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是夜,余声声辗转反侧。
她信佛,信因果循环。
萧郁、宋适哥哥结局如何,还不知道,她来徽州是综合考虑选择了一条改变他人命运最小之路。
庶妹就没有来徽州,所以没有改变庶妹的命运。姨母孤苦一生,过来陪伴影响也不大。如若没合适的人,她甚至想陪着姨母一块儿孤独终老。
来徽州的丫鬟护卫都是自愿,多是故乡在徽州,或也跟着来探亲,日后可回去,久留者月俸比余府高。
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中途遭遇盗匪。
害了不少护卫和丫鬟。
前世不来,便没有这种事发生。
余声声内心很是愧疚。
所以此刻她翻来覆去地想,姨母跟布政使之事是否跟自己到来有关?
可这十天,她除了待着,便是去湖中躺船,连姨母本地夫家亲眷都没见……
别说布政使,跟外人交集都很少。
思来想去,还是不至于。
这样说,姨母的事,便真的是“乐极生悲”,才会让自己在前世一点儿都不知情。
五天后,布政使便派媒婆正式下聘,配上不少隆重聘礼,此事立刻全城皆知。
当天下午开始,前来拜访道喜之人络绎不绝,官员夫人更是盛情相邀。
姨母招呼来招呼去,忙得脚都打颤,那朵小白花不知何时早已摘下,也因连日来奔忙,那素净如雪的脸上终于染上气色。
招待完客人,姨母坐回榻上。
余声声贴心地走过来,挪了个小凳子过来:“姨母,我帮你捶捶腿。”
姨母放下拜帖:“声声。明日都尉夫人相邀,你去不去,她几个儿子、侄子都听说是青年才俊。”
“我就不去了。”
余声声喜欢清静,待在府里足不出户的。姨母明白她为何不喜欢皇城,跑来这里,她也喜她性子恬淡温柔可人:“不去就不去了。”
“对了,姨母。这些官夫人相邀,若是赠礼便让她们留到婚宴相赠,其余别轻易收下。尤其贵重物品。”
“为何?”
“姨母嫁予布政使,乃是官夫人。这方面日后需得避忌。一来,怕有人借此诋毁姨母,二来,免得影响布政使声誉。”
“原是这样。”姨母恍然大悟,“还是你懂。”
余声声又阖下眼捶腿。
沉静一段。
“声声,我若嫁给布政使,日后少不得搬入布政使府,你,可愿跟我一块儿过去?”
“姨母,声声胆小,怕陌生人。又喜欢这座宅院,不愿意搬迁。我在这里等姨母,姨母日后回来,声声总在这里的。”
“本来想让你留在这嫁人,我做你最近的娘家。现在反倒像你成了我娘家。声声,你可会怪姨母,你刚来没多久,姨母便要……”
“怎么会?我希望姨母开心。”余声声抬头,“再者,姨母嫁得好,才能给声声挑最好的夫婿啊,声声真是撞大运气了。”
姨母没忍住笑起来:“你啊。倒也说得不错。来日给你挑个最好的。”
姨母累了,靠垫眯上眼睛。
这布政使风评不差,姨母有了新的良人,又被对方青眼相待,全城艳羡,人有期待自然有了生机。
余声声按的力道放轻。
有时知道结局还不如不知道。
至少,此时此刻,她本来可以全身心为姨母开心的。
丫鬟急匆匆来报:“夫人,出事了!家中被盗了!”
余声声先是陪姨母去了放聘礼之地。
管家清点,并未错少。
姨母松口气。
再回余声声住处。
小菊迎出来:“小姐,咱们房内被盗了。少了些金银首饰……还有,信盒也被偷了。那贼人怕是没打开看,见是上好紫檀木,便以为里面装的什么贵重物品。”
一路跟随来的管家道:“除了小姐房内。再无其他处被偷。怕是有人听官家给夫人下如此隆重聘礼,又见这几日拜会者多,易于混入,便起了盗窃之心,一时阴差阳错偷错了。”
姨母拍拍胸口:“幸好没事。立刻让人加强防备,再不能让盗贼入屋了。”
“是。”
余声声觉得奇怪:从库房到她住处,隔着条河和拱桥,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偷到她这里,难道是……
她住处离后门口近的缘故吗?
姨母回去。
余声声思索进房,小菊可惜:“这些小贼偷什么不好,偷那些。惜了。宋公子以往跟小姐信全在那里,金银首饰反倒都只是些寻常物品,不值银子。”
余声声手指搭在抽屉,见里面已是空荡荡:“算了,不打紧,人没事就行。”
……反正终归也只是个念想而已。
木屋内,下属双手呈交上信盒后放于桌面:“王爷。”安静关门退下。
萧郁掀开木盖,拿出信件。
每封信整整齐齐,以时间顺序排着,连边角都未有丝毫折损。
从十三岁便开始往来递信。
萧郁从余声声出发前往徽州的日期开始看。
宋适字迹清秀,每封信外都缱绻地写上:声声妹妹亲启。
声声妹妹,前日你之言,我冷静下来,思索良久,仍不认为你是轻易改换心志之女子,必有难言之苦衷。你或可写信详叙。适等之待之。
声声妹妹。未收到你的信件,约见也不允。你是否生有重疾,怕我忧心?还是父母不允,又或者柳思对你打压,还望来信详述。
声声妹妹。听说你前往徽州。散心也好。若得空我便去寻你。前日我得了一只画眉鸟,黄绿色调,歌喉动人,你若见必定喜欢,下次带过去给你。
声声妹妹。听报信,你已平安到达徽州。如此甚好。气也该消了罢?
