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符溪喊人进来,门外似乎又走来了什么人。
此人的脚步沉着稳重,好像每一步都走得很有章法一样。
有很低的声音,喊他胡管家。
摄政王栾议给他的权限很高,符溪想起自己第一次来府上时,就是胡管家前前后后地接待。
威严丝毫不逊于这府邸的主人。
不过,那时候,是摄政王有意给他的下马威。
意图告知他,他的地位和胡管家的一样,唯一的区别是,胡管家给摄政王府的管家,而他符溪不过是在给宫里当管家。
权力都是主子给的。
门外传来一道恭敬平实的声音:“帝师大人得罪了。”
房屋的门被打开,热郁的栀子花香,一股脑儿地灌入鼻息。
大概是开在院子外面的。
温懒记得小说里,摄政王家的每一处院子,都种了很多的栀子花。
她觉得此处场景布置得十分还原,如果不是将她打得这样重的话,应该算是一次很美好的体验。
可惜很快就要结束了。
她马上要回到现实之中,继续过被家人嫌弃,朋友霸凌的生活。
胡管家带手下闯进来后,看见狼狈躺在帝师身前的温懒,突然厉声吩咐道:“将贼人带下去!”
侍卫的动作很粗鲁,直接将遍体鳞伤的她,从床上拖走了,也不给她找个担架……
温懒好想有人能来抱抱她。
可是她想遍了周围的人,都没有肯花时间为她担心的。
爸爸只顾着教书育人,妈妈一心钻进生意里,她自小被任常和陈茁整得,不擅长交朋友。
总以为,世界上所有的朋友都和她们一样,是来消耗她,欺辱她的。
尽管也有女孩子靠近过,可温懒总是很礼貌地拒绝。
她的精神再也无法承受更多折磨了。
相较之下,小说中的世界,是很好的庇护之所。
如果可以的话,她愿意在里面藏一辈子。
永远不出来。
她,就是这样的害怕现实。
温懒被带出去后,本以为会看到救护车,就算任常和陈茁再怎么坏,应该只是小太妹的那种混不吝,不至于真的看着她死。
可外面别说救护车,连个正常衣着的人影都没有。
那些人甚至将她扔进了潮湿的牢房中。
温懒垂死地躺在草席上,默默地流泪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对于这样的场景,她其实并不陌生。
并非总是住在地牢中,而是总是孤立无援的。
妈妈从来不站在她这边。
在很小的年纪,就被丢到任常陈茁那堆人中,受尽精神暴力和身体折磨,和现在被不管不顾地扔到地牢,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温懒整个人缩成一小团,她的求生欲现在已经不是很强烈了,因为妈妈任由别人这样玩她,好像只要玩不死,那怎样玩都可以。
她像那些叛逆期的孩子一样,幻想过自己死后,能否让妈妈为她大哭一场,甚至是绝望地磕头忏悔。
这种心疲近死的至暗时刻,就连书中的符溪,也救不了她了。
以前那些很痛苦很害怕的夜晚,只要一想到他,就会从心里蔓延出很温暖的感觉。
她会幻想,在书中孑然一身的符溪,周旋于阴谋和暗算中的帝师,总是很温柔地对待所有人的神明,会在很寻常的一天,从书中为她而来。
只为她而来。
温懒闭上了眼睛,她等不到他从书里走出来。
因为,他就只是书里的人物。
永远永远不会出现。
在温懒被丢入地牢后,胡管家去符溪面前请罪。
他在跪着的时候,额头上甚至有汗珠滴落,胡管家有自己的请求,不知道这位笑面虎帝师能否应允。
不了解这位帝师的人,都会被他温柔的气质所感染。
从没有人见他对谁,有过什么极端暴戾的举动。
这对于身居高位的人来说,是很难得的。
可世人却鲜少去深想,如果一个人,真的从内到外都温和善良的话,要怎么镇得住那些大奸大恶之臣呢?
表里不一可怕,表里如一更可怕。
那就意味着,这位帝师,已经不需要靠着虚张声势来维持自己的威严了。
就连当初的老帝王都不曾拥有过这样的心境。
符溪在胡管家的后背几乎湿透后,才温和地对他循循善诱道:“我可以不让栾议知晓,不过,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那个小姑娘是谁,又为什么被打得遍体鳞伤?”
“她是家里的王婆买米时,从外面垃圾堆里捡回来的。从小脑子就有毛病,不爱讲话,也学不会干活,只知道黏着王婆,别的婆子们都喊她小懒子。因为实在是太懒了,没见过有哪个丫鬟这么懒的。”
在戒备森严的摄政王府,每个人的精神都是高度紧张的,做事出不得半点差错。
居然会容忍一个小丫鬟,懒懒散散混吃等死,这似乎是很不同寻常的一件事。
符溪有些好奇地开口问道:“府里都知道她的事吗?”
胡管家在沉默了半晌后,才决定如实回答:“小懒子神识不清,不知寒暑秋冬,也不怎么和人讲话,平时只是王婆的一个挂件,王婆又是个做杂活的。府里做杂活的婆子多如牛毛,根本没人在意她,或是她身旁的小懒子。”
符溪没有再问下去。
比如,既然没有人注意王婆和小懒子,那像胡管家这样的人,为什么会知道她们的事呢?
