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的假期,老师留下的作业不少。宋望宁用了两天的时间完成,否则没办法出去,宋**又会拿“作业没写完”为理由压她。
第三天的时候,宋望宁去找江芜玩。
宋**喝醉了酒,打着鼾睡觉。
沈书珺在西屋里做衣服,脚踩着缝纫机。
宋望宁踩上自行车,沈书珺在后面骂了句:“一天天的,就知道瞎跑。”
其实也就是小声嘀咕,意味着沈书珺没真生气。
真生气的话,宋望宁肯定走不出家门。
她打小就在压迫下长大,都忘记什么叫做反抗了。
经过心动酸奶吧的时候,宋望宁骑车放慢了速度,一颗心提溜起来。国庆放假了,不知道沈如鹤回没回去。
应该没回家吧,好不容易的假期,肯定要给表妹补习。
他会帮着看店吗?
这么想着,宋望宁已经骑车越过去了。
什么都没看到。
默默叹了口气。
想拐回去,又怕被人看见。
宋望宁欲盖弥彰一般,绕到前面的小巷,绕了一大圈,又重新来到酸奶吧,刚放下车子,正要进去买两瓶酸奶时。
一摸口袋,没钱。
今天换了件外套,没带钱。
今天江芜父母都不在家。
据江芜说,她父母短暂地和好了,还发誓这辈子都不吵了,这不就一起去旅游了,本来也想把江芜带走的,可江芜已经不相信他们发的誓了。
江芜嘟囔着,宋望宁已经打开了电脑。
班里建了群,前些天程佑歌就把她拉进群里了,宋望宁想加沈如鹤的q.q。
宋望宁家里的电脑本来就是淘的二手,老得坏掉了,宋**和沈书珺都有智能手机,用不着电脑,宋望宁不怎么敢用他们的手机,生怕一不小心就泄露了秘密。
“你什么时候可以买手机啊?”江芜也愁,都这个时代了,联系她还这么不方便。
“手机我就不想了。”
江芜出主意:“那你偷买个呗,我知道二手市场。”
宋望宁摇头,苦笑一声:“我惜命。”
江芜点头。
她父母虽然吵架,可两个人对她都还不错。
宋望宁就不一样了,父母二人都不好惹,本来宋望宁的妈妈人挺好,自从那件事之后,也看她百不顺眼了。
“话说,你考试也没多差,你怎么就没告诉你爸妈啊?”江芜说的还是宋望宁这次开学考瞒着父母的事情。
“算不上很差,但是我爸肯定不满意。”
江芜愤愤:“他凭什么对你要求那么高啊,我每次去找你,他都一身酒气,烦死了。”
宋望宁瞳里有一瞬间的酸楚:“就因为是父母吧。”
做什么职业都需要考证,做父母就不用。
生下来就是生下来,无论小孩生下来是怎样的人生,都没法选择,“父母”二字囊括着太多的无能为力。
“会不会被发现啊?”
宋望宁摇头:“我爸妈都不认识我同学,只要你不说我不说……”
江芜狡黠:“你怎么知道我就不说?”
“你跟他们一样吓唬我?”
江芜:“……”
说话间,宋望宁已经登上了q.q,找到班级群,找到群成员里那个备注为“沈如鹤”的人。
是一个动漫头像。
宋望宁不认识这个动漫人物,就觉得这个人物笑得挺潇洒的。
她把头像保存下来:“你回头发给我。”
“……行。”
宋望宁点进他的信息页面,网名:S。
怔怔地看了信息半晌,握着鼠标不敢乱动。
“我的个姑奶奶,还不加?”
宋望宁咬住嘴唇,摇了摇头。
“加啊。”
“加了我跟他说什么?”
“你干嘛考虑这么多,先加了再说呗。”
宋望宁来这里本意是想加沈如鹤好友的,可现在胆怯了,生怕被沈如鹤发现她的不可见人那点小心思。
她贫穷,长相一般,学习一般,身体有残疾,放到人堆里都看不见,有一对那样的父母,她凭什么喜欢他?
忽地,自己的脸被江芜捧住了,软软的。
“姑奶奶啊,你看看你,长得这么漂亮可爱,对方就是神仙那也得喜欢你。”
宋望宁尬笑。
江芜戳戳她脑门:“你这人就是不自信。”
“诶——”
宋望宁晃神的功夫,江芜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速把好友验证发过去了。
她叹气:“我说你……”
江芜叉腰:“你得谢我,将来你俩万一在q上聊成了,我就是红娘。”
“话说红娘是不是不用随份子啊?”
