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隐攸顿时止步,忽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去往何处...
“方兄,你...怎么了?”
身后传来一声有些迟疑的询问,方隐攸脸色阴沉的转过脸,看向脏兮兮的崔清止。
大概是方隐攸眼中的情绪过于复杂,崔清止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再次小心翼翼的问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
方隐攸抿着唇点点头,又摇摇头,“没用,你功夫太差了。”
崔清止有些惭愧的往后退了一步,沉默的点点头。
方隐攸不再纠结,转头朝着寒山寺奔去,才踏上寺庙前的台阶,便看到男人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的睥着自己。
方隐攸恍然醒悟,“你知道我会来。”
男人啧啧嘴,扫视着方隐攸,视线最后落到他手中的可生剑上,“我倒是有些好奇,你这剑救得下谁。”
被愚弄的愤怒让方隐攸浑身发颤,他拔剑出鞘,迅速朝前扑去,剑锋直指向男人的脖颈。
男人心知自己不是方隐攸的对手,也不与他交手,只一味地往后闪避。
“方隐攸,眼下你若即刻赶往罗浮门,罗寻到还有一线生机。”
剑刃从男人的右臂上划过,带出一道血痕,方隐攸嘶吼一声,“我必须先杀了你。”
男人瞥一眼伤口,眼神变得凝重起来,语气却并不见惊慌,依旧带着一丝笑意道,“若我说,你弟弟也在罗浮门呢?”
方隐攸猛的顿住,恶狠狠的盯着他,“来日我必取你狗命。”
话音一落,方隐攸几个飞跃,迅速赶往罗浮门。
罗浮门与寒山寺隔着大半个岭南,方隐攸就算是急速狂奔,也花了将近两刻钟的时间才赶到罗浮山脚下。
罗浮山并不高,山脚下还有一个小村庄,村里的农户与罗浮门中人的关系匪浅,方隐攸赶到时,还能看到许多村民拿着铁锹锄头往山上赶。
方隐攸几步越过他们,直奔山顶的罗浮门。
罗浮门的大门敞开着,里面传出激烈的厮杀声,方隐攸执剑冲了进去,一脚踹到一大片以后扯住一个罗浮门的小弟子,问道:“你家掌门在哪里?”
小弟子认得方隐攸,闻言几乎快要哭出来,手往后院一指,哭喊道:“密室!方大侠,快快快...快去救我们掌门...”
方隐攸咬紧牙根,将人扔到一旁的凉亭顶上,然后迅速往后院而去。
小弟子所说的密室是罗寻平日里练功的地方,门口有一个巨大的石门,进出都有机关,一般人想要强行闯入难于登天。
在前往密室的路上方隐攸虽然心中忐忑,但是却又潜意识的觉得,罗寻此人诡计多端,必然不会轻易的死掉。
但是当他看到密室的石门被炸出一个巨大的窟窿时,心顿时凉了半截。
他张皇失措的朝着密室里面喊一声罗寻,却没等到任何回应,等到钻进密室时,便看到罗寻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身上还插着几把长剑。
方隐攸眉心狂跳,心中大骇,怒吼一声后迅速退出密室。
罗寻已死,弟弟宇周恐怕也凶多吉少。
方隐攸杀气腾腾的跳入厮杀的人群中,一剑斩断十几人脖颈后,他扯住一个慌忙逃窜的罗浮门弟子,焦急的问道:“我弟弟呢?方宇周在哪里?”
那弟子茫然的望着方隐攸,半天没有反应。
按理来说,方宇周也是罗浮门的常客,罗浮门的人不该不知道他是谁。
方隐攸的眼神顿时变得森然,他捏住弟子的脖颈用力一拧,然后将人狠狠的砸在地上。
他不是罗浮门的人,他是假冒的。
“方大侠!”
一个年轻人朝着方隐攸大喊道:“你弟弟在莲花派!”
