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红头发的,叫Gosher,读做……狗剩儿?!”
“摘写员拼错了。写做Gouffre, 高弗。”
“哦。”齐思钧把一张纸摊开在周峻纬面前,“这是文韬传过来的,那个……”
“蒲熠星。”周峻纬接得飞快。
“蒲熠星,对,蒲熠星客厅里所有藏匿武器的地点。”齐思钧把绘图纸展在周峻纬面前,A1大的纸上到处都是画出来的红圈,“武装到每个钉子。”
周峻纬瞥了一眼,“就这些就够他判好几年了。”
“那抓吗?”
“不能抓,抓了之后查他贩.毒麻烦了。”
“他应该也知道,所以才敢在家里放这么多武器。”齐思钧捂住脑门。不怕流氓会武术,就怕流氓有文化。
“蒲熠星这个名字查过了吗?”
“查过了,干干净净。南京大学毕业生,资深IBD,甚至还拿过全国奥赛一等奖。”齐思钧一摊手,“这个假身份都细致到出生证明就业经历,甚至在领英上还有个人主页。”
“你觉得这个身份是真的?”周峻纬指了指一整张图的红圈,“一个IBD需要在家里放这么多枪吗?”
周峻纬话音刚落,门一开邵明明探进来半个脑袋,“就位了。”
齐思钧站起身,“我带个文书去问Josh,你带明明去审狗剩儿。”
“是高弗。”周峻纬捞过人来在额头上印下一吻,“过会儿见。”
——
齐思钧进门的时候,Josh抬头看他,小伙子生得普普通通,十七八岁的样子,眼里蒙着雾一样一片浑浊。
“那里有多少人?”齐思钧刚坐下,Josh就抢先开了口,拷住的两只手一起指了指左边单面的玻璃。
“想都别想。”齐思钧抬头看了他一眼,“首先你就打不过我。”
Josh摊开手,一脸调笑地看着齐思钧,“我什么都没想。你长得挺好看的。”
齐思钧打开文件夹,后槽牙都咬变形了依旧保持面无表情,头顶上的摄像头一般是给犯人准备的,另外一半是给他准备的。
“在提问过程中,你有权对不适当的问题保持沉默,但你的所有……”
“别说了。”Josh抬起一只手打断了齐思钧的话,“我听过好几遍了。你接下来是不是打算跟我说,我的同伙已经招了,警.察已经去出动去剿匪了,我现在开口能够减刑之类的?”
齐思钧合上了文件夹。
“偷偷告诉你个秘密。”Josh往前凑了凑,越过挡板,手放在嘴边对着齐思钧一顿挤眉弄眼,“我也不知道我的老大是谁。”
齐思钧指了指挡板,“你再过来点我就可以开枪击毙你了。”
Josh双手平举退了回去。
“你们在警局有内线吧。”齐思钧看着Josh。
那头明显地愣了一下,棕色的眸子都放大了一点,“对面说的?”
“不是。”齐思钧转着手里的钢笔,“每次你们都能转移得这么及时,内线的消息很准确啊,是核心人员吧。”
Josh眨了眨眼睛,“你猜。”
“我不用知道你老大是谁,你今天就告诉我内线的名字,我用一个条件跟你交换。”
“什么条件?”Josh往后仰在椅子上,满脸的挑衅。
“我把你关起来。”
“你们不是已经把我关起来了吗?”Josh把拷着的手举到齐思钧面前。
“是我,把你关起来。”齐思钧把钢笔摁在桌子上,靠近Josh,“现在不管在监狱里,还是把你放出去,你都会死,他都能做到的,对吧?”
