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区区徐州刺史之位,就让你们倒戈了么?”孙哲额角青筋暴起,恶狠狠地看着压着自己的副将,“你们可知汴州传来消息,连定安侯都站在了我们这边?没了定安侯支持,卫觊想在长安登基不过痴人说梦,他任命的徐州刺史更是连个屁都不是!”
副将神色古怪极了,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低声道:“还是让夫……还是让二娘子同您说罢。”
上首的萧景妍缓缓走了下来,用鞋尖挑起了孙哲的下巴,语气轻快道:“这也不能怪你想不到,一是你原本就蠢,二是……”
她微微俯身,轻声道:“这世上九成九的人怕是都想不到,定安侯的萧和我萧景妍的萧是同一个萧字。”
孙哲瞳孔一缩,骤然失语。
……
汴州刺史府,书房。
舆图铺展开来,萧不言带着薄茧的指尖扫过某几个方向:“原本卫觊是这么安排……驻军在山南西道的辛渡会全力攻打山南东道,赵奉节和辛随会在淮南拖住江南两道。”
“他所带领的禁军会于寿州北上,同时我于汴州南下,合力攻下宣武一带。”
一旁的卫直尽力跟上他们的谈话,敏锐道:“……原本?”
萧不言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就在昨夜我收到消息,数日前卫觊赐给了萧景妍徐州刺史之位,而她许诺以武宁四州为报。若她成事,我只需拿下汴州与宋州,便可助卫觊安稳西行至长安。”
山南西道。
辛渡站在点将台上,俯视着台下的兵将。这里约莫六成女兵,四成男兵。
可当披上甲胄时,没人能看出她们是男是女,只能看到她们眼里的杀气重不重,手中的刀枪快不快。
“有些话,几个月前打咱们脚下站的这片地方时说过了,今日,我便再说些别的。”辛渡道,“孩儿们……尤其是女郎们,这些时日受指点了罢?是不是还是觉得咱们剑南好?”
底下一片沉默,片刻后才有人喊道:“是!”
一声既出,群情激奋。
“明明打了胜仗的是我们,那群降兵还一副鼻孔朝天看不起人的贱样!”
“巡逻时有个懒汉凑上来说打打杀杀累得慌,不如嫁给他当婆娘,我呸!老娘杀过的人比他见过的女郎都多!”
“有人说我一身腱子肉不像个女郎,可我生下来就是个女郎!我还说女郎都该是我这样呢!”
这些人生在剑南,长在剑南,从有记忆起,辛随的羽翼就庇护着她们,让她们长成了一只只矫健的雌鹰。
她们也渴望飞向更广阔的地方,可飞出后却发现,外面的世界风雨连天。
辛渡继续问:“你们能感觉到自己比外头这些人,尤其是一些自以为是的男人强是不是?”
兵士们慷慨激昂:“是!”
“是还委屈个屁!”辛渡骂道,“没见过苍鹰被家雀叨两口就不往高处飞的!你们该高兴才是,外面尽是些飞不高的废物,整片天空都是你们的!”
辛渡道:“剑南不过大晋一隅罢了,大晋外也有更大的天地,被叽歪几句就想回家窝着了?没出息!对这种货色,给他两巴掌把他打服了他就不放屁了!说完了,走!”
淮南道。
“你的兵用起来太不顺手了。”辛随道,“像把没开好刃又放钝了的刀。”
赵奉节被她说得有些挂不住脸:“我的兵虽比不过剑南和西北,但和江南道的兵比是只强不弱的!”
辛随心道,刘忠嗣的兵竟比这还差,怪不得几个月前那么容易就将山南西道打下来了。
她感觉自己的血液在微微沸腾,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因为朝廷找不出人替代她镇守西南,捏着鼻子给她授剑南旌节的时候。
这是预感自己终会得胜的先兆。
她等这一天已经太久太久了,久到已经记不清上一次和刘忠嗣交手是在什么时候。
彼时刘忠嗣是隆庆帝的近身侍卫,她是所剩无几的太女卫残部。他奉命追杀,她仓皇逃离。
在逃出生天之时,她用身上最后一支羽箭对准了他的眼睛,可惜只擦伤了他的面孔。
好在刘忠嗣这条命够硬,能够给她辛随一个亲手给先辈们复仇的机会。
辛随在沙盘上放下了一枚旗帜:“坚壁清野,再从这里抄近道,将他们的粮道给劫了。”
极其稳扎稳打的做法。赵奉节颔首道,“可。”
江南道。
“愚蠢!”刘忠嗣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卫愈,“下这么臭的一步棋,除了惹一身腥还能有什么用处!”
