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来戊窠城也是连下好几天的雨,仿佛这里的天空永远不会放晴。阴雨笼罩在天际,密不透风地遮住云层外的阳光,唯一能穿过云层的风也冷飕飕的,冻得没人愿意出门。
苍秾和丘玄生漫无目的地从房间晃到走廊,又从走廊晃荡到楼下。阴暗的天色连带着心情也沉重起来,苍秾仰头看天,说:“我想去外面走走,你先去找小庄主她们吧。”
“外面还在下雨,要不要等雨停了再去?”苍秾刚走出几步,丘玄生立即追上来,“苍秾小姐,你要去哪里?”
“随便走走。苍姁不让我们留在里面,我也不想去听小庄主和沈露痕吵架。”苍秾无所谓地耸肩,仰着头走进雨中,“殷大娘和沈寨主有事要谈,也不会让我跟去的。”
雨珠从檐上跌下来,正好砸在苍秾头顶,落在衣服上晕开一大片。丘玄生隐约看出些不对,走出屋檐拉住苍秾的手说:“那我们一起回房间?其实我也不想管小庄主和沈露痕的事。小庄主哪里是会欺负小孩的人,不用我们操心。”
她拉上苍秾想往回走,苍秾像是脚下生根似的站在原地没动:“你自己走吧,我不想回去。”
丘玄生停下来看着她,沉思片刻把下巴一扬,说:“苍秾小姐不回去的话我也不回去了,我们一起站在这里。”
苍秾后退两步,问:“你为什么不回去?”
丘玄生像是早有预料般飞速反问:“苍秾小姐为什么不回去?”苍秾撇过头去不答话,丘玄生挪到她面前打量她的表情,又试探着问,“苍秾小姐,你是不是有心事?”
“没有。”苍秾转身背对她,说,“苍姁现在已经好起来了,我们不用为她的安危悬心,这样不是很好吗?”
“这样是很好啊,”丘玄生一歪头,“为什么苍秾小姐看起来有点不高兴的样子?”她像是倏然想通,“还是说苍秾小姐觉得一脸不开心站在雨里的人很像话本里的主角?”
苍秾立马大声否认:“不是啊!”丘玄生揣着手没说信不信,苍秾自认倒霉,推着丘玄生走回廊下,“真的不是。赶紧回去吧,被雨淋湿起不来床的就不止苍姁一个了。”
丘玄生笑起来,走到屋檐下低头拍掉衣服上的雨水。苍秾张望着提防有人走近,丘玄生不厌其烦地凑到跟前,站到苍秾对面说:“苍秾小姐,有烦恼可以跟我倾诉哦。”
倾诉?苍秾怀疑地看一眼丘玄生,丘玄生倒是一脸心怀坦荡的表情。说出来也无伤大雅,苍秾忸怩一下,含糊其辞道:“我没有烦恼,只是有点想不明白的事。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时期,之前来戊窠城的时候你不是也跑进雨里了?”
这句话效果显著,丘玄生登时结巴得连话也说不全:“我……我那时候是……”她简单措辞,说,“以前的事和今天的事是不一样的,苍秾小姐不要逃避问题。”
“怎么不一样?”苍秾自以为扳回一城,反击般追着前一个问题问道,“上次你为什么要跑出去啊?那天的雨很大吧,你连伞都没拿。是不是也遇见弄不明白的事了?”
丘玄生呆站着不敢动作,张着嘴但没说出话。苍秾没得到回答更觉得奇怪,走近一步叫道:“玄生?”
靠近才看到丘玄生捏紧的手,苍秾发觉她手有点抖,赶紧道歉道:“对不起,没想到你这么介意上次的事。”
“哪次?”丘玄生躲着苍秾的目光抬起头,挤出个笑来说,“刚才不小心走神了,没听见苍秾小姐在说什么。”
说得好好的怎么会走神,她也不是那种目中无人的人。也不知道她这话是不是要给自己台阶下,但苍秾决定不追究,挥手说:“不是什么重要的话,你没听到也好。”
丘玄生嗯一声,没有继续找话题。苍秾察觉到自己又捅了个篓子,只好拉住丘玄生说:“我确实有点不开心,我觉得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就不说出来坏你的心情了。”
“为什么?苍秾小姐不开心是很大的事,要尽快解决才对。”丘玄生警惕地问,“是我让你不高兴了吗?”
