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霁家落脚的地方,长孙云祁和老城主回到国都的老宅暂歇一晚,明日一早便启程回去。沈修文即将去流风城赴任,他们耽误不得。
深夜未灭的烛火下,老城主见自己孙子罕见没有练功,而是端坐在旁似有所感,出言道:“你是不是怪祖父没有出手相助?”
长孙云祁轻轻摇头,“我怪我从来没有看到祖父的为难。”
老城主看着自己品貌双绝、被窗外朦胧月色衬托的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半仙孙儿,点拨道:
“云祁,习武是一种方式一个过程,以此获得无上的功力和学子读万卷书而胸有丘壑一样,是提升自己能力的方式,而非最终目的。学子们读书是为了获取知识后科举高中,那么你习武获得无上的武功之后呢?”
长孙云祁颔首,“孙儿会去思考的。”
老城主拍拍他的肩膀,缓步走向床榻上去休息,独留他去参透其中深意。
只是眼下不是自醒的时机,长孙云祁的耳边充斥着不低于五个人的交谈声,就在老宅之中,隔着几面墙;他的感官区域内也有着数道监视的目光正在盯着卧房内的一举一动。
他一动未动,只是静坐在月光下,宛如仙人入定。
老城主书房的密室内,五人围坐其中。他们有老有少,年纪最大的已至古稀,年纪最小的还未到而立。
长形议事桌上,正对密室门的主位空置,显然那是属于长孙樾的位置。
左一、二位坐着两位已经做士大夫打扮的老者。虽是古稀,但身子骨看起来还挺硬朗。正是朝堂之上最后为霁家发声的钱大学士和杨国公。
右三、四位坐着两名强壮之年的男子,他们身上都带着武将的气息,身份也是一目了然。
背对着密室门坐着位圆领右衽窄袖长袍,衣服上绣着翠竹飞鹤,仅从背影只能判断他是个风雅之人。
除老城主外,左六、右七位也空着。
此次他们会谈一共两件事:第一件便是霁家的案子。
“眼见峰回路转,有转圜余地,谁知霁飞扬竟自绝当场。”左二的老者郁闷道。
“谁能想到南宇寰会耍流氓。幸而你后来没有再开口,否则他必会盯上你。”左一老者接话道,随后又吩咐起那青年人:“明庭,你这边得机会帮衬着点。”
“明白。”
霁家的事一笔带过,他们今日来讨论的重点是初元二十五年黄河泛滥鄂海贪污一事。
因为老城主将眼线的目光吸引了去,所以此处的一切都没有被人发现。
·
长孙府的一举一动很快便被传回摄政王府,南宇寰的书房内亦是灯火通明,此时接到探子汇报,只觉得诡异反常。
他下位的沈毅亦觉得有蹊跷:“明日犬子就要去流风城任职,长孙樾一同启程,若有什么密谋必定在今晚,怎会安然入睡?卓大人有什么高见?”
沈毅对面被点名的工部尚书卓振海猛地一惊,他方才一直在走神,此时只能随口猜测道:“或许是打算让他孙子留下来传信?”
沈毅按下心头的不快,不认同道:“长孙云祁虽然是个武学奇才,可他从未涉足到政事,恐怕未必能够办得到事。按照长孙樾的谨慎,他应该不会这么安排。”
南宇寰也是这个意思,他看向沈毅吩咐道:“国都这边本王会盯着。你回去对修文交代好,让他去了流风城务必将另外三大家控制住。可以暂时不要他们往外吐银子,但必须让他们以后拒绝支援长孙樾。”
“王爷放心。”沈毅心中早已有计划:“一直以来长孙樾能如鱼得水都是因为四大家无条件支援他,尤其是霁家。如今只要断了他的经济来源,加上修文从中笼络,让他无法再一呼百应,很快便只有下台。”
南宇寰指出关键点:“四大家支持他,是因为他的联姻方案,将四大家与长孙家圈成一体,所以长孙家和霁家的婚事必须要作废才行。这个等修文上任之后要尽快办理。”
“是,王爷放心,犬子醒的。”沈毅应下后又提起另外一桩事:“今日钱大人、杨国公还有两个定远将军以及几个清流为霁家发声,要不要重点查一查。”
“这个本王会派人盯着。”随后南宇寰将目光落在特地叫过来却一直晾着的卓振海身上,“二十五年黄河泛滥鄂海贪污一事,你们工部这边有问题吗?”
卓振海本就如坐针毡,此时更是冷汗直流,支支吾吾的不知该怎么回答。
南宇寰明示道:“今日本王既叫你来便是给你吃颗定心丸,但是你自己也得把屁股擦干净。”
卓振海捏着官袍擦着额头的汗珠,连声道:“请王爷放心,下官会着人连夜将账目审查清楚。”
“不知王爷打算怎么处置霁家其他人?”沈毅虽不满卓振海,但还是替这位一条船上的同僚解围了。
卓振海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暂候几日,若是朝廷刚赦免,霁家人就死了,难以交代。”怎么做南宇寰有自己的打算,但是肯定不能全部都告知下面的人。
“天色已晚,你们即刻从角门离开,早些回去休息。”南宇寰端茶送客。
门外一个麻溜的小厮听到动静赶忙隐身于黑暗中,他来到摄政王府内苑一处宽敞奢华的院落里,将今日之事传给此间的主人。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南宇寰没想到盯着旁人的他一言一行也会有人替他记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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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更声已经敲过第四遍,而正被看不见的黑手笼罩着的霁无霜也还未入睡。
她坐在兄长遗体所在的厢房案几前,仔细的将近来发生的事一笔一划记录下来。
仇人的名字她没有刻意标注,也不需要记录,因为早已深深的刻在她的心中。
红珠捧着一盏新的烛火过来,心疼道:“小姐您早点休息吧,千万别熬坏了身子,这家中的大小事务往后还要您操持。您放心,我和落葵会一直陪着您!”