Josh立刻把倒下去的椅子直了起来,忽然拉近的距离让齐思钧忍不住笑了一下。年轻男孩的眼里全是自己穿着警服的样子,夹杂着不安和实在忍不住的恐惧,像被人强行塞进地下室很久的箱子被忽然撬开的感觉,合上得很快,荆棘却还是在漫天的灰尘里爬到了箱子外面。
再老练也就是十七八岁的孩子啊,齐思钧心里到底还是有点酸酸的。
“我保证你的人生安全,你告诉我那个内线的名字。”齐思钧死死地盯着Josh的眼睛,“就算那个人现在就坐在玻璃那头,你还在这里,我就可以保护你。”
齐思钧是个很容易被信任的人,这是从骨子里带来的能力。
莫名其妙的对峙大概持续了有三分钟,齐思钧听着机械表咔哒咔哒的声音,一边看着眼前的男孩,从鬓角到下巴上初具雏形的胡茬,到手臂上若隐若现的针孔,到针孔边上快到长全了的伤疤,像是刀伤,很长一条。
“我没有见过那个内线,也不知道真名。”Josh吐出来很长的一口气。
齐思钧握紧了手里的钢笔。
“我离上头很远,上头得到的信息要传很久才能传到我这里。我所得到的消息是,警局里有不止一个内线,最核心的一个代号是两个英文字母,叫…叫JZ。”
齐思钧手里的钢笔吧嗒一声从桌子上掉了下去,他像伸手接却没接住,顺着瓷砖滚了很远,笔盖脱出来了,铱金的笔尖上赫然刻着两个英文字母-JZ。
这是周峻纬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刻着他从加拿大带回来的乳名。
周峻纬轻轻阖上审讯室的门。
齐思钧已经在走廊里等他了,白天的审讯室也没有什么人来,走廊里静悄悄的。
“审完了?”齐思钧给了他一个招牌笑容,“说什么了吗?”
“几乎什么都没说。”周峻纬摇摇头,把手上的审讯记录递给齐思钧,“说从来没有听说过蒲熠星,看上去不像撒谎。你那边的呢?”
“文书还在整理,明明真是手快。”
齐思钧接过文书,拿在手里颠了颠,“他提到内奸了吗?”
周峻纬一惊,“没有,Josh提到了吗?我们有内奸?”
齐思钧心里已经开始后悔问这个问题了,他以前听周峻纬说,说谎的人会在说话前显出慌乱,在说话后变得镇定,会更努力地盯着眼睛,会看上去更加平静。
于是齐思钧低头看自己的脚尖,“没有,只是我怀疑。”
这样顺便还不用看周峻纬的眼睛。
“那他说了什么?他认识蒲熠星吗?”
“不认识。”齐思钧抬起头,“我去整理一下,拿出来给你看吧。”
周峻纬挥了挥手,“去把。”
齐思钧转身走进了隔壁的审讯室,步子不算快也不算慢,正好是周峻纬应该什么都看不出来的速度,一直到关上门他都没有听见别的动静,能猜到周峻纬一直看着他离开。
里面早就准备好的文书抬头看他。
“你出去吧,我来整理。”齐思钧摆摆手,“辛苦了。”
可以提早下班的文书鞠了躬,跑得飞快。
齐思钧看着屏幕上一行行的字,文书像是视力不好,把字放得很大,一大堆中文里一个“JZ”尤其显眼。
信息来得又突然又奇怪,正好卡在无法判断的范围内,像极了之前那个团伙不止一次的逃脱,就差一步就可以触到,就在假的边缘却真实到让人恐惧。如果这是计策,如果对面的棋盘已经画到了这个密闭的小房间里,那齐思钧无话可说又庆幸万分,如果这一招是齐思钧真正的胜利,那他输得一塌糊涂。
这正好是齐思钧大胆的人生里唯一不敢冒的险。
对方一招下在了天元,让二对一的棋盘上只剩下了齐思钧一个人。
鼠标在屏幕上晃了两圈,最后标蓝,删除。
然后是打印机的声音,窸窸窣窣。
齐思钧摁住了耳后的小孔。
“文韬,在吗?”
——
“你是说,你的邻居叫文韬,还撩你?”唐九洲把吸管咬在嘴巴里,刚吸上来一口冰美式,就苦得龇牙咧嘴。
“我说的是,你给我安排的邻居,叫文韬,还撩我。”
“天地良心!”唐九洲竖起四根手指,“我对天发誓我没有安排过他!我找到这个房子的时候,对面是空着的。”
“那这个人哪来的?”蒲熠星两根手指头敲着桌面,桌子上的咖啡一抖一抖的,“你给我解释解释。”
唐九洲马上缩了脖子,“是那个文那个韬吗?”
“是那个文那个韬!文艺委员的文!海浪韬韬的韬!”
“文熠委员?”唐九洲眼睛一亮,“才认识一天,你就把你俩cp名都取好了?”
“……”
为防止蒲熠星发作,唐九洲很快接上话头,“他是干什么的?你的邻居?”