“不是啦,不是。”苍秾干笑几声,四下里张望一圈道,“我担心隔墙有耳,不如找个没人经过的地方说。”
说完这句头顶就穿来有人走过的脚步声,两人在吊脚楼里搜寻一圈打开数个房门,好不容易找到个没人的屋子。
屋内堆着许多东西,个个蒙着一层严严实实的黑布。刚开门苍秾就被飞起的扬尘呛到,她捂住嘴咳嗽一阵,丘玄生跟在她身后做贼似的蹑手蹑脚走进屋里,房间正中摆着个蒙着黑布的桌子,两个人上前掸掉灰尘,勉强坐下。
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题,手就不知道该往哪放。明明是件没意义的小事,恐怕配不上丘玄生的期待。苍秾坐下来,丘玄生问:“现在可以了讲吗?苍秾小姐为什么不开心?”
“这个……”苍秾支吾一下,拘谨道,“你还记不记得昨天船翻的时候我们都掉进水里了,是你把我救起来的?”
丘玄生专注地听着,苍秾挠挠头说:“可能是在水里泡太久出现了幻觉,我好像看见苍姁抱着还是婴儿的我。”
想不到还有这样的烦恼,丘玄生若有所思,很快笑道:“这不奇怪呀。我在书上看到过类似的故事,这是种很少见的现象,只有非常聪明的孩子才会出现的症状。”
难道那就是小时候的记忆?苍姁说讨厌小孩不是一次两次,就她如今这个急需启蒙教育的状态想必对结婚生子也不会感兴趣。苍秾如临大敌,问:“真的吗?”
“真的。”丘玄生说,“大多数人都不知自己的一生从何而始,完全没有自己婴儿时的记忆。但也有些小孩自降生的那一刻起就开始记事,这样的小孩都是能成大事的人。”
倘若苍姁当时的眼神是真心实意,那苍秾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了。苍秾假装不在意,放慢语速打听道:“有这样的书?听你一说我就想看看了。你还记得那本书的名字吗?”
丘玄生回忆片刻,说:“是小庄主和我逛书摊的时候翻到的,似乎是叫《约定○○幻岛》。小庄主一看见这本书就气得骂人,我禁不住好奇就拿起来看了。”
好吧,竟然是那个……苍秾像是被人打了一拳,叹了口气坦诚道:“我不想我有那种症状。苍姁当时抱着我的表情就像她觉得我是个麻烦一样,她早就说过她不喜欢小孩。”
丘玄生这时终于发现自己的安慰走错方向,慌忙一改口风道:“可那应该只是幻觉,”苍秾不太信任地看她一眼,丘玄生分外局促地说,“苍秾小姐你自己都说是幻觉了。”
“而且那都是过去的事,只要苍秾小姐不放在心上,就不会受到影响。”丘玄生稍加思索,又说,“如果苍秾小姐实在在意,等我们救醒了苍姁前辈就当面问问她吧。”
苍秾正要说话,丘玄生又改口道:“不过更有可能是幻觉,苍秾小姐和苍姁前辈感情很好,苍姁前辈遇到危险苍秾小姐不也是积极地寻找解法吗?”