江芜这边在打趣,宋望宁却暗叫糟糕:“你刚才都没备注我是谁。”
“那怎么了?这不正好给了你们一个说话的由头。”
“可是……”
江芜淳淳教诲起来:“你这人吧,就是太爱纠结,改改你这老毛病。”
都说气质不可改变,性格可以改变。
其实性格也变不了。
性格脱胎于生活环境、成长经历。有些人的人生,就注定是见不得光的。
——S通过了你的好友验证。
【S】:你是?
宋望宁的脸一下子涨红,几乎屏住了呼吸,手指打着颤摸到键盘。
她的指尖有点麻,似乎整个人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
视野渐渐变得清晰。
【cccc】:宋望宁。
【S】:喔,是你啊。
【cccc】:对。
江芜把键盘抢回来,皱着眉说:“哪有你这样聊天的,能追到男神才怪,来,姐姐给你示范。”
“不要不要!”连说了两个不要,足够体现她的坚决。
“那你想怎样。”
宋望宁盯着电脑屏幕:“先等等看他回什么消息吧。”
对面一直沉默,没再回话。
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同学,凭什么要他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早知如此,还是有点难过。
“我说宋望宁,”江芜摆正她的身体,将她的下巴抬起来,“你不能这样下去,我就好奇了,一直玩暗恋有意思吗?”
沉默了半晌。
“我配不上他。”她说。
眼神灰蒙蒙的。
*
宋望宁一进家就听见西屋里有说话的动静,沈书珺不在家。
“这个多少钱啊?”是南方人的口音。
“看我给你弄的,看看针脚,多密实,你去别家都没我家这手艺,十里八乡都知道,我媳妇做衣服手艺没得说,大活小活都抢着让她干,可惜一个人干不过来,”铺垫了一堆,宋**才说,“不给你要贵,这个裤脚,三十块钱。”
宋望宁踩下脚撑。
男人出了西屋,拿着个红色塑料袋,手很黑,关节粗大,步满厚茧。
视线往下,脚上穿了双军布鞋,溅满密密的泥巴,露出一截黑袜子,一高一低,不怎么讲究,在光下能看到小小的毛球,下身也是迷彩裤,算是干净,却有些打褶发白了。
一看也是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人。
估计是南方过来打工的,不远就有一片建筑工地,说要盖高楼,还说将来要把这一块都拆了。
盯着人看不礼貌,宋望宁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爸,是截裤脚吗?”她往屋里走。
“嗯。”
“我妈平时都收七八块啊。”
沈书珺不在家,怎么贵出来四倍。
“外地人,好骗。”宋**白她一眼,“别这么死心眼。”
“人家是外地人,但是人家不傻。”
宋**哼了一声,没觉得自己做错。
他把这三十块钱拿出来,又加上二十,塞到宋望宁手里:“你昨天不是说要买物理题吗?五十块钱够不够?”
太阳快落山了,映得人脸上红彤彤的。
宋**其实不老,也才四十多点,但也呈现出疲态。
宋望宁死活没肯要这个钱。
想到补衣服的人的身影,她莫名就觉得心疼。
背井离乡的人哪有一个容易的。
想想也搞笑,她都自顾不暇了,还心疼别人。
宋望宁回房间做了会儿物理题,不买物理全解了,自己看书自己思考。
宋**敲了敲门,进来了。
宋**在床沿边坐下。
宋望宁不说话,宋**也没说话。
沉默了几秒。
宋**叹了口气:“嫌爸爸的钱脏?”
宋望宁垂眸,继续沉默。
“爸爸就是用这种钱养家,”宋**叹了口气,“宁宁,你没资格嫌脏。”
“刚才那人也没说什么,如果他还价的话,爸爸会同意。”
宋望宁耳膜鼓动着——可是你这样的行为,就是很没有道德标准啊。
宋**这次也没数落宋望宁,清醒的时候,宋**还是可以心平气和讲话的。
“爸爸,不骗人也不难呀,该收多少就收多少,你不要想着这次贪了便宜就赚了……那个工程不就是这样没的吗?”
