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糊糊的闺房活脱脱是个被宠坏的小龙女宝库。偌大的珍珠贝壳为屋,一张堆满织锦软缎的大床懒卧中央,四周珍珠珊瑚、奇巧玩具散落一地,颇有种“凡入此门必踩到宝贝”的泼天富贵感。其间竟横陈一柄玉石匕首,灵气流转,一看就非凡品。
梦生眉梢一挑,似笑非笑:“你个小丫头片子,又不是修士,哪儿来的灵玉匕首?”
上官糊糊蹦跳过去,宝贝似的捧起匕首,眼睛弯成小月牙:“是温家公子送锦姐姐的!她不要,就给我啦!”
梦生拖长调子“哦——”了一声,眼中闪过戏谑:“你喜欢那温家公子?”
上官糊糊“啊呀”一声,整张脸霎时红透,脑袋险些埋进胸口,手指绞着衣带,声若蚊吟:“也、也没有很喜欢……”
梦生忍笑,不再逗她。目光一转,瞥见床边一个云朵状的精致蒲团,离床仅一双鞋的距离,俨然是常有人坐的模样。
“这又是哪位高人专座?”
上官糊糊浑不在意:“锦姐姐的呀!她常来这儿打坐。前辈放心,她今日不会来的。”
梦生意味深长地“啧”了一声,忽地一个“僵尸后倒”,直挺挺砸进柔软大床,瞬间气息全无,宛若一块失去梦想的门板。
上官糊糊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瞪圆眼,小心翼翼伸出一根手指,想戳又不敢戳,在离梦生一掌之外被无形结界挡了回来。她改戳为拍,结界纹丝不动。
小姑娘嘟囔:“还真被锦姐姐猜中了……”
与此同时,大厅里正上演着一出鸡飞狗跳。
孟夜死死抱着房梁,抖如风中筛糠,怀里不知紧搂着什么宝贝。
底下云青展开双臂,温言软语哄着,活像在诱捕一只受惊过度的猫:“孟小友,误会!天大的误会!我们怎会吃人?你看这一桌海鲜,都是我赶浪捡来的新鲜货!快下来,我们坐下好好说,成不成?”
孟夜扯着嗓子干嚎,眼泪汪汪:“那笑笑螺都沁出血了!!还有那蛤蜊,里面分明是断指!休想骗我!!”
云青一个头两个大:“那不是血!是薯莨汁调色!那更不是手指,是海参!海参你总见过吧?切成段就像……呸!它根本不像手指!是你吓花了眼!”
他急得回头向端坐桌边的上官锦投去求救目光。
上官锦正不紧不慢地舀着一碗白玉般的鲜汤,一口接一口,细嚼慢咽,姿态优雅,全然一副“戏好看,汤更好喝”的置身事外状。
云青:“……” 友尽。
孟夜嚎到一半,冷不丁瞧见什么,声音戛然而止。上官锦这才缓缓抬眼望来,那眼神冰冷剔透,不像看活物,倒像打量一件摆歪了的家具。
云青一个箭步挡在上官锦视线前。
上官锦静静看着他,语气平淡无波:“这是我的地方。”
云青压低声音:“我知道。但他是我带来的客人,看在我的面子上……”
“他失了礼数。”上官锦打断他,声音依旧没有起伏,“你也要跟着失礼?”
云青深吸一口气,声音压得更低:“最近那边动作不断,你非要在这节骨眼上惹事?”
上官锦眼底倏地掠过一丝杀意:“我们的事,何时轮到你来管?”
云青狠狠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无奈:“行!我不管!你们就可劲儿造吧!看上官家这最后一片外境,还能庇佑你们多久!”
说罢,他拂袖而去,背影都冒着憋屈的青烟。
孟夜早已蹭到另一根房梁上,正疯狂敲击自己的玉腰带,内心哀嚎已刷屏:师父师父师父救命救命救命救命啊啊啊——!
