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大小姐，不好了。”
耳畔传来喧嚣声，沈令琛被人摇醒，双眼惺忪，还迷糊着，发觉自己床边多了个陌生丫头，屋内摆件也和自己闺房不同。
她揉了揉眼睛，重新睁开双眼，扫射周遭，大脑一片空白，难道自己遇上劫犯，把自己软禁于此。
可看着眼前陌生丫头满脸焦急不作伪，要是绑架自己，可是手上并无麻绳印记，事情颇为古怪，她思索着这如今是何情况。
可身旁的小丫头却没给她思考时间，哭闹着说：“大小姐，不好了，夫人要被张姨娘发卖了，牙婆子都来了。大小姐，你快救救夫人吧。”
小丫头说出的每个字词她都认识，可是这几句话像是八月飞雪般，令她实在觉得匪夷所思，自己随父亲走南闯北一路来，还从未听闻有哪一家宠妾灭妻到如此地步，再说律法明令禁止随意发卖女婢部曲，更何况是世家贵女呢。
“主君呢？你来找我作何？快去找主君呀？你家主君就算是宠妾灭妻，但这仕途总还是顾及的。”沈令琛压下内心的震惊与荒谬，快速告诉面前应该是夫人身边的婢女接下来该做什么。
“大小姐，果然如大夫所言，你从假山跌了下去摔伤了脑子。这话也就在婢子面前说说就行了，可前往别说出去，如今府里可是张姨娘当家。”
正门妻子还在，怎会让姨娘当家，真是乱套，好没礼节的府宅。
可是她唤我大小姐，我什么时候成为她口里的大小姐，我明明是沈令琛，父亲沈长吉，母亲独孤明华，到底发生什么。
沈令琛连忙严身叫住这婢女，询问道，“我是谁？快速道来。”
婢女雪落只觉今日的大小姐像是被妖魔魇住，三魂七魄缺了部分，以致神志不清。
她低声告诉沈令琛府里的情况，讲述她的身份。
沈令琛这才得知，她不是记忆中的沈令琛而是魏幼淇，父亲是国子监的典薄，母亲薛氏，乃是魏家大小姐。所有的一切都和她的过往相矛盾。
虚虚假假，假假真真，难以分辨。
又想起夫人的境地，婢女不免担忧，“大小姐，现在你快想想法子救救夫人吧。”
不管自己身份如何，是记忆中的沈令琛，还是雪落口中的魏幼淇，薛夫人一条人命为真，发卖困境为实。
“你先别慌，我问你一句，你就答一句，若是不知，就摇头。时间紧迫，你可明白。”
沈令琛对这里了解甚少，父亲教过她谈生意时要知道自己的底牌，更要摸清对方的筹码，只有这样才能再谈判桌上胜出，不然就算是舌灿莲花，也是如梦泡影。
雪落从未见过大小姐表情如此坚定，连忙答道：“婢子知晓。”
“我父、、、主君可在乎仕途？”
“当然。主君从荆楚到京城，最是在意名声的人。”
“张姨娘和主君关系如何？”
“张姨娘最得主君宠爱。”
“那她家世如何？可有父母兄弟在世？”
“张姨娘是一介孤女，不过是一戏子。”
“薛夫人，我母亲身份可尊贵吗？”
“夫人是独女，自从老太爷逝世后，族里霸占财产，欺负夫人。”
“主君可在府上？”
“在。”
了解家中大致情况，沈令琛心中有了谋划，柔声吩咐雪落引路，“带我去主君住处，我亲自去面见她。”
听见这番话，雪落身子僵住，打着颤抬起头，小声问，“大小姐，这可使不得。主君日理万机，向来不理内宅事。且不说你不得主君喜爱。”
“为何会不得主君喜爱？”沈令琛不明白一个父亲怎会没有初为人父的欢喜，魏幼淇可是他的长女呀？按理来说，应是宠爱有加，再不济也是颇有爱惜。
雪落忍了忍，还是将原由说出，“姑娘，你是五月初五出生。‘五月子，杀父母’呀。当初要不是夫人拼了性命留下你，不然主君定会亲手杀死你。”
这破时日禁忌竟然还有人信，魏大人都是堂堂国子监典薄，难不知孟尝君也是五月初五生，沈令琛没想到这也不是什么乡野之地，民风古朴，竟也信此没根据的话。
面上尽显鄙夷，沈令琛眉头凝在一起，出声安慰她，“无妨，你只需指路，一切后果自由我来承担。”
可她心中不由觉得这魏家主君不是什么聪明人，与蠢人打交道总是要难一些。这魏府难怪会有小妾发卖当家主母的怪事发生，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一府当家人都如此，更要不说底下人会怎么样。
快步来到月牙门之后，沈令琛中间甚至小跑起来。
雪落指着门后的一间书斋，怯怯道：“主君应该在书房里。大小姐你可想好了，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落子无悔。你且放宽心，我自会无事，你先去夫人处，能拖一时就拖一时。”沈令琛轻挑柳眉，一面说着，一面打量眼前建筑。
宋朝的飞檐反宇，却又是汉代平直舒展的屋脊，看来是外行人修缮的院落，连基本常识都分不清，真是令人糟心。
沈令琛不由轻轻摇头，直步向前走去。
