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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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门上了锁,外面守着十几个人,里面偶尔传来说话声,他们对此充耳不闻。
院子里只安放了五个竹椅,其中四个都坐了人,只有里面那个位置空着,该坐的人还站在一旁,坚持把会议的内容说完。
“……我选中各位,就是对各位有着最高的信任,从今往后,不管我是生是死,你们的目标都只有一个——”
短发青年向每个人逐一投去目光,舒了口气,坚定道:“完成这个计划。”
四人纷纷鼓掌,会议就此解散。
众人照常走出院子,领着手下的人各自走向远方。
几分钟后,短发青年也快步走出大门,满怀心事的低着头。
“杜云!杜云!”
其中一人突然折返到门前,身旁跟着一个打扮秀丽的女人,两人牵着手,各持一把伞。
杜云渐渐从思绪中清醒过来,一滴雨水落在他的脸上,冰冷而又陌生。
“最近到了梅雨季节,我看你没带伞。”苏子臣说着便撑起伞,向杜云递过去,“难得来一趟苏州,正好清薇也在,一起吃顿饭吧。”
身穿碎花连衣裙的女人点了点头,她是陆清薇,苏子臣的妻子。
苏子臣比杜云年长十岁,两人结识于一次生意,因为兴趣相投,时常有往来,算得上是朋友。
杜云接过伞,摇头道:“刚拜托你这么多事,又要蹭你的饭,太麻烦你了。”
苏子臣微笑道:“不麻烦,多亏你出谋划策,我们家才有今天。你要是不留下来吃顿饭,那就是不给我和清薇面子。”
“我没这么说。”杜云叹了口气,转身与苏子臣夫妇同行,“每天以笑待人,假惺惺的像只狐狸,也是想着没几年了,才坚持到今天,现在是一点都不想社交了。”
“别说丧气话,这几年你做得很好,在同辈里,你算出类拔萃的。”
不一会儿,天上下起了缠缠绵绵的细雨,伴着些许微风,斜斜往伞底下飘。
“不提了。”
杜云将伞挡在身前,无意间望了眼陆清薇,温声道,“你们家小姑娘都能走路了吧?名字叫什么?”
陆清薇冲他笑了笑,细声细气的说:“今年刚五岁,叫苏亦芸,草字头的芸。”
杜云笑道:“挺好,芸芸众生,比我这名字靠谱。”
苏子臣夹在两人之间,尴尬的咳了一声:“谁说你名字不好?两个字简洁明了,好记好写。”
杜云别过头,又道:“两个字是好。我去年遇到个人,名字好听,长得也好看,可惜脾气不太好,不欢而散了。”
苏子臣顿时好奇起来:“第一次听你提这事,是谁家姑娘?”
杜云道:“男的。你都这么大个人了,净瞎想。”
苏子臣恨铁不成钢的拍着他肩膀:“男的就男的,你就没想过给自己留条后路?还是人家对你没意思?”
杜云似乎真的斟酌了一下,低声道:“没办法,成不了。”
不是没想过,是根本没希望。
他们站在对立面,自己又没几年可活,这不是普通的棋局,但凡走错一步,满盘皆输。杜云输不起,也绝不能输。
“你啊。”苏子臣酝酿了半天的情绪,没想到一个字都说不出口,脚下踩到门槛,才发现到了地方,干脆转移话题道,“今天我请客,带你尝尝正宗的本地菜。”
杜云的心思早就飘到了八百里开外,默默点头,稀里糊涂的坐到包间里,等着服务员上菜。
地道的小饭馆,这会儿到了饭点,每张桌子都坐满了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一个个扯着嗓子,不知道是在跟什么较劲。
苏子臣夫妇坐在饭桌对面,事先点了几道菜,又将菜单递给杜云。
杜云对苏州菜一窍不通,随便挑了几道顺眼的,草草的递了回去。
夫妇两人絮叨一阵,见杜云许久不搭话,索性聊起了家事。
陆清薇说:“阿寒最近在学画画,你要多鼓励他,别只顾着生意。”
苏子臣拗不过老婆,连声应道:“好好好,我儿子成绩又好,画的画也好看,我托人多买点什么水彩水粉颜料的,想画多少就画多少。”
“你多陪陪他呀。”陆清薇埋怨道,“这孩子知道你忙,嘴上不说,每天都在门口等你回家……”
听到这语气,苏子臣忙道:“好了好了,是我不对,杜云在这,你就给我留点颜面吧。”
在此期间,服务员已经端来几道热菜,杜云刚拿起筷子,发现桌对面的两人欲言又止,仿佛在等他发话。
杜云一愣,淡定的接上话:“清薇说的也没错,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苏子臣道:“你这说的是哪跟哪啊,我怎么觉着你今天不太对劲?失魂落魄的,失恋了?”
“去你的,没那心思。”杜云放下筷子,神情凝重的望着他,“我是在想,你家上有老下有小,实在不该参与这件事,我怕连累他们。”
苏子臣面色微怔,像被说中心事,半天没有发话。
“……没关系,我们是自愿的。”
陆清薇最先打破了沉默。
苏子臣沉闷的接道:“是……我们知道后果,其实你不用那么……在意。我更担心你,你真的打算去……去……”
话说一半,三人更沉默了。
他们都知道未来将要面对什么,是生是死,或许早已成为定局。
许久,杜云才答道:“决定了,不会改。”
苏子臣点点头,眼神同样坚定不移:“我也一样,不改了。”
吃过这顿饭,外面的雨暂时停了,杜云向夫妇二人告别,独自踏上旅途。
望着远去的身影,陆清薇向丈夫哀怨道:“你看看你,好不容易见一次面,都不说点好话,下次不能这样啊。”
苏子臣没说话,从怀里摸出一个信封,看了眼署名,又塞回怀里。
陆清薇问道:“怎么了?”
苏子臣沉声道:“下次……再也没有下次了。”
想要拦住他,劝他找个好归宿,所以才拼了命的东拉西扯,可宴席总会散,想走的人留不住,一心赴死的人回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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