“嗯,我也觉得是幻觉。”苍秾强颜欢笑道,“我怎么可能是那种会有婴儿时记忆的聪明人?完全就不像。”
丘玄生看出她动作里的不自然,换了个说法开解道:“不是幻觉也不要紧,过去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只要我们把眼光放在未来,救醒苍姁前辈就能知道原委了。”
“没错,一定是幻觉。”苍秾呼出一口气,拍几下自己的脸念叨道,“是幻觉,肯定是幻觉。我娘怎么可能不喜欢我?她为了我的病殚精竭虑,日日寻访名医……”
联想起每次苍姁号称求医问药一离开家就是大半年,苍秾又觉得其中内情耐人寻味起来。苍秾的幻想一旦开始就刹不住车,完全没想起回话。丘玄生小声说:“我不喜欢戊窠城,每次来这里都会下雨,弄得气氛很不好。”她顿了顿,靠到苍秾肩膀上说,“其实一开始听说要来戊窠城我是拒绝的,上次来这里我们遇到了很危险的事,这次也是。”
原本还在纠结苍姁的事,被她突然靠近就不知所措起来。丘玄生靠到肩上时苍秾马上醒过神,踟躇一下决定把话题转移开:“玄生,那时候你是在怕什么?”
屋里每一个蒙着黑布的或高或矮、或宽或细的东西都成了陪审团,一双双看不见的眼睛都在凝视着她。丘玄生立时直起身子,慌不择言地说:“我没有害怕,是诊疗室的帘子没拉……不是,是我想经过诊疗室接点水……是我……”
她吓得犹如惊弓之鸟的样子有几分好笑,苍秾拍拍她的手,说:“不用说这个,我不是问你那时候的事。我是说在山洞里,你一看到被殷大娘切成两半的蚂蝗就不敢动了。”
得到附加信息的丘玄生恢复镇静,还是低头看着手心抿着嘴不说话。苍秾问:“你怕虫子?”
“不,不是。”这个问题丘玄生也不是很想回答,她低头望着木地板的缝隙,说,“我没有及时召唤出喵可兽,要是殷大娘沈寨主小梦都因此被水蛭杀掉了,我会……”
她像是被掐住咽喉般难以说出那句“我会”的后续,苍秾还在看着她,丘玄生诚实地说:“我不想说这个。”
“那就不说了吧。”苍秾没难为她,对着丘玄生露出笑容道,“戊窠城真是个倒霉地方,下次来这里的时候就是我学完绝世秘籍踏平销铁寨的时候。”她一拍两手站起身,游目四望观察周围,后知后觉地问,“这地方是哪里?”
“不知道,想找没人的房间就跑来这里了。”丘玄生跟着她站起来,原地转了一圈扯住离自己最近的一块黑布,说,“估计是储藏室,这么多奇形怪状的东西。”
眼看她就要施力把罩着那东西的黑布扯下来,苍秾制止道:“别乱碰,销铁寨很古怪的,万一是什么危险物……”话出口时为时已晚,黑布流水似的倏然落地,苍秾胆战心惊看着出现在面前的乐器,猜测道,“这是箜篌?”
这箜篌比班瑟用的小一些,表面积着薄薄一层灰尘,掩盖了原本漆上的彩纹花样。两人按捺不住好奇走近端详,丘玄生试着按住一根弦:“销铁寨也有人会弹箜篌吗?”
戊窠城有自己的传统民族乐器,这样的东西可谓是极为少见了。丘玄生端端正正坐到箜篌后,那气度有几分高手的派头,没看出她懂这个技术,苍秾问:“你会弹?”
“不会。”丘玄生答得毫无心理负担,不甚理解地按住细弦,学着班瑟的样子说,“箜篌不是那种扒拉一下就会响的乐器吗?班瑟以前在我面前弹过,是怎么弄的来着……”
好在这箜篌没叫她失望,轻轻一挑就能出声。凑到巧的丘玄生格外高兴,兴冲冲对苍秾道:“有声音了。”
她又假模假样地拨动几下,弹出来的调子杂乱无章,听着也不怎么悦耳。苍秾笑着蹲下来看她摆弄,见她笑也觉得高兴,跟着丘玄生伸手反拨一下弦,丘玄生当即停下动作。
苍秾还以为是她因为自己乱动东西生气,丘玄生正襟危坐语气肃然,说:“苍秾小姐,这样很像小猫。”
没料到话题转变得如此迅速,丘玄生站起来煞有其事地说明道:“小猫最喜欢捣乱。”苍秾往后挪了几寸,丘玄生逼近几步陡然扑过来,一把搂住苍秾说,“真的,小猫把队长放在桌面的茶杯打下去的时候就是刚才那个动作。”
苍秾被她撞得哎呦一声歪坐在地,也懒得管地上脏不脏,别过脸去道:“我现在没有耳朵了,还是像猫啊?”丘玄生连连点头,苍秾掐她的脸,“我看你也挺像的。”
没有猫耳和尾巴的日子已经过了好几天,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喜欢摸下巴。丘玄生在心里想着,忽然听见身侧传来喵喵声,当即抬头问:“有猫叫声,是不是苍秾小姐?”