“我经常反省自己的人生……”
话还没说话,就戳中了宋**的软肋,像嗲毛的猫,一下子被点燃了:“工程的事要你管!宋望宁,我供你吃供你穿,我缺了你什么了,你能长这么大还不都是我养着,还用你反过来骂我?!”
“狗东西,白养你了。”
宋**在骂骂咧咧中走开了。
她明明没有骂。
工程的事情,宋望宁不知道细节,但也从零零散散的大人的讲述中拼凑出了故事。
大概就是宋**跟人一起承包了工地,可那些建筑用料他偷偷买了以次充好的,他自作主张贪小便宜,反过来却被建筑老板骗了钱,工地没盖成,他逃了。
挨了一顿骂,宋望宁扯起嘴角。
她不该多说话,不该多管闲事。
为什么每一次都这样,在她觉得有希望的时候,现实会迅速提醒她,前方就是天堑,是鸿沟,她此生都无法逾越。
宋**留下的钱皱皱巴巴的,三张十块的,一张二十的,宋望宁不知不觉眼角沁出了泪。
唯一的盼望就是开学了,开学可以看见那个人。
周一早上升旗仪式,宋望宁拉着程佑歌的手站到队伍最后。
站在最后,可以堂而皇之地打量他,看少年秀挺的鼻,修长的腿,每一处都好看。
沈如鹤还没来,可能有急事迟到了吧。
宋望宁期待着,直到心中的小花慢慢枯萎掉。
教导主任在主席台上发言,她一句话也听不进去,眼睛盯着教学楼的方向,他怎么还不来呢?
半个小时,升旗仪式结束,沈如鹤还没出现。
回到教室,他的位置空空的。
宋望宁坐在位置上,魂不守舍。
周浩哼着歌经过这里,程佑歌努努嘴,也好奇:“你好兄弟呢?别告诉我睡过头了?”
“笑话,”周浩乐不可支,“不是我吹我兄弟,沈如鹤这辈子就没睡过懒觉。”
程佑歌:“……”
“所以他干嘛去了?”
周浩正色道:“胃疼,请假了。”
周浩又上下打量起程佑歌,啧啧笑了:“不是吧,你不会是喜欢沈如鹤吧?”
程佑歌把他推到一边:“乱点什么鸳鸯谱呢?见识过他那么多糗事,我会喜欢他?笑话。”
二人插科打诨,宋望宁一句也听不进去。
竟然胃疼到请假了。
应该很疼吧。
不知道现在好转了没。
周浩干脆坐到沈如鹤的位置上,跟程佑歌聊起来,每听到“沈如鹤”三个字,神经莫名敏感起来,一字一句都细细地听。
“沈如鹤应该疼得不轻,不然不会请假。唉,老毛病了。”
“他挺能忍的,我到现在还记得,初中我们小组去参加那个机器人大赛,当时不是花费了好多心血吗?他胃病犯了,当时是小组合作,他就撑了下来,比完赛疼得快晕过去了。”
“为什么要忍,”程佑歌托腮,“又不是买不到胃药。”
“他身体不舒服,我们肯定分心照顾他啊,会影响集体发挥。”周浩说,“反正,他这个人吧,就是太好了,我就没见过这么优秀,骨子里却还这么谦和大度的人。”
下了晚自习,天色阴沉沉的,像是蒙了层灰色玻璃。
药店的灯光亮着,冥冥之中吸引着她。宋望宁鬼使神差地停下车,走了进去。
“您好,需要点什么?”
“有治胃疼的药吗?”宋望宁回忆着,“时不时会犯的胃病,急用的,最好能止疼。”
店员了然,拿出来了几款:“您可以选一下。”
都是药片,还有个冲剂,最贵的四十多,最便宜的十几块。
宋望宁书包里有宋**给的五十块。
她选了最贵的,藏到了书包里。
她到底用了这五十块。
说起来,沈如鹤肯定不缺药,宋望宁跟他的关系也没好到去家里看他,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买这盒药。
可能只是幻想着,如果有一天在学校,恰好沈如鹤胃病犯了,找不到药,她可以若无其事地拿出来,脸上表情也淡淡的:“我有啊。”
那么她是不是也变成了安徒生童话的小人鱼,救心爱的王子一次。
喜欢你这件事,最好变成云,变成雾,变成疏星里三缄其口的秘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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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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