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烨把画架搬进病房时,积尘在阳光里浮沉。男孩正坐在床上拆纱布——上周换药时他偷偷藏了块,此刻用牙齿咬着线头。
“知烨搬什么?”他耳朵动了动,指尖蹭到画架剥落的漆皮。
“画画。”江知烨把画架支在窗边,旧画布蒙着灰。
他已经很久没拿起画笔了,自从治疗后,脑袋一直空空的,什么都没有,那种什么都画不出来的无力感充斥着他,他也便不再画了。
男孩摸索着爬下床,膝盖撞到画架腿,“咚”一声。
“疼吗?”江知烨扶住他,触到他膝头旧伤的硬痂。
男孩摇了摇头,随即像牛皮糖一样搂上江知烨的脖子。
“坐好。”江知烨把男孩按在椅子上,调色刀刮出钛白时,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锡管上印着法文,是杜邦医生送的。
男孩却扭过身,伸手去够颜料盒。指尖蘸到钴蓝,在画布上按出个蓝点:“知烨,画天。”
江知烨没阻止,画笔在蓝点旁勾出弧线。男孩闻到松节油的味道,忽然说:“像我爹戏箱里的油彩。”
画布上的蓝点渐渐晕成晴空,江知烨的笔触慢下来。
“别动。”他的笔尖碰到男孩耳垂,后者忽然张嘴咬住笔杆。
“松开。”江知烨抽笔。
下午江知烨找老皮埃尔要了废报纸。男孩坐在他腿上折千纸鹤,膝盖放着剪刀。
“知烨帮我扶着纸。”他的手指在报纸上丈量,折痕发出清脆的响。江知烨一只手搂着他腰,另一只手按住纸角。
“你怎么会折?”
报纸被折成菱形,男孩用牙咬开胶水。他鼻尖蹭到江知烨下巴:“娘教我的,她说折满一千只,心愿会飘到菩萨耳朵里。”千纸鹤的翅膀上沾着胶水,他摸索着粘在窗沿:“这样知烨就不会忘了我。”
江知烨看着窗沿排开的纸鹤,男孩又拿起张报纸,手指在边缘摸出折痕:“知烨,你看这像不像鸽子?”纸鹤的尖嘴戳到江知烨喉结,他下意识缩了缩。
“痒。”他说。
男孩却把脸埋进他颈窝,头发扫过他锁骨:“知烨不可以忘记我哦。”胶水味混着男孩头发的皂角香,江知烨的画笔在画布上顿住,落下个墨点。
傍晚新来的护士苏西推着药车进来,看见男孩坐在江知烨腿上,手里举着纸鹤。
“哦呀,这可不行。”她用生硬的中文说,发网里掉出缕红头发。男孩听见声音,把纸鹤藏到身后:“这是给知烨的。”
苏西弯腰捡药杯时,金项链晃到男孩脸上。他伸手去摸,指尖碰到吊坠:“是十字架?”苏西点头,红头发扫过男孩手背:“上帝保佑。”
男孩忽然说:“上帝能听见千纸鹤的声音吗?”
苏西愣了愣,替江知烨注射时说:“当然,它们会带着愿望飞进天堂。”
男孩把脸转向江知烨:“知烨,我们的纸鹤要飞进你的眼睛里。”
夜里江知烨画完最后一笔,画布上的男孩歪着头笑,眼角下点着颗朱砂痣。他把画架转向墙壁时,男孩摸索着爬过来,手指抚过画布:“知烨画我笑了?”
“嗯。”江知烨吹灭蜡烛,月光透过窗纸鹤的影子投在男孩脸上。男孩忽然吻他喉结,嘴唇很凉:“知烨的画…比药甜。”江知烨没动,直到男孩得寸进尺地继续吻他时,才抓住他手腕。
“睡觉。”他说。
男孩却钻进他怀里,鼻尖蹭着他胸口:“知烨的心跳快了。”
窗外梧桐叶沙沙作响,江知烨把人往怀里拢了拢,看来今晚又要失眠了。
第二天早上,玛格丽特来收床单,看见窗沿的纸鹤全掉在地上。男孩蹲在地上摸,手指被胶水粘住:“知烨,纸鹤飞了吗?”江知烨替他解开手指,看见每只纸鹤翅膀上都写着小字。
“这是…我的名字?”他拿起只纸鹤,报纸上用铅笔歪歪扭扭写着“江知烨”。
男孩点头,把脸贴在他手背上:“这样它们就不会飞丢了。”
上午苏西来换药,带来盒彩色蜡笔。“给小艺术家的。”
男孩摸到蜡笔的棱角,忽然说:“知烨,我们画彩虹吧。”
江知烨把画架转过来,男孩拿着蜡笔在画布上涂。
老皮埃尔扛着梯子路过,看见画布上斑斓的色块,摇摇头:“疯了疯了。”
男孩听见声音,摸向梯子:“皮埃尔先生,彩虹会掉下来吗?”
老皮埃尔把苹果塞到他手里:“会砸中偷糖吃的小鬼。”
下午江知烨在画室找到块旧拼图,木质的,缺了角。男孩趴在桌上摸拼图块,指尖划过凸起的纹路:“这是…城堡?”他把两块拼在一起,发出“咔哒”声。江知烨替他找边角块,手指碰到他手腕的疤。
“这疤怎么来的?”他问。男孩的动作顿住,摸向自己手腕:“火车轨旁…被石子划的。”拼图块从他手里掉下来,砸在桌上。
江知烨捡起那块缺角的城堡尖顶,想起火车头的光刺破雾的瞬间。
夜里男孩没爬床,只是抱着拼图盒睡在椅子上。江知烨把他抱到床上时,听见他梦呓:“知烨…别上火车…”
玛格丽特凌晨巡房时,看见江知烨坐在画架前,手里拿着支笔。男孩抱着拼图盒躺在床上,嘴角带着笑。“哦,圣母玛利亚。”她低声说,轻轻关上门。
男孩醒来时,发现枕边多了只纸鹤。
翅膀上依稀可以看见用朱砂写着的“永远”——那是江知烨的笔迹。
他把纸鹤贴在胸口,听见江知烨在画架前说:“今天画你折千纸鹤的样子。”
男孩笑了,摸向画架的方向,“知烨,”他说,“这次要画我亲你的样子。”
江知烨的画笔在画布上顿了顿,落下第一笔时,听见窗外的梧桐树上,有鸟在叫。
苏西端着早餐进来,看见画架上的新画,脸“唰”地红了。
男孩却摸着桌沿找牛奶,手指碰到杯口的奶渍粗糙:“知烨又偷喝我的奶。”江知烨没说话,只是把一块涂满果酱的面包塞进他嘴里。
老皮埃尔在花园里除草,听见病房传来笑声,摇摇头,把铁锹插进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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