苍秾差点被这句话呛死,站起来大声辩解道:“怎么可能是我!”丘玄生懵然抬头看着她,苍秾张望一圈扬声问,“炼狱血池螭魃炽火妖龙魔王?是你在这里?”
黑猫从墙角的杂物堆里跳出来,丘玄生撑着地面站起来道:“炼狱血池螭魃炽火妖龙魔王,原来你在躲在这儿。”
虽然炼狱血池螭魃炽火妖龙魔王不是人,但苍秾还是有种偷东西被抓的感觉。她把黑猫抱起来,欺骗自己般问:“你不会像小庄主一样偷听别人说话的,对不对?”
黑猫挥几下前爪:“我刚刚来。”
苍秾很是满意,摸几下黑猫的脑袋赞赏道:“乖小猫乖小猫。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们你是苍姁做的机器猫,机器猫叫什么炼狱血池螭魃炽火妖龙魔王,不都是叫哆啦○梦吗?”
黑猫安静须臾,说:“你们认错人了。”
“就是啊苍秾小姐,哆啦○梦是蓝色的,炼狱血池螭魃炽火妖龙魔王是黑色小猫。”丘玄生把黑猫从苍秾手里抱过来,含笑问,“你是小时候队长最喜欢说的黑○警长吧?”
“错了,我既不是哆啦○梦也不是黑猫○长,我是邬丛芸。”黑猫从丘玄生怀里一跃而下,敏捷地落到一旁的箱子上,直白地问,“玄生,还记得你在哪里吗?”
“我在,”丘玄生犹豫一下,答道,“我在戊窠城?”
“你在幻境里。解压的内容里带有我没察觉到的病毒,运行程序的时候它趁机控制了我,是炼狱血池螭魃炽火妖龙魔王带你们进入了这个幻境。”黑猫前爪脱离地面,像人一样直直地站起来,“玄生,切记不能混淆幻境和现实。”
她这副严肃的姿态立时将丘玄生叫醒:“没错,我们眼下还身在幻境里。这个幻境的任务是什么?我们做了很多任务,拿到了苍姁前辈和殷大娘的袜子,解决了为祸戊窠城的水蛭,还救醒了被戚彦刺伤昏迷的苍姁前辈。”
“这个幻境交给你们的任务是找到真相。”黑猫形态的邬丛芸在木箱上来回踱步,她认真地说,“你们已经错失完成任务的机会,换作平时便要迷失在幻境中了。”
真相?完全没听说过还有这种东西。丘玄生和苍秾对视一眼,苍秾问:“那怎么办?”
“好在这个幻境有解决的办法。”黑猫邬丛芸跳下箱子,下令道,“叫上小庄主,我带你们离开这里。”
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猫塑。
两个人的差别是在被仇人追杀之际,遇到需要帮助的人玄生会冒着被打死的风险果断选择帮忙,而苍秾会假装没看到晚上睡前犹豫“为什么没有帮忙但是我在被追杀诶但万一那个人死了怎么办但是如果帮了说不定我也会死诶”最后导致睡不着的那种人。
当然在普通情况下还是乐于助人的宝宝呀。
另外,放假就会让人懈怠啊。从明天开始补上缺掉的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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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忧郁苍秾爱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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