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在马上的赵良恩往自己身后望去,浩浩荡荡的一队人,将整条山路占了个满满当当。他们双脚踏过的地方激起尘土来,在太阳下雾蒙蒙的,叫他看不清别人的脸来。赵良恩再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烈日,让他几乎快要睁不开眼睛来,这不是才到春天吗,怎么就这么热了?
他低下头来用手擦了擦下巴上快要滴下的汗水,眼瞅着周围的人跟他一样是副没精打采、愁眉苦脸的样子,行起路来更加慢了,他在马上一晃一晃,无聊得很。
他往身侧看了下,郎昭就在他旁边一样骑着马,于是他将缰绳拉了下,让马头向着那边踱去:“郎昭兄弟,这些人速度这么慢,我快无聊死了。”
郎昭侧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赵良恩接着说了下去:“你看,不如我两比个赛,比比谁先飞到今晚要驻扎的营地?”
郎昭将头转回,手挡起,说了一句:“不了。”
然后,他就在赵良恩伸出手的“欸”里,打着马往前面走了一些距离。
赵良恩的手僵了一会儿后,就被他收回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他不明白郎昭为何对自己如此冷淡,他的这个提议明明很有意思来着。
因为疑惑,他的马慢了下来,原先在他身后的人走了过来。而他也正巧抓到了另一个他还算熟悉的将军。
“李慕缨!李慕缨!”
李慕缨同样侧头看他,他骑马到她身侧,将给郎昭说的话,同样说了一遍给她听:“李慕缨啊,你不觉得这些人走得很慢吗?要不你和我比比飞行的仙术,看看我两谁先飞到驻扎的营地去?”
“不要。”李慕缨很果断地将头转了回来,并说道,“我不觉得他们慢。”
担心李慕缨会像之前的郎昭那样头也不回地走掉,赵良恩想都未想就说道:“你不会是怕自己比不上我,才不肯和我比的吧?”
李慕缨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和速度,没有理他。倒是她旁边传来了反驳赵良恩的声音:“良恩将军你这么想比,怎么不去找暂音非要来找阿缨呢?难道是知道自己赢不了,所以想找个软些的柿子来捏啰?”
赵良恩头往后仰了一下,才看见被李慕缨身体挡住的宋栀明,说道:“谁说我不敢跟暂音比的,这不是没看到她吗?她去哪里了?”
“是吗?”宋栀明看他的眼神有些玩味,同时说道,“暂音被丞相大人派去先行打探麻南城的情况了。”
赵良恩被宋栀明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虚,说话的声音也大了一些:“所以,李慕缨你到底敢不敢跟我比?!”
她们周围行路的士兵被他的声音震到,纷纷看向了他和李慕缨。宋栀明见他们望过来的目光,想了想后,说道:“阿缨可以跟你比,不过你若是输了,得答应我们三件事。”
赵良恩道:“哪三件事?”
宋栀明看了下李慕缨后说道:“第一,你得当着所有士兵的面承认你不如我们阿缨;第二,日后你再觉得无聊了,也不准再来打扰我们阿缨;这第三,你若是输了,得请我们所有的士兵喝酒才行!”
宋栀明第三点说出来的时候,原本死气沉沉的人们顿时沸腾了起来,忙怂恿着赵良恩答应她。赵良恩被众人绑在高架上,也不好扫了大家的兴,说道:“我可以答应,但若是李慕缨输了呢?”
“嗯?”宋栀明将手指放在唇上点了一下后,说道,“那就换过来,由我们来做这些事。”
赵良恩这才放心地高叫了一声:“好,成交!”
人群在他话音刚落的时候,就沸腾了起来。赵良恩刚笑着要看李慕缨时候,却只看到她从马背上跃起,往空中飞去的身影。他大惊连笑容都还来不及收回,就赶忙飞了出去,大喊道:“等等,我还没说开始呢?!”
还在马上的宋栀明将右手放到唇边,朝着空中的两点黑影喊道:“良恩将军,你说‘好’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啦~”
原本因行路感到苦闷无趣的众人,突然看到头顶上嗖嗖嗖飞过去的两道身影,就像是扔进死水中的两个石子,突然间这个浩浩荡荡的队伍就热闹了起来。
“哇!你快看,有两个人在天上飞欸!”
“那不是我们朱雀营的先令将军李慕缨和玄武营的副将良恩将军吗?果然是神人啊!”
“哇~兄弟,我好羡慕你啊,可以和慕缨将军同营,那你以后能看到她的机会会很多吧!”
“哪有哪有,慕缨将军很多时候都是在丞相身边,不怎么和我们交流的,我就没在营里见到过她。”
“欸~时间还长着呢,你肯定能多见上她几面的,到时候别忘了告诉兄弟我,慕缨将军是个怎样的姑娘呀~”
“行呀!”
郎昭听着他们谈论的声音,刚将仰起的头低下,就看到走在最前面的南宫将军黑着一张脸,转过身来,朝众人喝道:“吵吵嚷嚷的,你们当军纪是不存在的吗?!”
