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歌阑梦见他爸大发雷霆，将他从家里赶到人造太阳上，又越过人造太阳到无尽的黑暗中。
他爸化成喷.火怪物怒吼，天地都随之震颤。
你没有通过考核，你没法进入光辉城了！
早上七点，遥歌阑睁开眼，坐起身。
十平米大的老旧房间开着唯一一扇窗，发白的光线从窗外照进来。
他的脚丫子露在被子外面，白晃晃的。
老旧的通讯器摆在床头，闹钟在响，被骨节分明的手摁熄。
这两天放假，他早起是为了帮家里干活。
习惯性往天上看了一眼，八个人造太阳正努力将温度传达给每个方向，其中一个照亮他所在的小镇。
被人造太阳包围起来的中心，硕大的球形电子屏幕正播放光辉城政治家们的竞选发言，每个人看起来都自信沉稳。
刚才果然是梦。
他才不想去那个光辉城。
遥歌阑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起来套上圆领短袖，穿好休闲长裤，撑着懒腰去洗漱。
他身量高，举起手来几乎要触及天花板，进洗漱间得弯腰。
洗漱间里的布置十分简单，一个洗手台，上面镶嵌一面充满水锈的镜子，旁边有花洒和水桶，和厕所联通，加起来也就七八平米左右。
他今年刚满18岁，正是臭美的年纪，洗漱完还要花两分钟整理发型，顺便看看昨晚脸上有没有偷偷长痘。
镜子里是一张还算不错的脸，至少遥歌阑自恋地认为五官不输老画报上的英俊男主演。
但长期生活在地下缺乏真正的太阳照射，面色苍白，不像主角，更像阴郁反派。
很好，没有。
他的眼睛是琥珀色，也不知道融了什么物种的基因，某些时候会变成竖瞳，对光能看到虹膜处灿金的纹路，眼角微微上扬，睫羽浓烈，容易给人锋利又神秘的印象。
短发是剃过寸头重新长出来的，粗且硬，偏红棕，茂密而令人羡慕。
遥歌阑整理好发型，满意下楼，随便热了个两个饼吃，打开大门，支起小摊，点燃炭火，人来人往的路边便多了个卖烤泥虫肉的年轻人。
刷一遍油，抹点盐，再撒上一点点辣椒粉。
地下城粮食产量不足，反应在他的小镇就是肉和蔬菜都贵，平时大家吃的就是主食拌主食。
但危险的变异生物不少，比如泥虫，虽然卖相不好，但去皮后烤、炸味道都不错，因此诞生了专门抓泥虫的捕猎小队。
遥歌阑和两个朋友也是如此。
他站在烧烤摊后，放眼望去，整个小镇的人都穿着灰扑扑的衣服，不讲款式，提着编织袋，无序地来往。
不过，由于接受基因改造的人多，街上各种发色都有。
在寡淡的人造日光照射下，和腐烂树坑里蠕动的，复眼多彩的肉虫没什么两样。
百年前，酸雨、海啸、暴雪、持续高温，各种灾害频发，食物来源和居住地缩减，野生动植物快速进化危险程度骤增，世界变得越来越不适合人类生存。
为了延续种族，科学家尝试使用了各种方式，包括基因改造、注射抗体、开辟地下城和开发高新技术等。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大部分人被迫搬入地下，一辈子和人造日月打交道。
遥歌阑是第四.代孩子。
经历改造后，地下城的孩子或多或少会呈现非人类的特征，也就出现了五颜六色的毛发。
他听说光辉城建成后，研究院弄出了基因靶向药物，免费提供给孕妇。
也就是说，在地面出生的人类婴儿不再会表现出非人类特征，而是回归人类的真实面貌，身体也会比地下城的孩子平均更健康。
但只是听说，遥歌阑从没真正去过地面。
有些地下城居民拿到临时通行证去地面办事，回来就在大街上，把所见所闻讲给其他人听，把光辉城吹得像聚宝盆。
他有时候回家把这些讲给父母听，他爹就告诉他：
早在二十年前，地下城的人去地面还用不着那狗屁临时通行证。
后来是怎么诞生的呢？
遥歌阑那时候小，追着他爹问。
后来，前往地面的人越来越多，光辉城承载不了那么多人，压力逐渐增加，那些官老爷一拍脑门儿，在光辉城搞了个众投。