“他说他是北大的学生。”蒲熠星低头喝了一口咖啡。
“那好巧啊!”唐九洲抓住蒲熠星的两个手上下晃,“你不是南大的吗?”
这到底巧在哪儿了,蒲熠星还是没想明白。
“他说他是北大的,他就是北大的吗?”蒲熠星把手抽出来,“他看上去确实不是很像警察,没有带武器,也没有条件反射的防备心,他走了以后,我测了一下,也确实没有在我家里安装什么窃听器,但是,万一呢?”
唐九洲又把四根手指举了起来,“就算他叫文韬,也不可能是一个人,我千真万确地把他炸死了。”
“万一他跑了呢?”
“不可能,除非他是孙悟空。”
蒲熠星静静地看着唐九洲。
“他不可能是孙悟空。”
“……”
“也有那么一点可能……”
“你看见他死了吗?就横尸当场,四肢炸得到处都是的那种?”
唐九洲皱起了眉头,“没有,我就忙着跑了。”
“九洲啊。”蒲熠星叹出一口气,“我这整个职业生涯一半时间在发展,另一半时间在帮你擦屁股。你知道如果你不是真的炸死了文韬,他完全可以假死,然后换个新身份来接近我。”
“然后还叫文韬?就为了引起你的怀疑?”
“就为了让你这么想。”
唐九洲摇了摇头,表示自己脑子不好,不明白高智商人群的对垒。
“唐九洲。”蒲熠星忽然叫得慎重又小心。
“怎么了?”唐九洲抬头看蒲熠星,蒲熠星没有在看他,目光越过他的头顶看向了很远的地方。
“你上次说你炸死文韬之前他看见了你对不对?”
“对啊,但是隔得很远,他不一定看得……”
唐九洲话还没说话,就被蒲熠星一巴掌摁在头上直直地把脸摁进了桌子里。
“蒲熠星你干…”
“蒲熠星!”男孩子的声音叫穿了半个咖啡厅。
不管唐九洲怎么在桌子底下踩他的脚,蒲熠星摁着唐九洲的脑袋顶,抬头迎上远处一个橘色团子的目光。
郭文韬又穿了一身亮色,橘黄色的长T恤像个太阳。
郭文韬小跑几步就到面前了,“没想到能在咖啡店碰到你。”
蒲熠星礼貌地笑了笑。
这个“没想到”在可怀疑范围内。
“这位是……”郭文韬指了指蒲熠星巴掌底下的唐九洲。
“这是我朋友。”蒲熠星手上用了更大的劲,“他脑子不好,我给他正正骨。”
郭文韬眉毛一挑,“你还有这手艺。”
说什么都信是种病吗?可以治吗?
蒲熠星自认为虽然游走在灰色边缘,但不是一个脱离社会的人,按照社会学人伦学犯罪心理学,现在打完招呼的郭文韬应该转身离开,买个咖啡或者干脆笔直地走出大门。但郭文韬没有,甚至不说话,一动不动地盯着蒲熠星,盯得蒲熠星脊梁骨发冷。
“你干什么?”
郭文韬皱了皱鼻子,“你不往里坐坐吗?”
蒲熠星看了看旁边,“往哪儿?”
“往里面啊。”郭文韬指了指蒲熠星旁边的空位,“你想让我坐你大腿上吗?”
唐九洲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踩了蒲熠星一脚,脚底板上写满了惊讶和错愣,蒲熠星甚至还品出了那么一丝激动。
蒲熠星想了大概有十秒,凭借着他对郭文韬半天的了解,要是他不动,郭文韬还真有可能就一屁股坐下来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
蒲熠星放开了摁住唐九洲的手,从善如流地往旁边挪了一格。
唐九洲抬头的时候,郭文韬正好坐下。
蒲熠星总觉得两个人对视的时候,有什么东西飘了过去,但却说不出来。郭文韬一双发亮的大眼睛里还是原来干干净净的样子,蒲熠星给盯出洞了也看不出他对唐九洲有什么想法。
但唐九洲的想法实在是很多。
唐九洲反手抓住蒲熠星的手腕,用嘴型不停地重复“好看好看蒲熠星他好好看”。
郭文韬声音轻轻的,“我能看见呢。”
蒲熠星眼看着唐九洲脸就红了。
“咳咳,这位是唐九洲,我朋友,这位是郭文韬,我邻居。”
郭文韬有点惊讶地看着蒲熠星,“你还有朋友呢?”