四周顿时安静了下来,南宫将军环顾了一圈后,接着斥责道:“看你们这些当兵的,走得是个什么样子!”
他把身边的将官们点了点,那些人便掉了个马头走进了人流中,挨个训着不成样的兵们。
郎昭见此,到了郎国公身旁问道:“国公,我们军中是否也要——”
“不用。”郎国公支起手来说道,“难得有这么件事让士兵们开心会儿,就让他们继续下去吧。”
郎昭颔首道:“是。”
郎国公看着前方黑脸的南宫,开玩笑似的同郎昭说道:“照现在的样子看,那两飞过去的人今晚可是要倒大霉了。”
郎昭不置可否,他就是知道这点,刚才才没有答应了赵良恩的。
夕阳时分,橘色爬满整个天空的云端时,草仆人们提着食盒走进了李溪的帐内。李溪闻着饭菜的香气,肚子跟着叫了两声,原本埋首书卷中的头颅,才知道已经到了需要吃饭的时间,他笑着,对立在一旁的温叶说道:“小叶子,你去把阿缨接回来吧。”
温叶愣了一下问道:“丞相,这还没到时间。”
李溪却说道:“欸~南宫还能不给我面子嘛?让他罚罚赵良恩那小子就行了,可别饿着阿缨啊。”
这下温叶也笑了起来,说了声“好”后,就掀开帐帘往辕门处走去。为何是往辕门呢,温叶走着走着远远地就看到了跪在那里的两个人,原本听人说起的时候,他已经觉得好笑了,现在看到,他更是想要笑出来。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控制了自己的情绪后,他才走了过去。
来来往往的人们路过她两身边时,都会将目光投向她们,赵良恩只觉得面上无光,躲避似的将头转向一边,权当没有看见。这个时候他是真佩服李慕缨起来,她跪得可比自己笔直多了,两只眼睛也不偏不倚地直视着前方,全然不管周围人揶揄的目光和议论的声音。
他正猜着这人在想些什么时,一双脚停在了她们身前,他的脚上穿着的不是军靴而是很寻常的布鞋。赵良恩抬起头来,却看到温叶蹲下身来与李慕缨平视着。
温叶对她说道:“阿缨,丞相让我来叫你回去吃饭了。”
李慕缨平静地回他道:“南宫将军说要阿缨跪到半夜的。”
温叶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后说道:“没关系的,丞相会帮你摆平他的。”
说完,他站起了身子,李慕缨的眼睛追随着他,眨了两下后,作势就要跟着一起站起。她先将单腿支起,手撑在支起的膝盖上,想就此站起来。但她撑了一下后,竟没能立起来,反是又单膝跪了下去。
温叶疑惑地看着她道:“嗯?”
李慕缨又接着试了几下,但还是同第一次一样跌了回去。温叶这才觉得不对起来,问道:“阿缨,你是腿痛,站不起来吗?”
“痛。”李慕缨看着他,一旁的赵良恩则替她答道:“温小公子,我和她跪了这么久,当然痛啦!要不你扶我一把,我先站起来呢。”
温叶扭头看他说:“良恩将军,你还不能起来。”
“啊?!”赵良恩瞳孔紧缩了下。
温叶镇静地对他说道:“丞相只让我来接走阿缨。”
赵良恩听完他的话,哀嚎了出来:“丞相怎么这样啊!”
温叶又接着给他补了一句道:“良恩将军你还是先想想怎么完成你答应了宋大小姐和阿缨的那三件事吧。”
赵良恩马上反驳他道:“那是她两耍赖,李慕缨比我先飞了出去,我才输的!”
温叶任他叫嚷着不管,重新看向了跪在地上用黑色的双眼安静地望着自己的李慕缨,那里倒映出了他温叶的样子来。他望着那倒影有一会儿后,转了个身,蹲了下去,说道:“上来吧。”
李慕缨的目光跟着他的动作,最后凝结在他蹲下的背上,却始终没有动作。温叶这才想起,她也许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正要说话的时候,却听到一边的赵良恩抱怨的声音:“李慕缨你还愣在那里干嘛呀,叫我看了难受吗?你赶紧趴到他背上去,让他赶紧把你带走,省得我看着累心!”
赵良恩的话说完,温叶就感觉到背上一沉,他本能地手向后,托着李慕缨的双腿站了起来。他向前走了几步后,觉得有点不太对,便小声对身后的李慕缨说道:“阿缨,你手得绕到我的脖子上抱紧才行。”
李慕缨并没有说话,听话地按他所说,将两只手绕到他脖子前抱紧。温叶这才放下心来,背着她往丞相的营中走去。只是走了几步后,他再次觉得不对起来,忙细声对李慕缨说道:“阿、阿缨,你的头可以往后靠一下吗?”
李慕缨仍然听了他的话将头往后仰了一下,温叶这才松下了身子,脚下的步子比起刚才快了许多,他想赶紧把李慕缨送回去,然后他得挠挠耳朵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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