请单人宿舍的说辞腹稿给打好了。
"它之前在我家受过虐待,对生人会有一点应激反应,你和它还不熟最好离它远一点,不然会蹦下来追着你啄。"希里西亚起身固定好斯基的站架和食盆,再往里头添上少许清水供它润嗓,中午已经给它喂过了,希里西亚怕再喂它晚上在房间里乱拉屎。
"你这只鸟会说话吗?"
"嘎嘎,当然会说,我可会说话了嘎嘎。"斯基不负它的捣蛋本性,仿佛被打开了开关,翅膀一张蹦下站架,张着两只大爪就在客厅撒丫子狂奔,在主人身旁转了好几圈最后打着飞掠扑到了芙瑞斯脚底下,抬着它黑黑的小脑袋问好:
"老板好,老板好。"
"妈呀,哈哈哈,你这只鸟也太可爱了吧。"芙瑞斯被斯基的出场表演逗的乐不可支。"来之前我姑姑还和我说你是个嚣张跋扈的千金大小姐,没想到传言与事实一点也不符。"
"差点忘了自我介绍,我叫芙瑞斯,芙瑞斯.奥古斯都,今年15岁家住王城,你可以叫我芙芙。"穿着月白色宫廷裙的的芙芙端叉着腰站在她面前介绍着自己,一头象征王室地位的璀璨金发上翘起一束呆毛,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
"希里西亚.切尔宁,20岁,你直接叫我名字吧。"希里西亚把地上狗狗祟祟的大胖鸟重新抱起来放到站架上,脑内思索着两世的记忆。
芙瑞斯,这个名字对她而言都并不陌生,甚至是在两次人生的后半段都鼎鼎大名。
如果说她是被困于宫廷的金丝雀,那芙瑞斯就是横空出世的天命圣女。上任奥古斯都大帝儿女双全却至今绝后,长子也就是当今陛下早年遇刺身体抱恙膝下无一儿半女,二女儿也就是如今众议院院长艾琳夫人早年守寡至今不婚不育。和现在所立的太子相同,芙瑞斯同样为奥古斯都宗室亲戚所出,自幼长在宫廷,由艾琳夫人亲自教导。上一世,在罗德里克.奥古斯都因病逝世后,她果断与姑姑联手发动政变,逼宫威胁无能昏聩的皇太子退位交权。以S级向导的威压控制哨兵坐稳军部,凭借奇佳的军事天赋将战线北移百里,杀得堕落种和污染物一度不敢抬头。
当然,死况也相当惨烈。
头颅被旧贵族叛军砍下祭旗示众,身体喂给污染物被撕成了碎片。
希里西亚看着眼前神采奕奕的发光毛球,惋惜的叹了口气。
无论何时何地,人类一直都不遗余力的研究如何消灭同类。
希望她这辈子千万不要重蹈覆辙,至少,也要得到英灵该有的结局。
"希里西亚表姐,你怎么了,是有什么心事吗?"
算亲戚关系,切尔宁公爵府祖上曾今也是宗室姻亲,按辈分芙瑞斯可以叫希里西亚一句表姐。
"没什么,"希里西亚故作轻松的笑笑,"我的父亲与你姑姑政见不一,按派系划分我们此刻的关系应该水火不容才是,你倒是一点都不怕我。"
"政见不和那时大人之间的事,和我这个还没成年的小孩有什么关系?"芙瑞斯嘟了嘟嘴,"难得出来交个朋友怎么也要听到这种老古董发言的说教。而且,要是你真要对我上下其手,我也不见得落了下风,我S级向导的精神力还是很能拿得出手的好嘛。"
你马上就要被迫长大了啊,傻孩子。
"原来你也是S级精神力的向导啊,"希里西亚一边在心中感叹,一边拿出逗小孩的语气让气氛尽量轻松些,"我听说皇室的精神体都是天马,我还没见过天马长什么样子呢,可以给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不过我的天马现在还是四翼,还没有完全长大,等我成年就是六翼啦。"强烈的分享欲让这团金色毛球更加闪亮,希里西亚严重怀疑此时给她装个尾巴她能把自己转飞起来。
一匹洁白灵动的马儿自芙瑞斯的手心飞出,脚踩紫色雷霆,裹挟着飓风振翅缓缓落地,一时之间房间内天雷闪烁,差点电到一旁在站架上喝水的斯基。
“啪!”
芙瑞斯:“你要毁了这个家吗!”
马屁股挨了结结实实的一巴掌,立马焉了,收了雷霆神通紧紧贴在主人腰上哼哼,企图撒娇蒙混过关。
芙瑞斯:“我的精神体特别调皮捣蛋,艾琳姑姑和我说,精神体是主人内心世界的表现,让我长大以后端庄沉稳一点精神体就不会到处乱窜了。”
希里西亚疑惑但真挚发问:“那你打它不是自己打自己吗?”
“啊,对哦,”芙瑞斯恍然大悟,两只紫罗兰色的大眼珠扑闪扑闪的,“说的也是诶,但是我习惯了每次放它出来时都像教育小孩一样教育它了,完全是条件反射了嘛。”
芙瑞斯:“那希里西亚表姐,你的精神体是什么啊,我记得你刚刚说了个‘也’字吧,你也是S级向导吗?”
“嗯,算是吧…”希里西亚比较着上一世的精神体表现,斟酌着回答。
芙瑞斯:“为什么是算是?是和我一样还在成长中吗?”
与一般向导都不一样,希里西亚一度怀疑自己基因突变。
在这个年代,人们普遍认为向导应该温柔,恬静,知书达礼,富有同情心与共感能力,这样才能更好的抚慰失控暴走的哨兵。
但希里西亚不,不少哨兵刚进医疗抚慰室就给她庞大可怖的精神体吓的脸滚带爬的逃出去,少数秉持着贡献点花了不能吃亏的态度顶着强大的精神力威压继续强撑,但也因为抚慰过程中那无法忍受宛如撕碎天灵盖的疼痛强行叫停或者两眼一黑直接昏迷。
一传十,十传百,希里西亚和她的精神体在哨兵那里简直是臭名昭著,很多哨兵宁愿喝抑制剂硬抗也不愿去找她调理抚慰,免费也不来。
巨大的,浑身长毛羊腿羊蹄面部凹陷头上顶角的怪物就这么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了黑雾弥漫的客厅,小天马像是被吓到了,和又一次遭罪的斯基蜷缩在角落里。巨大的,仿佛是被硫酸腐蚀过正在流血流脓的骷颅羊脸幽幽的转过来,只剩森森白骨的手指深红发黑,像是浸透了干涸的血,手心捏着一只模样精巧的骨制牧笛,两只失去眼珠正在流血的幽黑瞳孔毫无征兆的贴上芙瑞斯粉白的小脸,发出无缘由的,凄惨或疯狂的大笑。
“啊——”
芙瑞斯倒地前的尖叫响彻整座白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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