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蒋鹤贤不慎失手,竟然犯了一个小错误。致使他赖在办公室多待半天,最后一直到深夜回去。
本是稍一洗漱就预备睡了,结果快到床上时没瞧见她那条链子。反复打量了一会朱妏妏的睡颜,他就地下床。
便左右踱了几个来回,才打眼瞄见收拾在桌上的化妆包。
蒋鹤贤落地下床后,拾起她的化妆盒,才算在里面看见被她精心收起的小东西。
他只一皱眉,却也没当场多说什么,免得扰她清梦。等她醒后才准备有心沟通一回。
想说让她别随手搁置,最好是成日带着。
半夜他起初浅眠,并未真正入睡。身旁这时隐隐约约传来一阵窸窣动响,于是撑开眼皮。
就着依稀灯光,他朝身边爬起来办公的女人瞧了瞧。
她也同样睡得并不安稳,连蒋鹤贤何时归家都一清二楚,只是闭着双眼不吭声。
脑海中回荡了一会前日情景。当时那家酒店里,蒋鹤贤仍旧顽固不肯承认他的变化。
强嘴自欺欺人之际,朱妏妏一直将唇贴在他温热耳际,仿佛能以此传递安慰。
另一方面,她却仍因心口的沉重大石,片刻不得安生。
连日来愁云惨淡,便在这一晚难能入睡。以至于公司有人给她发办公信息,她都在刹那间心领神会。
她打开笔记本,回了几条已经转正的“前实习生”的疑难杂症。照理说,她完全可以置之不理,毕竟不在办公期间。
然而这个小姑娘自进入公司后幡然醒悟,在工作上颇为用心。既是这样,向来乐于打理关系的朱妏妏,想着就帮她一手。
蒋鹤贤躺在床上一声不吭。
他狭长双眼早在她动身一刻,便像是黑暗中神经纤细脆弱的猎豹,悠悠然地睁了双目。
他到底沉得住气,这一晚眼瞧着相安无事了。翌日她去上班,午休时间,刚打了一会儿盹便收到来电,是蒋鹤贤的。
蒋鹤贤知道朱妏妏近来心力交瘁,因晚上时常睡不好,中午总要抽出半小时补觉。
他特地挑了闲暇时光,算好她转醒时间点,这才拨了过来。
朱妏妏还有点意外,一手拆开一包小饼干分给同事,她捧着杯子走到外间。
蒋鹤贤听见她嚼动的细碎声音,犹如一只小仓鼠安静进食,非常敏锐地辨认出她吃了什么。
蒋鹤贤笑道:“中午没吃什么饭么,沦落到吃饼干的地步了。”
朱妏妏也跟着打了个马虎眼,心知他一定有事来找:“刚好睡醒,嘴里馋,吃一点是一点。中午的饭菜不太好吃,想着下次还是去楼下解决算了。”
蒋鹤贤低低哦了一声,这会儿方才渐入正题:“你今天有东西落在家里了,知不知道?”
朱妏妏直接就是一怔,心说该不会是那条藏起来的双鱼银链,便赶忙想回座位。
去翻找一通被压在最底下的盒子。
好不容易,她才克制下来,扶着窗框半试探:“什么东西?”