方隐攸闻言眉眼一动,立刻往外冲去,也就没来得及瞥见那个年轻人随后露出的诡异的笑容。
莲花派和罗浮门距离不算远,方隐攸很快就到了莲花派门前。
张玥瑶做人敞亮,莲花派的大门从来不关,今日却意外的关上了。
方隐攸立在门前,脑海中闪过无数种揣测,都在他踹开大门时化作满脸的震惊。
院中的石阶上摆满了尸体,鲜血顺着台阶往下流淌,将院中的青石板路染成血色。
周围张玥瑶精心打理的花园被踩踏的东倒西歪,里面也有许多尸体,个个都死不瞑目。
灰白的眼睛盯着方隐攸的方向,眼神虽然空洞却依旧让方隐攸感觉到一种无声的质问。
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因他的武功而起,他心知肚明。
方隐攸握紧可生剑,牙根发颤的穿过前院,疾步朝着后院走去。
后院是莲花派门众的住所,占地大概有二十几亩,里面的院落布置都是张玥瑶找风水大师算过的顺风顺水顺财的好格局。
往日里方隐攸一踏进后院,便能听到分散在各处的凉亭下悬着的风铃此起彼伏的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如今却只有一片死寂以及满院的死尸。
方隐攸满脸惊骇的望着院中惨绝人寰的一幕,一时间竟然有一种自己身处梦境的混沌感。
这一切不会是真的,世上怎么会有人心狠手辣到这种地步?
可是空气里浓郁的血腥味又在提醒他,这是真的。
他惶恐不安的在院落中奔走,大声喊着方宇周和张玥瑶的名字。
可是却无人回应他,他仿佛行走在寂寂无人的荒地,周遭安静得诡异。
眼下已经接近日暮,天色变得昏沉,一切都开始变得朦胧起来,方隐攸的却一眼就看清了远处阁楼屋檐下悬挂着的、一具已经称不上是全尸的尸体...
是宇周,他的白色长袍已经只剩下几个布条,遮不住身躯上被剜得只剩下白骨四肢...
方隐攸惊恐的尖叫一声,整个人砰的一声往前扑倒,浑身都变得僵硬无比,连呼吸都有片刻的停滞。
方隐攸双眼猩红的与倒悬在假山上、满脸血污的一具死尸四目相对,他虽未死,眼神却比死尸还空洞。
他知道利刃割破肌肤时会有多疼,可是宇周却被千刀万剐——方隐攸的手狠狠的抠住地面,指甲用力到脱落,留下模糊的血肉。
弟弟死了,与他相依为命的弟弟死了,因为他身处江湖又身怀绝技,害得无辜的弟弟死无全尸...
方隐攸惊坐而起,捡起地上的可生剑,抬手就往自己脖子上抹去,却又在割破肌肤的那一瞬间止住——
不行,他不能死,他要报仇...为了宇周、为了罗寻、为了张玥瑶、为了罗浮门和莲花派所有门众报仇...
方隐攸仰天悲戚的长笑几声,再次无力的朝后倒去。
过了不知道多久,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方隐攸依旧一动不动的倒在地上,他的嘴角源源不断的溢出鲜血,在脸下汇聚成河,染湿了半张脸。
砰的一声惊雷乍响,随后落下瓢泼大雨,雨滴重重的砸在方隐攸的身上,落入他瞪得老大的眼眶中。
他忽然紧闭双眼,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起来,然后缓慢的蜷缩成了一团。
崔清止缓步而来,有些踌躇的看着方隐攸,久久不敢动作。
眼看着雨越下越大,方隐攸却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崔清止于是跪坐在方隐攸身侧,沉默的陪着他。
良久后,方隐攸忽然起身,然后急速跃向方宇周,颤抖着将人小心翼翼的抱了下来。
方隐攸浑身被大雨淋湿,在抱住方宇周的一瞬间,身上的蓝色长袍霎时间被染成血色,血水顺流而下,将他所立之处染得通红。
方宇周如今轻的厉害,浑身上下没剩下几块好肉,方隐攸的将他仔细的护在身前,却不敢垂眼看他灰白的脸庞一眼。
方隐攸狠狠的咬住嘴唇,直到嘴里盛满血水后才喘出一口粗气,他看向紧随而来的崔清止,哑着嗓子道:“替我...烧了这里。”
说罢,他便抱着方宇周离开了。
修长的身躯往前佝偻,脊背弯成一条弧线,可生剑悬在腰间,行走时剑鞘一下下的打向他的大腿,一次次的提醒他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走了不知道多久,方隐攸隐约听到有人在呼喊着唤哥哥。
他浑身一抖,整个人都开始发颤。
方隐攸循声望去,首先看到的是不远处一座燃着烛光的孤庙。
庙内神像之下的空地上有两个人影。
一人跪匐在地,双肩剧烈的颤抖,嘴里发出嚎啕大哭,语气悲戚的喊着哥哥。
一人睡在他身前,久久不动。
方隐攸怀抱着方宇周,鬼使神差的朝着寺庙走了过去。
跪在地上的男人听到动静缓慢的抬起头,双眼警惕的看着方隐攸,随后又看向他怀中惨不忍睹的方宇周。
男人猛地往后一到,惊吓的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你...要做什么?”
