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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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珍珠洁白无瑕,光滑细腻,倒挺逼真,难为你来一趟,我出一分钱,怎么样?”
古董行的掌柜掂量着手里的珍珠,两眼故作无意的瞟向柜台前的少年。
杜云向掌柜伸出手,客客气气道:“谢谢,还我吧。”
掌柜没做动作,疑心道:“你真不卖?”
“假货吗,那就不卖了。”
杜云从掌柜手里抠下珍珠,头也不回的走了。
为了方便贩卖,他把项链拆成五十几颗零散的珍珠,只拿着一颗,挨家挨户的询问价格。这家古董行是第五家,价格也是天差地别。
第一家的老板看出这原本是条项链,出价五块回收整串,杜云估摸着价格不对,又去问了第二家。
第二家是个老板娘,见杜云年纪小,也不忍心诓他,便说了个能听的价格,二十块一颗。
后面几家分别是一块、三毛、一分,一个比一个黑心,杜云也没有了耐性。
到了第六家,那古玩老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伯,举着那颗珍珠端详许久,缓慢开口道:“说说,你怎么出?”
“五十块一颗,没得商量。”
老伯这才转头瞧他一眼,喉咙沙哑的笑了一声。
“小娃娃,不止一颗吧?都拿出来瞧瞧?”
杜云坚定不移的摇了摇头:“没几颗,不收就算了。”
“哎呀,你这小娃娃还挺倔。我是让你拿出来数数,好让我算钱。”老伯向窗外招了招手,“来,进来吧。”
炎热的盛夏已经到来,杜云浑身冒着汗,上衣湿了半边,模样有些滑稽。他踌躇不决的踏入店门,迟迟不敢开口。
这家古玩店刚开不久,里面的古董架闲置着,未曾有人打理。只有门口的柜台干净整洁,从外面看不出端倪。
“一共52颗。”
杜云打开书包,怯生生的将珍珠全数放到柜台上。
“好,好,让我算算。”
老伯不紧不慢的拿起计算器,一个数一个数的敲打起来。
“2600块。”杜云在老伯算出结果前答道。
“啊对,对,是这么多。”
老伯放下计算器,从抽屉里取出一叠纸钞,清点了数额,缓缓递给杜云。
杜云见数额没问题,立刻把钱收进书包,准备离开古玩店。
“小娃娃,先别走。”
老伯用手指敲了敲柜台。
“还……还有什么事?”
杜云愣在门口。
“这么着急出手,是家里出事了?”老伯沉声问道,“这几天没吃上饭吧?”
杜云低头看向干瘪的肚子,默默点了点头。
老伯转身走进里屋,端出一盘冷掉的糕点,对他道:“我这家店刚开张,缺个算账的,小娃娃,你算数不错,有没有兴趣?”
杜云拿起糕点,边吃边思考着。
他从姨妈家逃出来已经有四五天,没了他,姨妈恨不得敲锣打鼓庆祝,根本不会张贴寻人启事。他也没有继续参加中考,缺席这么久,学校只会当他是一个考试失利的失败者。
如今他只剩项链换来的两千多块钱,虽然能过日子,却不知道能撑多久。如果能找到一份工作,确实对他的生活有着很大的改善。
更何况,在古玩店工作,说不定能打听到一些报纸上没有的消息。
杜云很快吃完糕点,用衣袖抹了下嘴,开始殷勤的替老伯打扫门店。
老伯欣慰的笑了笑:“小娃娃,刚吃完东西,不着急。你叫什么名字啊?”
“杜云。”他靠近柜台,低声询问,“您……该怎么称呼您?”
“我姓陶,你可以叫我陶伯。”
老伯正将柜台上的珍珠收入木盒,那些珍珠被擦的完美无瑕,散发着异样的光彩。
“小杜啊,我这里做的是古玩生意,你可要瞧仔细。咱们这一行,不讲究一分钱一分货,真品可以一文不值,赝品也可以价值连城。”
老人从屋里取来一根细线,又编又串,将珍珠重新串成了一条崭新的项链。
这条项链被存放到柜台中央,套在木质模型上,看上去比原先精致许多。
没过几天,项链被一个外地来的富商看中,花五位数的巨款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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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妈的前夫是个亡命徒,他外表英俊潇洒,身上却背负着几条人命。直到被警察找上门,姨妈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原来这男人是个盗墓贼,偷了不少天价文物,珍珠项链便是其中一件。
好在姨妈机灵,私藏了不少值钱的珠宝,男人被抓后,她靠着那些珠宝富裕了一段时间,最后都被赌的干干净净。唯独那条珍珠项链,她始终藏在梳妆柜里。
杜云偶尔会从梦中醒来,看见姨妈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那条项链发呆。
也许她真的把心交给了那个男人,所以身体里装着的只有狼心狗肺了。
所以她无情,杜云也无义,卖了项链,让她连念想都留不住。
这是一报还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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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伯在里屋安置了一张床铺,杜云暂住在里面,也方便晚上看店。不过洗澡麻烦些,附近没有澡堂,只能借用陶伯家的浴室。
陶伯的老伴走得早,他的两个儿子都有家室,家里只有他孤零零一个人,多少有些寂寞。杜云和他的小孙子差不了几岁,他总把杜云当成自家的孩子,手上的本事也都教了大半。
一个敢教,一个敢学。
杜云记性好,凡事说一遍就能记住,才不到两个月,店铺被他打理的井井有条,各式各样的古董陈列在架子上,里里外外都挑不出毛病。
能教的都教了,陶伯又把杜云叫到跟前,指着桌上光秃秃的花盆,问道:“你看这花盆,里面埋着什么?”
杜云认真思索片刻,猜测道:“是种子?”
陶伯笑笑,没说对错。
“因为这是花盆,所以你认为里面是一颗种子。”
杜云默默点头。
陶伯将土刨开,挖出了一颗闪闪发亮的红宝石。
“但事实上,它是一颗宝石。”
“如果你不努力,没人知道你是一颗宝石。如果你不开口,没人知道你是喜是忧,是好是坏。”
“孩子,笑一笑吧。如果你想让这个世界对你好,你要先学会接受这个世界。”
杜云怔住了。
自从父母过世,他就再也没有正眼瞧过这个世界,除了浑浑噩噩度日,剩下的时间都在黑暗的角落里,自我封闭。
陶伯知道他无法走出阴霾,所以鲜少提起他的家事。但阴霾总会有散去的那一刻,陶伯更希望他能正视自己,回到正常的生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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