卫愈道:“可是相公,我亲眼见了那个佟知!按相貌与在公主府的时间推论,他便是卫觊的生父无疑……”
“推论,推论,你有确切的证据么?”刘忠嗣冷冷道,“你用一个满身纰漏的人来做人证,又有谁会信你?”
他闭上眼睛,心头涌起无力与失望。
偌大一个卫氏,竟找不出人来继承陛下的基业了么?
……
卫登看向了一旁的幕僚,幕僚低声道:“……这两日孙节帅那边的确没有像往日一般传来消息,昨日属下以遣人去徐州打探了。”
萧不言冷笑一声:“本侯早就想问了,你们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才能在这种要紧关头放任一个经手地方事务数年之久的人离开?就不怕她反过来咬你们一口?”
众人心知肚明徐州那边估计已经出了事,此时面对萧不言的斥责只觉得心虚无比:“实在是没想到孙哲和离得这么利落,也没想到萧二娘子和离后没回琅琊老家,反而直接南下奔金陵去了……”
“如今计较这些已经晚了,卫觊八成会带人改道先北上至徐州,再西行入宋州。”萧不言平静地望着他们,“若这几日驻军在汴州城外的西北兵将再无动静,卫觊很快便会猜测我与你们有了勾连,停止北上。”
宣武节度使道:“那不正好?他不敢北上,咱们正好先拥护小郎君在长安登基!江南道那边刘忠嗣往北打,咱们再南下,淮南道独木难支又能撑多久!”
萧不言很是不解道:“剑南道是被你吃了么?”
宣武节度使年逾五十,很是不忿被萧不言这么羞辱:“可剑南道六七成都是女兵!当初打山南西道不主要是你们西北出的力么?!”
“定安侯既然如此重视剑南,那就意味着剑南兵力不比西北差什么了。”卫直的声音未脱稚气,却很是镇定:“……定安侯,历阳郡王许诺了辛节帅什么,剑南才会站在他那边?”
萧不言微微屈膝俯身,平视着卫直:“他许了辛随宰相之位,许她恢复天盛年间的女官之制,许为显圣皇后重加帝号。”
“郎君,剑南和西北都会避免和彼此对上的。剑南有西南边境要守,北边的突厥也不会安生太久了。”萧不言继续道,“他们的新可汗是个有几分本事的人物,一年足够他理顺各部落的内政,今年秋突厥势必南下。春耕之前,大晋的内乱必须终结。”
卫直感觉出萧不言与卫登的不同,萧不言的眼睛是看向大晋之外的。
他朦胧感觉出萧不言要的是一个尽快终结内乱的君王,他抛弃卫觊倒向他只因为他开出的诱饵足够诱人。倘若他无法达成萧不言的要求,这饵料也便失了吸引力,他会再次投向卫觊。
卫直吞了吞口水:“……那我该做些什么,才能让辛节帅也站在我这边呢?”
“内子曾在辛节帅身边待过些时日。”萧不言轻声道,“我找她来同您说。”
萧景姝正在书房不远处的一间屋子里捏面具。
屋子里当然不止她一个,还有巫婴、田柒以及萧不言的另两个亲卫。巫婴是陪着她一起做,其余三个人是怕她们两人耍手段溜走。
萧景姝心不在焉地往面具上刷上最后一层小绒毛,分神想着怎么在萧不言盯着的情况下从卫登身上拿到玉玺。
好难,她都能想到自己拿到玉玺后萧不言冷冰冰地看着她,说“你就是为这块破石头扮舞女下春药接近卫登”的模样。他还会意识到自己并非来找阿娘的,而是又骗了他,好不容易松了几分的态度又会强硬起来。
“小娘子今日兴致不佳啊。”田柒在一旁问,“是因为君侯没有时时刻刻在您身边么?”
萧景姝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是因为你边磕瓜子边看我做面具,让我感觉自己像街上捏泥人的。”
她将这张和卫直的脸一模一样的面具从木制的头模上小心翼翼地揭了下来,又分神嘀咕:“不过阿婴,就凭咱们这个手艺,日后真去捏泥人的话说不准能在整个大晋出名。”
巫婴“啊”了一声:“去年去剑南的路上竟没想到靠这个赚钱。”
“那还是打劫山匪来钱比较快。”萧景姝长叹一口气,“有些怀念自己一包毒药放倒一个寨子的人的时候了……”
哪里像眼下,做个面具都要这么多人盯着。
萧不言站在门前,安静听着她说完一堆稀奇古怪的话,心头泛起一股奇异的情绪。
战乱平定后他们也可以这般。他想,她乐意去卖几天泥人玩的话,他可以在她旁边的摊位上卖木雕。想去劫掠山匪行侠仗义的话……嗯,西北是没有山匪的,可以在其余地方找找。
“皎皎。”他柔声唤,“书房里的那群人,有事要请你帮忙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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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再拉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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