只听电话那一端的蒋鹤贤似是而非地低叹一声:“早上你匆忙化妆,连化妆包都忘了带,口红还带着么。”
朱妏妏心里奇怪。他竟然把这等细枝末节,看得如斯仔细。
她半松了口气,说:“随身带着呢。”又笑了一下,“这没什么。”
岂知蒋鹤贤听完这话顿了好几秒,再开口时已然严肃不少:“我能无时无刻带着你送我的东西,怎么妏妏你好像每次都粗心大意,不是丢了就是忘了。”
朱妏妏不由得一下子发懵了,怎么也没想到事态急转直下。
下意识转了转手表,她柔言道歉:“好吧,那算我这几天忙昏了,一时没注意,我回家就带上。”
蒋鹤贤显然深谙打一棒槌给一枣儿的理,到她主动认错这会儿,便已缓下态度来:“不用了,我现在已到你楼下。你下来。”
这是一声闷棍,差点没把朱妏妏打得晕头转向,思绪回寰,便也就赶下楼去。
他最后那半句极具胁迫,朱妏妏心口有点不能说出口的郁闷焦躁。赶到楼下见着面,蒋鹤贤亲自探身,替她把这钻链套上腕子。
由于瞧她穿的不多,蒋鹤贤还伸手为她拢了拢衣襟:“我车上还有衣服,披一件么。”
朱妏妏这才注意到自己脱了外套,单着了件纯色毛衣。
她顺手把那链子拨了拨正,感觉到了来自头顶的极强注视。
更为难言的不自在弥漫周身,几乎要使得她有了抗拒。
“没事没事。你吃饭了么?”朱妏妏故作轻松。
蒋鹤贤这回没再多说什么,微笑着朝朱妏妏颔首。朱妏妏把外套还回去,小碎步重又上了楼。
一直坐回了位置,感觉到心口还有点喘。
自九寨沟旅游回程,朱妏妏又一次不可避免地陷入反复纠结,理智告诉她应该到此为止了,情感上却是始终逃避。
她又告诉自己,再多待会时日也没什么。
万一蒋鹤贤能在某一天转性,回到他俩本该就有的平和与温馨。
朱妏妏很清楚,他们二人都是在粉饰太平。只要他们仍相互纠缠,那天她被锁在房间急得团团转,这种让她痛彻心扉的事仍会上演。
蒋鹤贤的固执,远超朱妏妏的想象。
相应的,朱妏妏也十分惊讶于自己的忍耐退却。向来只择优而行的她,已数不清这是第几次迷途茫行。
她能觉出,自己正往一个可怕的笼子下坠。
却偏无法一味地替自己开脱。
她拥有不顾一切逃离的机会,因贪图这份刻骨铭心的爱情,纵然自己每宿每宿心慌意乱,也要自我蹂躏般的继续下去。
这场漫长的折磨,看起来远远没有尽头。
下了班,朱妏妏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环抱双膝。
她忽然不清楚自己想干什么,又想要什么,只是茫茫然地在脑子里思索无度。
一不小心想着了父亲的信。无法言喻的痛感,从心底沿升。
这种疼痛已非一朝一夕,从九寨沟回来她就时不时地忍耐几次。每每是从手脚冰凉开始,然后那股不适便侵占肺腑,顺着骨髓上升全身。
朱妏妏把着抱枕,一手埋着脸颊。哪还顾得上凌乱发丝,她把头一整个压进枕头辗转。
仿佛再度体会到了憋心窒闷。
她清楚这样非常不对,也很伤身,若是让别人看见兴许还会错愕,认为她是不是精神错乱。
手机在这时候,丁铃铃地急遽一响。朱妏妏才镇了镇急促心跳,伸手过去接了,听是蒋鹤贤的声音。
一时来不及做其他考虑,趁着呼吸微定之际。朱妏妏搓了一把面孔:“喂。”
蒋鹤贤则是来问她想吃什么。
阿姨过年还没回来,他趁手便从外面带回一些。
朱妏妏想着冰箱大概还有不少余食,挽起袖子加工一番也能对付,正好借做饭不让自己胡思乱想,也能好好打起精神。
蒋鹤贤听完,便道:“好啊,照你拿手的做吧,那我现在就过来。”
朱妏妏多嘴问了一句:“大约还有多久到?”
蒋鹤贤说:“差不多半小时。”
朱妏妏起火开灶,就也心无旁骛,把新鲜食材都一一洗净了,打开油烟机的一瞬世界清净。
她没想到的是,就在朱妏妏听不见外头男人开门声音的时刻。
她放在茶几上的手机被人拿了。
密码在不知不觉中被轻易解开。一直等到朱妏妏洗手出厨房那会儿,都还天衣无缝。
朱妏妏瞧蒋鹤贤状似无意地往这瞄了眼。
她只得无奈地把刚捋下的袖口,又一次往上撩出一截:“不告诉你做了什么,你自己闻,反正以前我也给你做过好多次。”
蒋鹤贤看见她露出来的闪亮钻链。
他忍不住抿唇笑了一下,笑意紧接着微微淡去:“我还以为,你今天会不高兴呢。”
朱妏妏继续只当他这话是句调笑,过了一会儿才有点不对劲。
