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
姚万书擦了擦眼镜的水渍，郑重其事的戴回脸上，往鼻梁一推。
面前是大门，旁边刻有千石化工厂的全称，他很清楚的记得，这已经是第五次到访了。
门口的保安大爷还没有换人，他亲切的向姚万书招了招手，缓缓将铁门拉开一条缝。
姚万书感激的点点头，一面跨过大门，一面对大爷说，我找文小姐。
此时文洁不在办公室里，几个文职人员围坐在桌边打牌，听到身后的动静，还以为是厂长视察，吓得魂都飞了。
姚万书尴尬的笑了笑，问道：“我和文小姐约好的，她今天在吗？”
“姚大记者，你好歹先出声啊！”里面的年轻人随手指了个方向，“文姐在下面等你呢，快去吧。”
姚万书走到墙角，将储物柜挪动90度，墙面露出了一道门，门内是一条向下的通道，尽头便是化工厂的地下生产车间。
“姚先生！”
门内站着一个穿着工服的女人，黑色长发被一丝不苟的盘在脑后，没有任何妆容雕琢，依然能从侧脸看到几分惊艳。
姚万书追上她的脚步，脸上笑容全无：“我收到你的消息，就立刻赶来了。”
“前段时间出了很多问题，我们可能暴露了。”
文洁满面愁容，推开联络室的门，里面坐着另一位女性文员，手头忙着发电报，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小娟，有消息了吗？”
“文姐。”刘语娟摘下头顶的耳机，支支吾吾道，“郭姐的电话打不通，我在给情报处发电报，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姚万书望了眼桌上的通讯记录，距离情报处最后一次发来消息已经过去五天，厂里的人和外界失去了联系，唯一能联络上的人只剩下他自己。
透过桌前的玻璃窗，可以清楚的看到外面的厂工在来回走动。
“先不要发了，你去通知大家收拾东西，今天必须想办法撤离。”文洁抓起一旁的榔头，回头道，“姚先生，帮我搭把手。”
他们合力将通讯设备损坏，将所有能查到的资料当场销毁，几个厂工也在四处收拾生产线，每个人都维持着最后的镇定，这是他们加入时就预料到的事。
当初姚万书刚接触化工厂的事，为了事实真相，他坚持不懈的追寻答案，却查到了另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文洁等人在化工厂地下开设了一条新的生产线，表面是在拓展业务，实则是在躲避某个杀手组织，寻找能够与之抗衡的方式。
不知不觉，骨子里的正义感促使他加入到这场无形的战斗中，成为了他们的“线人”。
文洁扔下榔头，束好的头发都散了，身上大汗淋漓。
“我给你的圆珠笔还在吗？”
姚万书应道：“已经交给我老婆保管，她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
“大家听好！”文洁即刻走出联络室，对所有人说，“你们都已经拿到这里生产的圆珠笔，现在缸里的东西不能留，我们只能选择销毁。”
“等等，没有别的办法吗？”吴志杰在人群中问道。
其余人也纷纷看向文洁，期待她给出一个更好的答案。
文洁重重的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她甚至无法保障自己的安全。
姚万书走上前，代她说道：“我们的努力不会白费，只要能活着离开这里，总有一天，世人会看穿他们的真面目。”
不论需要多久，不论牺牲多少人，都要将“真相”传递到外界的每个角落。
众人心知肚明，处理掉大缸里的液体，开始收拾各自的物品，时刻准备从出口逃跑。
这时，楼上那个打牌的年轻人跳下台阶，神色慌张的说：“来不及了！赵猛到厂里来了！”
“他是一个人来的？小宋人呢？”吴志杰皱起了眉头。
“宋川平已经去拦了，但他旁边还跟着一个人，我不太认识……”
吴志杰一拍桌子，难以掩饰脸上的愤怒之情：“我也去，你们不要轻举妄动，找准时机再出去。”
赵猛并不是最大的威胁，李光华才是。
他极其擅长伪装自己的身份，这几年里，吴志杰一直试图查出李光华的新身份，但对方过于谨慎，将自己完全包装成厂里的人。
所有厂工的生活几乎都是两点一线，每个人沉浸于自己的工作，从来没有人特意去调查地下生产线的事，因为如果出现这样的人，此人必定有问题。
吴志杰走出地面的办公室，一眼望见了卷帘门前的赵猛，他身旁不是别人，竟是怒气冲冲的许温。
“把老宋叫出来！老子要和他评理！”
挡在门前的厂工被许温一把推开，他怒火中烧，压根不理会旁人的劝阻，一心要给自己讨个公道。
“哎，你讲讲道理吧！无缘无故就冲进来找我爸！”宋川平向他伸出拐棍，不愿让出一条道，“我说许温老哥，你不是早就和厂里撇清关系了吗？现在又来闹哪样？”
许温狗血淋头的骂道：“我呸！你和你爹就是一个德行！尽干些缺德事！你们以为老子不知道么？城里的领导本来要收了我家的地，我说最近都联系不上人，原来全被老宋那畜牲搅黄了！你们这帮狗杂碎！”
许温抓住拐棍的另一头，上前与宋川平争执了几句，赵猛一直在旁边劝慰，虽然没有一句说在点上，在旁人看来，他还是那个好脾气的和事佬。
吴志杰猜出个大概，假装没听懂许温的话，上前追问道：“老许，你这是在闹什么？到底出了什么事？”
许温见到他，更是情绪激动，隔着几步远就喊道：“你个老东西长点心吧！别一天到晚给这些杂种卖命！咱家的地要卖不出去了！”
“你老想着那块地干什么？我告诉你这不关老宋的事，西村的地有问题，过几天城里要派人来调查，你再折腾也没用！”
吴志杰用余光悄悄看了眼赵猛，对方立刻回以视线，顺其自然的攀上话。
“老吴，这事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咱们的地到底有什么问题？”
宋川平蛮横的抽回拐棍，往地上狠狠敲了几下。
“一天天的尽来找事！老子给你说明白点，你们那座山下面挖出了死人骨头！没准儿以前是个乱葬岗，那种地方能住人么？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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