方隐攸沉默着没有理会他,往前一步后打量着地上的男人。
他是个死人,脸上的皮肤都已经开始**,看上去有些可怕。
方隐攸思忖片刻,看向怀中的宇周。
此时他的眼神已经开始变得不对劲起来,像是蒙了一层雾,显得有些迷离。
方隐攸动作僵硬的将方宇周放在死人身边,然后朝着跪在地上的男人伸出手,“宇周,是我呀,我是哥哥。”
男人一惊,视线在方隐攸和方宇周的脸上来回流转,发觉两人长得极为相似以后确定这大概是疯了,将自己认作了这个死人。
男人脸色变得不耐起来,起身用力的将方隐攸往后一推,“你不是我哥哥。”他眼神晦暗的看着地下的男人,“我哥哥已经死了。”
方隐攸却并不理会他说了些什么,只是一味地朝他说道:“我是哥哥呀,宇周。”
男人嗤笑一声,“我叫施亦礼,我哥哥叫施亦敬,我不是什么宇周!”
说完,施亦礼忽然附身,想要将这个死相凄惨的男人推开,不想他身上的雨水弄湿哥哥的衣裳。
方隐攸却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力道大的出奇,几乎是想要捏断他骨头的力道。
“宇周,是哥哥。”方隐攸的语气变得迫切起来,还带着一丝悔恨,“我是哥哥。”
施亦礼想要推开这个疯子,却发现自己压根挣脱不开他的束缚,于是只能顺着他说到:“哥哥,你捏疼我了。”
出乎意料的是方隐攸立刻放开了他,然后满脸慌张的望着他被捏红的手腕,愧疚不已的道歉。
“对不起,哥哥...哥哥不是故意的...”
说着,方隐攸忽然按住头痛呼一声,急促的喘了几口粗气以后,他朝着施亦礼露出一个璀璨的笑意,“宇周,我们回家吧。”
施亦礼的眉头越锁越深,然后抬手朝着屋外随意一指,“哥哥,前面山上有坏人,你去帮我杀了他。”
方隐攸闻言眼神开始飘忽起来,他似乎有些迟疑,但是良久后他点点头,然后毫不犹豫冲进了雨里。
施亦礼的神色瞬间冷了下来,眼神厌弃的撇向地上的被方隐攸落下的尸体。
“给我吧。”
一道平静的声音响起,施亦礼回首望去,便看到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单薄少年站在屋外。
崔清止面无表情的扫他一眼,然后沉默的走进庙里,将方宇周的尸体带走了。
施亦礼看着他的背影,暗骂一声晦气,砰的一声将庙门关上了。
一切戛然而止,雨却越下越大。
罗浮门和莲花派一夜之间被烧成灰烬,无人深究其中因果,只一句江湖恩怨概括。
方隐攸也在这一天阴差阳错成为了一个备受骂名的刺客。
连弟弟的尸体都忘了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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