眉毛轻轻挑着,她瞧他一眼:“不就是我忘了化妆包么。看,我戴得好好的。”
蒋鹤贤眉毛隐隐蹙在一块,不无低叹:“现在我想去你公司接你,也成了夙愿,还不如你手底下几个实习生。”
朱妏妏起初倒还噙着若有似无的一抹弧度,直到这时方敛去大半:“你什么意思。”
蒋鹤贤往前走了一步,揽住她的肩:“就不能多给我一些优待,为什么总让我退居他人之后。”
朱妏妏不怎么搭腔,之后才说:“我不是想与你聊这个。”她敏锐的直觉与细腻的洞察并非作假。
蒋鹤贤话一出口,她立即感受到了不祥的征兆。
她第一反应是去茶几前护着手机,而蒋鹤贤也未吱声。
刚摸了摸她温热肩头,就感知到她的体温极速褪去,从他指缝流失。
朱妏妏不想又闹又吵,正好一个电话进来。
她当即不假思索接起来。
待听到老同事一阵笑声后,传进的是位不速之客的声音。朱妏妏心头一跳,忽生出些后悔,赶紧转到阳台去听。
这名远在a市的女同事笑嘻嘻地插科打诨:“上司又升迁啦,正请我们吃饭呢。”
听到这里,朱妏妏又觉得没什么大事,聊了几句近况,她一口答应对方的委托差事。
电话断了。
扭头,朱妏妏却瞧见蒋鹤贤兴师问罪的眼神。
朱妏妏心尖有些发悸,随后不可自已地感觉荒唐:她在躲个什么劲?他这种一切尽在掌握的冰冷目光又算什么。
朱妏妏抬起头想先行离开,蒋鹤贤伸了手出来,一手已经直直挡住去路。
朱妏妏的情绪濒临崩溃:“你让一让,锅里煮着汤,不能不管。”
蒋鹤贤却是连门关上,淡淡道:“你们聊了什么。”
朱妏妏有心想推他这堵修长结实的人肉之墙,转念打消念头,四下一顾,便把手机直接摔到他胸膛口:“你删吧,把我列表删干净了,就得意了。”
蒋鹤贤把手机又拾起来:“何必如此过激。”
朱妏妏真是委屈与气愤都到了极致,进而她对于自己被调教成应激本能的逃避更加令人作呕:“你都偷偷看过我手机了,就该知道,我无论联系他人也好,交谈也好,除了我的小姐妹们,无一不是公事。”
蒋鹤贤的嘴角抿得益发泛白,低声:“是啊,所以我看了之后才确实证实,你昨晚半夜是与你的实习生聊公事。”他说到这里,仿佛也有所亏欠。
朱妏妏拂开他的手:“别再说了,我真的受够了,你给我一点空间,我想冷静一下。”
蒋鹤贤这一下拉她的手,堪称极为霸道。
他不由分说地把她甩回怀中,眸子幽深发黑:“就当我做错了,你别离开我,妏妏……”
朱妏妏几乎快要理解不了他的异常举动。
全身心的抗拒不成,只剩下捶打的无力回声。伴着她脱力的低恳:“没有什么可说的,鹤贤。为你好,也为我好,我们都放过彼此吧。”
蒋鹤贤忽然如雷击顶,从头至尾顿在那里。
他俊朗英秀的眉目凝出一道寒霜。
蒋鹤贤的唇色不复原升的健康,反而虚白之至:“什么意思。”
朱妏妏低头,轻轻摇了摇:“无论我怎么爱你,都填不够你那颗寂寞的心,要让我化成烟灰才能与你血肉交融么。我太虚弱了,我想自救,请你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蒋鹤贤先还是怔怔不语地漠然旁听,之后越听,脸色越发可怖。
白到惨烈的皮肤下,蒋鹤贤的淡青血管到处可见:“你别这么说。”
朱妏妏找了个机会摆脱束缚,仍是忍不住回顾:“等我联系你吧,不要这样执迷不悟了,鹤贤。”
蒋鹤贤依旧是不听,并且麻木不仁地追了几步,才扶在她开去的车门框,说了句:“妏妏,你走得开么?你不要忘记,你父母心血钱贷款出来的新房,都还得加上我给的那笔装修费。我顺便想告诉你,早在两天前,我又刚刚往这上面追加一笔。”
他现在不单单是蒋鹤贤,他更是这座城市叱咤风云的小蒋总。
只要他想得到的,必定万事必成。
朱妏妏实在想捂住耳朵,紧急阖上车窗喝了一声:“你闭嘴。”
蒋鹤贤仍未松手,最后是朱妏妏疾行过快,他不得不改变策略,完全顾不及额头青筋有多激动。
在她窗户骤升的前一刻。蒋鹤贤哑声冲出口:“你跑吧,妏妏,只要你还在这儿一天,没有我找不到你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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