“我为什么不能有朋友?”
“我觉得你特别不好聊天。”
“我哪里不好聊天?”
郭文韬看了看桌子上的咖啡,两杯冰美式,一杯冷的一杯热的,郭文韬拿过蒲熠星面前的就咬上了吸管。
“这是……”蒲熠星伸出手又放了下来,“我喝过的。”
郭文韬咬着吸管转半个脑袋过来看蒲熠星。
就一眼,蒲熠星忽然意识到,郭文韬可能有超能力。就是那种不管他干什么过分的事情,你都没办法生气的超能力。
郭文韬就喝了一口就放下了,伸出来半个舌头龇牙咧嘴,“好苦。”
蒲熠星顺势把咖啡推过去,心里准备待会给自己再买一杯。
“哎。”
“干嘛?”蒲熠星看着郭文韬。
“总喝冰咖啡对胃不好。”
郭文韬一句话好像把一杯冰咖啡倒进了蒲熠星的主机里,呲呲啦啦一阵火花之后就蓝屏了,上面还有一个两个字母跳着,闪一下就消失了。
“嗯,好。”蒲熠星半天憋出两个字。
还没等蒲熠星松口气,郭文韬忽然凑近,鼻尖从蒲熠星的眼镜框边上擦过去,低垂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蒲熠星的嘴唇,蒲熠星一动都不敢动,只好盯着那一头让他有点嫉妒的头发和秀气的发旋,像过了一个世纪这么久,久到蒲熠星都要闭上眼睛了。
“嘴唇发紫,肝也不太好啊。”
“……”
“以后喝咖啡要喝热的,还可以加点热牛奶,养胃又养肝。”
蒲熠星还没有重启成功就又死机了。
唐九洲好想大声说我还在这儿呢,有人看看我吗?
但他说不出口,他觉得郭文韬听不见蒲熠星更听不见。
“那个。”唐九洲两只手抓着咖啡杯往前送了送,“我这杯是热的,也加了牛奶。”
郭文韬转过脸笑得如沐春,“那个什么,你刚才说你叫什么来着?”
“……”
——
“文韬,在吗?”
“在。你影响到我做任务了!”
“那个蒲熠星,你觉得他是个头目吗?”
“现在还不知道,看上去不像。”
“现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什么?”
“他们的人供出了警.局里的内线。”
“那太好了!是谁?”
“他们说,代号是JZ。”
文韬忽然停下了脚步。他知道自己不该停的,咖啡店里的唐九洲和蒲熠星可能还在看着匆忙离开的他,但他忽然之间就有点挪不动步了。
“这有可能是他们的计策吗?”
“不太可能。”那头齐思钧的声音听上去很疲惫,“这是峻纬从加拿大带回来的乳名,没有记录在档案里也从来没有在职业生涯里使用过。”
“你审案用的钢笔……”
“我没有打开过笔盖。”
“有可能是重名吗?”郭文韬重新迈开了步子。
“能接触到我们的动线,这么准确地给他们传递信息的,真的没有多少人。”
郭文韬很久没说话,就一直往前走。
“文韬。”齐思钧在那边叫他,“当初这个通讯设成我们两个的单线是为了防止一锅端,没想到现在会用来讨论这个。”
“你为什么比我还不相信峻纬啊?”
“嗯?”齐思钧像是没听清。
“我说,你为什么比我还不相信峻纬。”
齐思钧沉默了一会儿,“文韬,你想,从你假死之后,那边一定在想你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个文韬,今天,他们送来一个JZ的情报,现在轮到我们想这个世界上有几个周峻纬。你觉得这是巧合吗?”
“这是一个走不出去的逻辑死循环。”
“对。不管JZ是真是假,不管那个兔子是不是真的为了炸死你,他们都成功地把我们分成了三份,而我们还没有意识到。”
文韬又停住了,他想回头看看咖啡店里的蒲熠星和唐九洲,但是他好像走得太远了。
“文韬,你要小心啊。”
“你看到了吗?”唐九洲用吸管在咖啡杯里搅来搅去。
“什么?”
“这里。”唐九洲指了指耳朵后面,“他这里,有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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