什么叫众投？
就是让所有人投票！这可不是好东西啊……他爹摇头，叹息……让既得利益者来做决定，他们当然更考虑自己的利益。
你还小，跟你说太多你也听不懂，干活去。
遥歌阑熟练地切割出顾客需要的斤两，上称，不多不少。
往烧烤架上一放，灰粉色的肉刷上油，亮晶晶的，滋滋作响，香气让女人手里牵着的小男孩咽口水。
做好后，他把食品袋递给女人，女人摸出钱包。
旁边突然伸.出一双皱巴巴的手，头发花白的老头一把将袋子抢了过去，囫囵吞掉，全然不顾刚离开烤架的肉汁烫喉咙。
老头几口吃完，急迫而蹒跚地逃窜，转眼消失在人群中，只留下一股多日没洗澡的馊臭。
女人傻眼，揪着钱包，求助地看向遥歌阑。
地下城很混乱，当街抢劫不稀奇。
遥歌阑摇头，在女人和小男孩失望的眼神中，叫住她：“我再给你做一份。”
被两双纯洁的眼睛盯着，不心软才奇怪。
女人眼中燃起光亮：“谢谢你！”
遥歌阑忙活了两个小时，一条几十斤的泥虫销出去一.大半。
老早就出门买冰柜的夏妗女士喜气洋洋地回来，身后跟着劳工和拖车，拖车上正是新冰柜。
遥歌阑暂停手头上的活，过去帮忙。
劳力是个壮年汉子，见他弯腰，急忙阻拦：“这东西沉，要四个人抬才安全！”
谁知遥歌阑一个用力，就把冰柜整个抱在怀里，转头问他.妈：“这回放哪儿？”
夏妗往里头走，指挥道：“就放门后转角这块儿吧，我昨天收拾过，恰好是这个大小。”
遥歌阑说“好”，抱着冰柜进屋，轻轻放下，一点没磕。
劳工啧啧称奇：“这是你家孩子？力气真大！该不是有熊的基因吧？”
夏妗女士立即谦虚地表示：“哪有，我和孩子他爸都挺普通的，也不知道怎么，到他这儿就基因突变了似的，从小就力气大。”
邻居李奶奶见了，凑过来看热闹，故意拖着腔调，调侃：“哟，小夏，家里怎么又买冰柜啊？”
“害，还不是这孩子打猎弄了太多肉回来，卖都卖不完，我和老遥想着也不能浪费，就干脆再买个冰柜，把剩的肉冻起来……”
遥歌阑知道他.妈也就看着谦虚，其实恨不得跟全世界吹嘘她儿子多厉害。
他给长途跋涉的夏妗和劳工递了杯水，嘴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住。
谁不喜欢被父母当做骄傲呢。
中午，吃午饭时，他瞅着爸妈脸色不错，轻咳两声。
“我想跟你们说一下选拔考核的事，我能不能不去？”
他爸遥永慎立即放下筷子，瞪他：“凭什么不去？”
“我觉得在下面生活挺好的。”
遥歌阑坐直身体，坦然道，“下面的日子是苦，但咱们一家人可以开开心心生活在一起，我觉得比我一个人到上面去好。”
遥永慎冷哼：“你必须去！你要是不报，看我不抽死你。”
夏妗白了他一眼，笑着给儿子夹菜：“没事，我们不干涉你。不过你爸也是为你好，正式考试之前，你再多考虑一下。”
“谢谢妈！”遥歌阑赶紧答应。
遥永慎看他那兴高采烈的样子，知道他肯定是打定主意不去，更加不高兴，骂他：“没志气！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
遥歌阑左耳进右耳出。
下午遥歌阑收起摊子，骑上拼装的摩托车，叫上发小，开足马力，往昨天发现的黑线巨虾聚集地，小镇南边的沼泽地狂奔。
沿路的人都能听见摩托车惊雷般的动静。
遥歌阑不怕被其他小队盯上。
黑背巨虾攻击性很强，一般人应付不来。
两个发小分别称呼小北和十二，每次合作后三人平分战果。
小北大名秦启北，和遥歌阑同岁，也是个身强体壮的高个儿，成天吊儿郎当，常和灰色群体来往，为了耍帅，常戴一副不止从哪里捡来的墨镜，头发是地下城少见的炭黑。
孟十二则更贴近大众印象里的书呆子，相对文弱，头发带点墨绿，可能是受植物基因影响。
独特的腐臭味传来，快到沼泽地了，十二拍拍遥歌阑的肩膀，指给他看：“那里，好大一只！”
遥歌阑立刻锁定目标，降下车速。
