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
这天上午，厂里突然托人带了话，吴志杰火急火燎的赶到化工厂，看到生产车间里围着一大群人，闹闹哄哄，不知道在吵什么。
“老张，到底怎么回事儿？”
吴志杰从人群后面揪出个敦实的男人，就是这厂工给他报的信。
“老吴！你可算来了！”张大龙惊魂未定的收回视线，哆嗦道，“我跟你说，昨晚宋川平那臭小子又和一帮混混喝到通宵，早上稀里糊涂的来帮工，结果倒原料的时候弄翻了桶，跟他一起的四个厂工全出事了！”
吴志杰越听越恼火，连声骂道：“我靠，他娘的，这小畜牲什么情况？没人管了是吧？！”
旁边又挤出个平头，焦躁不安的搓了搓手：“幸亏是没死人，两个重伤，两个轻伤，都给送去了医院，他自己也伤了一条腿，被抬走的时候还在嚷嚷呢，这狗娘养的！”
“活该！这祸害！”吴志杰又骂了好几句，“那现在怎么搞？老宋人呢？”
“老宋被家属堵在办公室，里面那几个闹事的也是家属，都闹半天了。城里的领导还没有消息，怕是这几天都不能开工，咱们都得饿死。”
张大龙揉了揉凌乱的头发，抡起拳头往墙上一砸。
他们都靠着微薄的工钱过日子，宋川平整出这么个事故，厂里怕是要停工一阵。老宋那边还要想办法补偿伤患，这个月的薪水怕是遥遥无期。
吴志杰从兜里掏出一盒烟，垂着头往门外走：“我得去外面喘口气，真他娘的晦气。”
“算上我，我可不想杵在这听戏了。”张大龙急忙跟了上去。
里面吵闹，外面也是同样闹腾，又有几个自称厂工亲戚的人冲到门前，说什么也要找宋厂长讨个说法。
差不多到了中午，门口的人劝得口干舌燥，愣是挡不住来者的戾气。
“我们必须见宋厂长！都是他儿子的错，他要为这事负责！”
“就是！必须负责！”
领头的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嫂，平时最喜欢在村口嚼舌根，在人群中喊的最起劲。
“徐大姐，宋厂长还在和其他家属协商，请您再等等，我们会给您一个交代的。”
文洁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依然在努力劝慰着。
她是厂长刚从城里招来的助理，大学毕业，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没见过这种蛮不讲理的场面，嗓子都快喊哑了。
主任老王也在其中呼喊道：“各位，各位都消消火啊！这件事关系重大，厂长一定严惩不贷，不会包庇自家人的！”
“你说这话谁信啊！还不是宋厂长自己说了算吗！”
“看看他教出来的好儿子！不知道以后还要害多少人呐！”
“我堂叔家里没钱治病，下半辈子都被你们毁了！赔钱！”
村里将近一半的人都聚集在附近，一时半会儿安静不下来。
吴志杰在食堂后门点上一根烟，骂道：“靠，真不是个东西。”
张大龙叹了口气：“你记得食堂的老崔吧？他侄子重伤，一大早就陪着去了医院，食堂里一口饭菜都没留。”
“饭不吃了，我留在厂里帮忙，这堆烂摊子总要有人收拾。”吴志杰烦躁的抽完整根烟，将烟头掐灭在水池里，胡乱用清水洗了把脸，“你去让小文歇会儿，她一个小丫头应付不来。”
车间里的人群还未散去，只能从无人问津的侧门进入，这条路直接通向二楼，可以从过道上清楚看到楼下的情况。
左手边第一个门是车间主任的办公室，此时屋里没有人，老王和老刘都在忙着安抚人群，老陈在医院看护伤患。反正上头没人管着，一些厂工在后面闲着，有几个干脆告病回家。
过道尽头是厂长办公室，当初老宋搬进来的时候专门选了这一间，还跟众人打趣说，要是有一天发生火灾，你们外面的人先跑，有我老宋垫后。
现在办公室堵着七八个人，老宋一只手拿着电话听筒，又要联络城里的大领导，又要安慰面前的家属，根本顾不上别的事。
事故现场已经被人清理过，附近还乱着，吴志杰下去检查了一圈，大部分设备都能用，只要抓紧时间赶工，这个月的货物还有机会送出去。
吴志杰换上工作服，叫来几个工友，接着做前面没做完的工作。
一投入工作，他就忘了外界的事，渴了喝水，饿了就开个罐头，没日没夜的盯着机器，连着三四天都没睡好。
这段时间，老宋出钱给出事的厂工治疗，还发了一些补偿金，闹事的家属基本都散了，剩下的厂工看到吴志杰这么拼命，也默默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一周后，厂里恢复了往日的秩序，老王担心吴志杰猝死在厂里，专门给他放了几天假，说让他安心回家待命，工钱迟早会发的。
吴志杰走在回村的路上，算了算日子，忽然想起家里还有个小客人，连忙加快脚步往山上走。
赵猛这两天不在家，但许温在，他骂骂咧咧的收拾屋子，不想再跟吴志杰多费口舌。
吴志杰没找到人，揪着许温的衣领问：“老常他侄子呢？你把人赶走了？”
许温扯开他的胳膊，当即反驳道：“狗屁！是他自己要走！你自己回屋看看，别让那小兔崽子把值钱的偷了！”
吴志杰不太信，又问：“他自己走的？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老赵说的，能有假吗？！那天他跟着老赵上山，一直问东问西，老赵是个老实人，什么都说，结果下山的时候，那小子甩开老赵，撒丫子跑了！”
许温将抽屉里的东西一股脑儿的倒出来，点了个数，再按原来的样子塞回去。
“老赵真这么说？”
“你爱信不信，别怪兄弟我没提醒你，这几天换个门锁，防着点准没错！”
吴志杰还是不信，回到自己屋里，从床头找出存钱的铁盒，耐心数了一阵，竟然少了三百多块钱。
他自认为看人的眼光不会错，那少年看着不像贼，千里迢迢的跑来千石镇，一个劲的打听常大强的事，最后只是为了偷几个钱？这说不通。
但是，赵猛会说假话吗？
……
吴志杰心里一怔，木讷的将铁盒锁进衣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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