霁无霜朝她挤出一丝笑意,“我不困,你先去休息吧,这里不用伺候。”
“我和落葵分好班守着小姐,这样您有事随时有人可以使唤。”红珠交剪烛芯,屋内即刻亮堂不少。
她又为霁无霜续上茶水,“傍晚一直听姨娘和公子小姐们在讨论以后该怎么办的事,看起来很是惶恐不安。”
霁无霜将随记合上,捏了捏眉心道:“先不着急,还要被关两年,等都冷静下来再说。”
现在她更关心的是,兄长在临死前在她手心里写下的数字“十”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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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擦亮,国都城的城门便隆隆开启。
一夜未眠却毫无疲态的长孙云祁骑马护送老城主的马车回流风城,而在他们必经的官道上有人摆好阵势等着他们。
蜿蜒的官道旁,停着一辆繁贵精巧的金顶六轮马车。拉车的马儿鬃毛锃亮整齐,辔头上镶嵌的明亮宝珠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马车旁昂首挺胸立着一位着宫装的侍女,她见到自己要等的人,并未上前,而是好整以暇等着对方主动上前。
听到开路先锋的汇报,老城主略作思考便知能有这么大排面的人是谁,他看了自己孙子一眼,见那张冷淡的脸上无知无觉,最终选择不提前知会。
侍女一直等城主府的马车到跟前,长孙樾从车厢里出来后方才行礼道:“老城主有礼。”
随后又面向骑在纯色骏马上的长孙云祁请道:“少城主,我家主子请您一叙。”
绝世无双的面容上露出几分疑惑,长孙云祁询问道:“不知你家主子是何人?”
听到这话,精美的双面绣窗幔被掀开一半,露出张雍容华贵的芙蓉牡丹面,笑盈盈地看着他,替侍女答道:“自然是本郡主啊。”
长孙云祁更加讶异,他没想到拦人的是摄政王南宇寰的女儿——华莹郡主。
但很快他便恢复平静,长腿一抬,从马上利落的下来,作揖道:“拜见郡主。”
他无论神情还是动作都客套又疏离,这让南华莹眼里露出不满之色。
老城主这才上前行礼道:“微臣拜见郡主。”
“长孙城主别来无恙。”对长孙樾,该给的面子南华莹还是不吝啬的,毕竟她有所图。
“倒是半年未见,云祁哥哥与我生分不少。”南华莹故作失望伤心之态,“当初我特地让王府的高手给你喂招,你却不告而别,糟蹋我的好意。”
半年前长孙云祁随着老城主回京述职,与南华莹结识,在她的安排下,与王府的江湖门客们对弈过。
起初他兴致勃勃,日日往王府去,致使南宇寰差点动了心思。
只是没想到长孙云祁动作太快,把王府的门客们都赢了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此时旧事重提,长孙云祁便说明下:“并未不辞而别。我要随祖父回流风城,曾向王府的管事打过招呼。”
王府的管事当然想留他,只是没留住。
“我只知你没有向我告别,亏我还特地去江湖上帮你寻高人。”那会儿南华莹本想用江湖人喂招的法子留住长孙云祁,只是没想到他跑的太快。
不过南华莹今日不是来翻旧账,提这些主要为了引出接下来的重点:“听闻霁家犯错被圈禁,你与霁家的婚事也被我皇兄免了。如今你已是自由身,本郡主打算招你为驸马,你意下如何?”
南华莹从小受万千宠爱,过的比公主还富贵,看上谁自然不用费心筹谋,直接问就行。
“此事老臣已写奏折启奏圣上。”长孙樾接口道,“昨日前去找霁家长女欲要回婚书,谁知她竟告知婚书也被那场大火给烧了。”
南华莹不以为然道:“烧了就烧了呗,补办便是。”
“是这么说的,只是如今她被禁闭在国都,还得等她两年期满回流风城再办才行。”长孙樾解释道。
南华莹的眼底射出幽暗的光,“这么说我还得保着她不死,否则我这个尊贵的郡主岂不是年纪轻轻就成了续弦。”
老城主什么境界,不急不躁道:“是这个理。”
“那就等上两年吧,反正我今年才十九不着急。云祁哥哥你没有意见吧?”南华莹深知搞定男人的重要性。
“有。”长孙云祁却一点都不虚以委蛇,“霁无霜已是我的妻子,我一生只会娶她一人为妻。”
南华莹脸上的笑容虚了几分,“你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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