不多时，摩托车停在沼泽地外，三人穿上长筒雨鞋，从摩托车后座取下各自的空心合金铁棍，俯下身子，谨慎，缓慢朝那只巨虾靠近。
那只黑背巨虾高举双钳，宛如钢铁，正在对另一只体型稍小的同类示威。
小北提议：“等等看它们会不会打，打的话就能捡漏了。”
“咱们就这么蹲着？”十二转头看遥歌阑。
小北笑嘻嘻的：“来聊天吧，这段时间，你又从酒吧里听到什么了？”
十二家里是开饭店的，但家里最出名的是自酿的谷酒，入口柔滑有回甘，爱酒的人都喜欢晚上去他家坐坐，久而久之就被小北戏称为酒吧。
十二别过脸去。
“没什么。话说遥哥妹妹今年读几年级来着？”
遥歌阑回：“五年级。”
“才五年级啊。她体力和你一样好，也很聪明，有点羡慕。”
遥歌阑谦虚道：“哪有。”
小北察觉不妙，追问：“十二，你真的没事吗？有事就跟我俩说，别老憋在肚子里。”
“……还不是今年选拔考核的事。”十二开口，骂了一串脏话。
他平时很少这么激动。
“听说那群傻.逼考核员这次制定的规则更离谱了，除了文化占比降低以外，体考环节竟然要求单人战胜随机一种变异生物。你说，除了遥哥这样的人，谁能打得过啊？”
遥歌阑诧异：“这么严格？怎么执行，安保手段呢？”
小北也是一脸不信：“说不定是假消息，唬你的。”
十二摇头：“不太可能，说这话的和考核官有点亲戚关系，也是喝了酒才说漏嘴的。”
“怎会如此……”
自从打定主意不参加选拔考核以来，遥歌阑再没主动了解相关内容，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实在是莫名其妙。
改制前文化分占60%，体质分占40%，选拔考核不是两门及格就算通过，要看最后排名，综合分数至少要进前10%才有机会，因此选拔上去的大多是以研究塔为目标的知识分子。
往年很多猛.男都败在文化卷王的惊人分数上，然而这样一改，他们的优势就凸显出来了。
遥歌阑愁眉不解，改制后似乎更倾向于选拔体质好战力强的人，可是地面有机械保护，安定和平，哪里需要加强战力？
加快科技发展还差不多。
需要战力的反而是饱受虫潮侵扰的地下城。
要是地下城的战力都被抽调走了，万一发生点什么，连自卫的队伍都凑不齐……
他更觉得应该留下了。
十二心思简单，没想到背后意义，只是恹恹地说：“理论上考核官会持武器在旁边看着，但也不能完全保证安全，所以建议是没半点把握、只想凑热闹的就不用去了。”
小北比十二还生气，猛拍自己膝盖：“这对你不公平！你天生体质就差一点，但又不是你想这样的！
“为了顺利通过考核，你有多努力学习，我们都看得到……他们凭什么乱改！”
三人心思都不在巨虾身上了。
遥歌阑皱眉，问：“打不赢算不合格？还是打赢了算优胜？”
“不清楚。”
“我记得之前都可以组队的，说不定今年也可以。”小北拍拍十二的肩，安慰十二，“到时候你就找个人组队，两个人应该比一个人容易。”
“希望吧。”十二也不确定。
遥歌阑想了想，“虽然我不想去光辉城，但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参加考核，然后放弃资格。”
这话极大地鼓励了十二，他终于露.出羞涩的笑容，感激地看着遥歌阑，“有你帮忙，我肯定能考上！”
忽然视野边缘闪现一个黑点，十二惊呼：“小心！”
一会儿没注意，那只格外大的黑背巨虾已经击退对手，挥舞着钳子飞速朝他们奔来。
一如既往地慢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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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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