声声妹妹。久不见你回信,翰林最近事务繁多,正勉力解决,攒得几日假期,便去找你。你有什么想从皇城带的?福记白玉糕你最喜欢,我带些给你。
萧郁吩咐:“来人。”
下属推门进来:“臣在。”
“前些日子,谷城发现韩光先生亲笔文书,圣上向来喜欢韩光先生,让几个人上奏嘉奖宋适在翰林院表现勤勉,又对韩光先生钻研深厚,推举官升一级,升翰林院修撰,正合适替圣上前去考察。”
“臣领命。”
姨母家多了许多客人。
余声声午后还是独自躺在湖心小舟。船蓬透进温热光线,像躺在一颗莲心里。
有人踏上甲板,船帘被掀开。
小菊每隔半个时辰便会从岸上过来送些吃食,这回,余声声坐起身睁开眼睛见到的却是——
阿灰。
“你怎么在这?”
阿灰身形十分高大,逆着光,黑衣乌发更显劲瘦,他将饭盒放下:“小菊肚子疼。我替她送过来。”
阿灰打开饭盒。
第一层雪白盘内,放着早已洗净切成小块、用木签插好的鲜桃。
余声声靠坐在船舱,捏起一支。
注意到阿灰目不转睛盯住自己吃东西的动作,她又放下:
“阿灰,你没有服侍过人吧?”
“怎么说?”
“不可以盯着主家吃东西。”
“我若不盯着,怎么知你何时吃完,还得收回去。”
余声声微微一笑:“不能这样看的。你进来时瞥一眼瞧我对吃食的兴趣。若是饿了又喜欢吃,待在船外等我吃完便可。若是见我兴趣寥寥,便可先离去,等我下船后再收拾。”
“受教了。”阿灰道。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余声声好奇。
“务农。”
“并未在府中做过事。”
“不曾。务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需听从指挥。”
余声声也感觉到阿灰身上有种桀骜不驯之感。这世上不是人人都要卖入府中当奴才,有时候跟毕恭毕敬的丫环小厮说话,倒还真不如跟市井民间人来得舒服。
“你对徽州很熟吗?”
“小姐若想游览,我可以带你。”阿灰道。
余声声触及他漆黑眼眸。
他跟人对视瞬也不瞬,毫不避忌。
“我吃东西不喜人看,你去岸上等着,顺便将船拉靠岸。”
“好。”阿灰利落地离去。
余声声含住桃块细嚼慢咽。
打听多次都是萧郁还在王府中,她早已不把阿灰当作萧郁。
可……
还是惊讶于他的敏锐。
有两回她都未开口,他却已知她想说什么做什么。
今日提早结束在船上。
大半个月没出去,也闷了。
趁着傍晚天亮,外面是艳丽火烧云,起了风,天气好人心情也会好,余声声让阿灰带她去好玩的地方转转。
阿灰带她一路巷尾集市。
那里有各类稀奇的小东西。
别人新到一处,总要迫不及待游玩,几日后失去新鲜感。
余声声先是每日吃一道新的徽州菜,这么连续吃上几日。再在徽州的船上躺了几个午后,像只贝壳,需要在水里面放几日适应后才缓缓张开。
也不游名胜古迹,也不买金银珠宝。
偏爱街头巷尾,烟火气息。
回府路上,阿灰跟在身后注视。
她一身薄绿轻纱,裙角在鞋上翻飞,买了个纸糊的小风车,迎着夕阳,边吹边玩,光如同星火般碎在她脸上。
好似一点小物件都能让她无比快乐。
进屋内,余声声将风车插在窗口,这才回身对小菊:“小菊,今日之事不可再犯第二回。你若有事,可迟些片刻,我不会怪罪你。绝不能让男子单独上来。”
“奴婢知道。奴婢以后不会再犯了。奴婢肚子疼,跑了六七趟茅厕,天气又热,身上全是异味。奴婢知道小姐喜净,就算净过手,连饭盒都不敢碰,就怕小姐食不下咽。想跑回来换衣服洗净,再给小姐送。但是中途肚子又疼得厉害,那里人多,茅厕都排不上,又怕小姐等饿了。那时只想阿灰跟我们一路,又是徐府奴仆……”小菊跪下,举手发誓,“奴婢反应过来,便喊了艄公在岸上观望,就怕小姐出事。”
“起来吧。”余声声不想怪罪小菊,她平日是机警的。
小菊怕水,每回上船都心惊胆战,所以逢下船,余声声都让艄公或前来接的小厮扶,不让小菊过来。
别的丫鬟或是探亲,或是为月俸。
只有小菊是,自己去哪她就必定跟去哪。
小菊去往门外接过丫鬟递来的热水盆,放在木架上。
余声声双手浸入展开:“明日再多带一个丫鬟去。”
与其怪罪,不如想怎么解决。
小菊一个人确实容易碰上应付不过来。
“知道了。小姐。”小菊替她擦手,听声音还不太情愿。余声声微微一笑。
“对了,姨母订亲的信家中收到了吗?”
“收到了。回信都已传来。”
奇怪。余声声蹙眉。
上世这个时间点,自己在家中,每日都要向爹娘祖母请安。姨母跟布政使成亲这样大的事,母亲不至于不告诉她?
“还有一事。”小菊又道,“宋公子,升任翰林院修撰。昨日就前往谷城去了,谷城跟咱们一南一北,完全背道而驰,绕都绕不到这里来。路途遥远,少则七八月,长则一年怕是都回不了皇城了。”
前世半年后,宋适哥哥就在柳相寿宴上拒婚。之所以着急离开,就是想给宋适哥哥充足的放下时间,让他日后不要为了自己,硬对上柳相。
这世宋适哥哥突然去了谷城?
为何这世发生之事跟前世完全对不上……
不过——
若是这样,宋适哥哥反而避开了柳相的寿宴。
“去了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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