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6月15日，青州。
这会儿还是清晨，天光尚未大亮，周一的校园里起着晨雾，朦朦胧胧的一层，操场上站满了参加晨会的学生，主席台前校领导高谈阔论，声调拖沓，听得人头脑昏沉。
高二六班的队伍里静悄悄的，学生起的早，多半都在犯困，哈欠连天，气氛安逸。
只是这份安静并没有持续多久，几分钟后，队伍的末尾忽然响起一阵不和谐的声音。
“沈素，这是第几次了？”面容冷峻的中年女人双手抱胸，盯着眼前的女孩，不客气道，“你好歹是高中生，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吗？”
“对不起，老师，今天临时有点事情，所以……”沈素紧张地捏了一下书包带子，低着头说。
“你三番两次迟到，我也懒得说你了，”女人无奈地摇摇头，“去后面站着吧。”
沈素怯怯地点点头，背着书包，慢吞吞地走到了队末，班里的学生对此早已见怪不怪，没人对此表示惊讶，沈素低着头，听见几道微不可闻的讥笑声。
过了好半天，她才抬起头，台上校领导絮絮叨叨，声音拖得很长，这时候忽然音调一转：“上学期省赛结果出来了，一等奖全省只有两个，其中一个就是咱们学校的同学，夏言，现在请她上台为大家做个简单的讲话，大家欢迎！”
台下掌声雷动，队伍的最前方走出一个女孩，头发简单扎着，虽然距离有些远，但还是能看见校服衣领之上，小半截白皙的脖颈。
她很自然地走上台，稍微调试了一下话筒，做起了演讲，声音很平静，似乎并不为此感到惊讶。
“又是夏言，真厉害啊，这都多少个奖了。”
“学习又好又漂亮，家里还有钱，我也好想要这样的人生……”
沈素站在队末，捏了捏洗的发白的校服角，收回了眼神。
演讲时间并不长，没过多久，晨会就步入尾声，学生们作鸟兽散，两三结伴回了教室，沈素背着书包，一个人上了楼。
晨会刚结束，教室里人并不多，沈素回到教室最角落，拉开椅子坐下，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掉漆的闹钟，轻轻叹了口气。
这只钟用的时间太长了，隔三差五就失灵，昨天调好的闹钟，今天就不见响声。
她从书包内层掏出一个钱包，捻了捻里面薄薄的几张纸币，摇了摇头。
这个月的房租还没着落，换新的是够呛了，学校附近有个五金店，修东西价钱很低，可以试试。
这么盘算着，教室里忽然嘈杂起来，人群簇拥中，夏言从外头走进来，校服外套挂在手臂边缘，不紧不慢地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她身后的女孩立刻笑嘻嘻地凑了过去，说：“夏言，这次又拿奖了哇，好羡慕呢。”
夏言把校服搭在椅背上，随意地笑了笑，说：“小奖而已，有什么好羡慕的。”
话音刚落，附近的学生纷纷嚎啕起来。
“夏言，你这话说的可太随便了，这可是省奖哎！”
“学霸就是学霸，人淡如菊嘞。”
“话说这次省赛奖金还挺多的，我听说有好几万呢！”
“一万而已，不多，”夏言说，“我拿着没什么用，这周天请你们几个吃饭，到时候记得来。”
一阵欢呼。
滴滴——
书包里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沈素看清了来电人，慌忙摁下接通键，低声道：“秦阿姨，有什么事吗？”
“沈素，这个月的房租有着落了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年女声，“上个月的你就没交齐，怎么样，找到合适的临时工了没？”
“……”
沈素支吾几声，还是没回答。
因为是未成年人，能找到的工作本就不多，即使找到，薪资也低得吓人，钱少不说，上工时间还长，通勤上的困难导致她频频迟到，久而久之，课业也落下了。
“抱歉，秦阿姨，”沈素小声说，“这个月，我一定会找到新工作的，房租的话，这月末会连着上个月的一起交给您。”
那头响起一声叹息：“沈素，阿姨知道你是孤儿，条件不好，这房子地段很好，我原本可以开更高的价格，是看你可怜才租给你的，可是你这……”
沈素抿紧嘴唇，好半天才说：“对不起，秦阿姨，这个月的房租我一定会交上的，我真的很需要一个住的地方，我……”
嘟——
那头挂断了电话。
沈素后知后觉地放下手机，教室前方欢声笑语，年轻的男孩女孩闹成一团，嚷嚷着这周末要去哪消遣。
她感觉有些疲惫，趴在桌子上，闭上了眼睛。
第四节课的下课铃声大作，中午放学，学生们拥挤着朝校门走去，沈素随着人流一并离开学校，沿着街头，漫无目的地朝前走去。
没过多久，一家便利店吸引了她的注意，店门上贴着一张招聘通知，不限年龄四个字出奇地惹眼。
沈素拿出随身的小镜子，紧张地整理了一下头发，随后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你好，我看到了门外的招聘通知，”她有些紧张地说，“请问贵店还招人吗？”
店主模样的男人站在收银台前，上下打量了她几眼，露出一个充满歉意的表情，说：“抱歉啊小姑娘，我们现在已经不招了。”
沈素愣了一下，说：“好的，麻烦了。”
她转身刚想离开，却忽然被人叫住：“我听说西宁路有几个店家还在招人，大人学生都有，你可以去试试。”
沈素感激的说了声谢谢，推开门，径直离开。
回到学校的时候，校园里早已人去楼空，她不是住校生，没有宿舍可回，索性直接去了教室。
出乎意料的是，那个夏言也在，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专心致志地写着什么，似乎没留意到别人。
沈素静悄悄地回了座位，拿出手机，搜索着附近的房屋出租信息。
这个好贵……
这个？又太远了。
筛了一圈，却再难找到合适的房子，沈素微微蹙眉，放下手机，脑袋趴在桌面上，身心俱疲。
要是有钱一点就好了，可以继续住合适的房子。
要是学习好一点就好了，可以拿竞赛的奖金，生活也会好过。
要是……
要是爸爸妈妈没死，就好了。
趴着久了，脑袋有些不舒服，她直起身，视线下意识投向教室的最前端。
夏言放下了笔，轻轻揉了揉太阳穴，取下皮筋，头发缓缓散开。
教室里窗子开着，夏日灿烂的阳光毫无阻碍地照进来，这光线让夏言整个人显得发亮，温暖的午后，风吹进来，掀起了她的刘海。
夏言伸手，打算把头发重新扎起来，素白的手指在发丝间缠绕，动作很轻。
沈素看着她，心里忽然间生出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或许是观察的时间太久，夏言仿佛察觉到身后的视线，她忽然转过头来，视线直挺挺地撞上了沈素。
“你那是什么眼神？”过了半晌，她懒洋洋地开口道，那声音仿佛带着笑意，“喂，你是要喜欢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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