之前在底下视野受限,爬上来才看清这大厅竟是完全密闭的,贝壳门严丝合缝,最骇人的是地面竟在微微起伏,如同活物呼吸。
他吓得腿软,全靠掐大腿保持清醒。之前那叫糊糊的小姑娘引梦生前辈往哪个方向去了?他急惶惶四扫,忽觉耳后吹来一阵寒风,一个冰冷的声音轻轻响起:
“别找了,她回不来的。”
孟夜浑身僵住,冷汗涔涔,握着“誓心”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他不敢回头,更不敢往下看——因为底下定然早已空无一人。
“她不是你娘亲,对么?”那声音贴得更近,呵气如兰,却寒意刺骨,“一身灵光纯粹,纵有血煞纠缠也难掩其辉,修为深不可测,岂会有个筑基期的儿子?说,你是温家哪个少爷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一张美艳绝伦的脸缓缓自他肩侧探出,唇角微勾,眼神却似万年寒冰。孟夜只觉身体沉重僵硬,喉头仿佛被冻住。
“我、我与前辈相识不过数日……温、温如故是我师父!”他几乎是挤着嗓子眼喊出来的。
空气骤然一静。那逼人的寒气与威压潮水般退去。孟夜猛地放松,整个人顿时从房梁上滑落。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他跌入一个柔软的三尺蒲团中。
抬头一看,上官锦好端端坐在桌边,依旧在喝汤,仿佛从未离开过。
“想找你娘亲,往左走十七步,拧开墙上珍珠。”她放下汤碗,捋了捋衣袖,翩然起身,径直走出大门。
孟夜傻眼——方才那门明明消失了!
可此刻大厅空无一人,他踌躇半晌,只得硬着头皮照做。走了十七步,墙上果然有颗硕大珍珠,他用力一拧——
墙面陡然裂开,一条猩红湿滑的长舌猛地弹出,将他拦腰卷住,嗖地拖了进去!
“哇啊啊啊——!”
天旋地转,紧接着是高空坠落。
“砰!”
他砸在一团极柔软的事物上。
孟夜手忙脚乱爬起,手下触感温软细腻,低头正对上一双琉璃般清透璀璨的眼眸。他一时竟看呆了:“好…好美的眼睛……”
下一秒,那眼中腾起的杀意让他魂飞魄散!
“前前前辈!我我我不是故意的!”他闪电般缩回手,语无伦次,“是是是那个冰块脸女人说拧开珍珠就能找到您!我真没冒犯的意思!您消消火!千万消消火!”
梦生长长吁出一口气,坐起身,上下打量他:“居然全须全尾?没少点零件?”
孟夜一时分不清这是关心还是遗憾,讷讷道:“都、都在,没少啥……”
梦生歪头,眼神玩味:“他们不吃我,是嫌硌牙,嚼不动。”孟夜两眼一翻白,眼看又要晕。梦生指尖一弹,一道清凉劲力射入他眉心,瞬间让他清醒站直。
“你细皮嫩肉正合口,他们竟肯放过?你做了什么?”
孟夜老实交代:“我、我就说了我师父是温如故。”
“温如故?”梦生蹙眉,“他那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会与千里之外的海边妖族有交集?”
孟夜急忙摇头:“师父出过远门的!收我第三年,有个穿得花里胡哨、活像只开屏孔雀的人来找他,师父就跟着走了。过了好些天才回来,一回来就变了个人,不说话,光砸东西,连院里的老树都砍了!我吓得躲进药房地窖,三天后师父才找到我,说他中了毒才会发狂……那之后,他就再没出过远门了。”
梦生托着下巴。打扮张扬似孔雀,又能请动温如故那倔驴的,怕是只有秋怀那家伙。可秋怀明明说温如故一生从未离冢……这两人都不像说谎的脑子。
啧,有意思。看来非得去会会这位脾气古怪的温如故不可了。
她站起身,环顾这间柔软的“囚室”:“还剩多少灵力?身上有没有能保命的家当?”
孟夜把自己翻了个底朝天,掏出几十两碎银、几块色泽黯淡的杂玉、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匕首,还有一株被压得有点变形的红色珊瑚。
梦生挑眉:“这堆破铜烂铁有啥用?”
孟夜低头对手指,期期艾艾:“额……前辈,你、你肯定能解决的对吧?”
梦生扶额:“你不能总指望我。而且随便收人礼物,容易被下标记懂不懂?出门在外这点防备心都没有,你师父怎么教你的?”
见梦生指向珊瑚,孟夜更尴尬了:“……这个,这个是您刚才进来时,一脚踩飞溅到我怀里的……我以为、以为是您故意给的暗示,没敢扔……”
梦生:“……” 这倒霉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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