至于,小懒子又为什么会被打得遍体鳞伤,符溪大概已经知晓了,无需胡管家再多说什么。
他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刚刚看那个小姑娘,的确是脑子有些不清楚的样子。
“下去吧。今晚的事,摄政王若不主动问起,我不会多言。至于那个小姑娘,还是灭口比较好。”
胡管家惊得连戏都顾不得做,抬起头直愣愣地看着符溪。
他就知道,在朝中制衡朝臣多年的帝师,没有那么容易好打发。
只是让他帮着瞒一件事,不让摄政王知晓,交换的条件竟然是要处死一个,跟他无冤无仇的小姑娘。
胡管家还想再说些什么,符溪却已然料想到他的意图。
他随手端起白玉茶杯,对着月光赏玩道:“夜深了,你下去吧。”
对符溪而言,神识不清的小姑娘,长久地生活在这世间,实在未必是件幸事。
不如死了干净。
她分不清自身处境,亦分不清每个选择的后果。
人看着也痴痴傻傻的,活着还不知要遭多少打。
赐死,也算是解脱。
只是希望胡管家的刀要快,莫要让小姑娘再受过多的痛楚。
温懒睡了三天,才渐渐清醒过来。
这几日,一直有个温和的姨姨在照顾她。
给她包扎身上的伤口,托起她的头喂她喝药。
她虽然疼得睁不开眼睛,却能听到姨姨和旁人的对话。
说什么,只是一时看不到她,没想到就被人虐打成这样,还不慎冲撞了帝师。
在半梦半醒间,温懒接受了自己穿书的事实,以及确认了原主的身份。
过去那些穿书的小说,温懒是看过的,不是穿成女主,就是穿成女配。
且书里必有同名出现。
符溪所在的那本小说,温懒是看了几十遍的。
里面从来没有她的名字。
稍微沾点边儿的,只有摄政王府下人捡来的一个弃婴,长大后别人给她取名为小懒子。
小懒子从小苦到大,因为不爱讲话,不懂看眼色,一直被各种人悄摸摸地欺负。
直到有一天夜里,不知怎么就遍体鳞伤地,死在了帝师符溪的床上。
书中没有详细地讲述前因后果,但自此,这就成了那位帝师不可磨灭的污点。
如果是像摄政王这样的人,有多少女人或者男人,死在他床上都是不稀奇的。
可偏偏那个人是符溪。
深受太后信赖的帝师,制衡朝局各方势力的权骨,却出现这样一个显而易见的污点,不能不说是件憾事。
可又缘于事发在摄政王府,因此书中也有流言说,帝师符溪是遭人陷害。
摄政王一直觊觎符溪的地位,恨他非王室之人,却与自己在权势上平分秋色,甚至令自己屡屡受挫。
这些年来,彼此势力间的暗中斗法从未停止过。
温懒思来想去,又结合自己刚来这里时的场景,原来她是给符溪染上唯一污点的小懒子啊。
无名无姓,无亲无故,被王婆从垃圾堆里捡来,当个解闷儿宠物来养的傻子。
平时沉默不语,害怕周遭环境,只肯跟熟悉的人待在一起。
还真是像她。
她在书中不过是个寥寥几笔的角色,唯一的记忆点就是死在了符溪的怀里。
可帝师符溪是个不近任何色的人,又怎么会对她一个小丫鬟感兴趣呢?
温懒不禁感叹,好拙劣的陷害!
王婆端着药进来,见她醒了,激动地擦了擦泪。
“哎呀,你可算是醒了。就是养个猫猫狗狗的,一时就这么死了,我都觉得心疼,更何况是你这么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呢。”
温懒小声地说道:“多谢阿婆救我。”
王婆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小懒子,你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啦!”
以前可不是这样子的,不仅三棍子都打不出个屁,眼神都和外界没什么交流。
温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过王婆手中的药,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王婆拿手巾擦了擦她脸上的汗:“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啊?”
温懒担心给符溪添麻烦,更何况她确实不知道,怎么去到他床上的,所以便摇了摇头:“我什么也不记得,不知道怎么受的伤,只知道阿婆对我好。”
王婆看起来很高兴,有种养了很多年的宠物,终于开始会说话的欣喜感。
“小懒子呀,我当然对你好了,我是这个世界上,对你最好的人。”
温懒在点头的时候,细细端详着眼前的女人。
王婆看起来年纪并不大,只是古人成婚早,不过才三十几岁的年纪,竟已被喊王婆了。
不知怎么回事,她忍不住想到了符溪。
原来那天的那个人,真的是他。
可她对他说了一些不太尊敬的话,还嫌弃过他的年纪比她大,希望他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转念一想,自己这样微不足道的人,无论说些什么,都不会被他在乎吧。
在自己能下床走动后,她就像往常那样,跟在王婆的身边。
硬撑着身体,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儿。
偶尔会想妈妈,但也只是偶尔啦,这里没有任常和陈茁的欺负,更没有繁重的升学任务,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她还是更喜欢摄政王府。
哪怕是做小丫鬟。
王婆很会包扎,给她用的药治疗效果很好,有时会有痒痒的感觉,大概是伤口在愈合。
她在后院洗衣服时,听其他下人们说,过几日便是幼帝栾拓的生日。
摄政王将在府中为其设宴,帝师符溪也有可能前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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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王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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