这才走了几步路，就被家仆拦下。
“你是那院落的婢女，竟然如此不懂规矩，来人，拿下她，逐出府去。”
沈令琛看了眼自己通身着装，青色粗布，连金镯子也没有，抬手摸了摸发间，只攒了朵绣花，难怪对方会将自己认成婢女。
她双手笼在袖口内，指尖微微发抖，厉声道：“我是魏府大小姐魏幼淇，可不是什么你们能打发的婢子。”
这话一出，对面的家仆冷笑着奚落她，“什么大小姐，又不是张姨娘肚子里出来的，没有投个好胎。张姨娘没发话，你就是不能进。”
沈令琛慕然睁大双眼，怒视家仆，心中则是被对方所言震惊，怎会有以姨娘为尊以夫人为卑的地方，真真是尊卑不分。
她冷冷道，“放肆，我为主你为奴，竟连尊卑也不分，你觉得闹到主君面前，你会不会受罚？”
对面的家仆讥笑着顶嘴，“府中谁不知大小姐天生厄运，还是快快离去，莫将这霉运传给主君。”
沈令琛眼见家仆如此无礼，知道无法说服他们，便直接走上前。
家仆伸手遮拦她前进，附近的家仆见状也要上前。
沈令琛则抽出侍卫挂在腰间的刀，雪白刀光照在她面容上，一双带怒眸子更显杀意，刀尖直指来人。
家仆对上她的眸子，只觉腿软，不敢再上前。
“你们可都想清楚了。”沈令琛嘴角勾起一侧嘴角，冷冷发问。
魏府众人都知道大小姐出生不详，主君厌恶，一直与薛夫人偏居，从不管事。仆从婢女克扣炭火，也只逆来顺受，从不追究。
大伙都认为她是个软弱性子，没有人把她当正经主子对待。
如今她这拔刀之举，霸气侧漏，让一众家仆大吃一惊。
沈令琛一手紧紧握住刀柄，刀尖指在离她最近家仆的眼前三寸。
轻启兰唇，一字一字缓缓说道。
“我身弱，一个不留意怕是能让碧成朱。我只会受罚而已，你们可是丢了性命。”
家仆都面面相觑，吓得腿直抖不停。
“大小姐，这不是你能来的地方，不要逼在下。”一名侍卫大着胆子说道。
沈令琛眉眼间尽显锋芒，像是这把出鞘的刀，虽是一手持刀，可未发抖，稳稳当当的，令家仆们更加相信她所言为真。
侍卫向他走去，沈令琛手中的刀刮过家仆的脸，刀刃破开他的皮肤，血珠滴下来，染红了刀刃。
众人见血，面色惊慌，纷纷向后退去，侍卫也停下脚步。
沈令琛环顾四周，冷冷问道：“刀剑无眼，下一刀就不是破相了，统统让开。”
手里的刀爷一寸一寸向下沉，靠在他因害怕而一上一下的肩上，刀锋贴着脖颈处。
家仆婢女点头如拨蒜，纷纷让开，齐声道，“知道，知道。”
沈令琛提着刀，轻蔑地扫过众人，收刀向前走去。
轻叩屋门，扔下刀，碰的一声。
不等屋内的人出声，她拨开珠帘，径直而前。
屋内传来低沉的怒喝声：“放肆，你这畜生。”
沈令琛福了一礼，起身抬眼，只见案上紫砂壶内冒着热气，一男子明显怒气，眉梢眼角都是不可压住的怒意，另一男子浅浅笑着，一脸看戏像。
他侧着身，一手倚着脑袋，上下打量沈令琛，似笑非笑的打趣，“魏大人可是养了个好女儿，怎么不早告诉在下，这要是入军营，何愁没有一支娘子军呀。”
魏主君脖颈处冒出豆珠大的汗水，满脸恭顺着说，“小女无状，饶了大人清静，还望大人恕罪。”
这一对话，沈令琛看出那黑衣男子权势在魏主君之上，心中也浮出一想法。
黑衣男子把玩着茶杯，指尖游走在杯环上，勾了勾嘴角，漫不经心说：“这小女子倒是有趣。”
沈令琛微微一笑，不急不慢地说：“不知父亲有约，然事出有急，只好行此下策。人之行，莫过于孝。薛夫人被张姨娘逼迫，正要被强行发卖。张姨娘此举是在是有损父亲名声，女儿一忧夫人，二忧主君。父亲手下人强行拦住女儿，女儿也是迫不得已。”
“好一句迫不得已，小姐适才所举在下可是听的一清二楚。”黑衣男子打断沈令琛的话，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他那黑曜石般的眸子，深不见底，像是要把人吸进去。
沈令琛怔了一怔，浅笑着，“女儿向来知道父亲夙兴夜寐，一心为魏府打算，可张姨娘此举是险你与不忠不义之地。夫人纵是有错，自有祖宗家法处置，哪能发卖出去为妓，这是不敬天地祖宗，不尊伦理道德。母亲若真被发卖出去，父亲的脸面又该往哪里搁呢？古人常说修身齐家治国安天下，张姨娘此举闹得家宅不宁，御史自不会在意她的一举一动，而是会上书以攻讦父亲。女儿实在忧心父亲半生努力皆向东逝。”
“伶牙俐齿。怕是去庙里辩经西域来的高僧也要输。”
黑衣男子再一次打断她的话，他眼中眯着连连笑意，好似是随口一说。
突而话锋一转，笑着盯着魏主君，“司簿，你怎么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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