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苏萍约好的杨咏生大早上跑入青楼,支走姑娘后与姐夫光坐在屋内。只是这杨家姑爷甚是眼熟,好像就是那日角落那个。
果真酒菜刚端上桌,姑爷就问杨咏生情况如何,准备攀高枝的男人一脸势在必得的样子,放言即将到手。
两人聊得热火朝天,到嘴的鸽子还未吃上就开始幻想之后的生活。
然而算盘打得再响也不能在人家面前打。
陈念和卫琮从暗间出来,不巧遇上苏家小厮装成青楼伙计从包间内出来。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机灵、心眼不多,朝两人行礼便气冲冲跑回苏府。
卫琮幸灾乐祸地想:幸好没走。
想想都觉运气好。他要是把陈念留在屋顶上,趁顾娘离开后逃走,这些热闹真没他份儿。
之后的事两人没管,赶着中秋在跑马灯中逛逛。
千奇百怪的灯与字谜,舞龙的队伍从桥这头到那头,大受欢迎的傩面摊子人满为患,卫琮却能抢到两个。
两人戴着傩面坐在人堆里,看老板在幕后操纵皮影,讲述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
古今多少人被拉郎配过,文人变着法子写他们的故事,什么关系都有,但民间最喜欢的还是情爱。人都喜欢新鲜事儿,这些话本流入市集,戏班、皮影、木偶戏赚够百姓的钱。
卫琮意犹未尽,边上同时传来称赞。两人循声看去,居然是苏萍的贴身丫鬟婉儿和程家公子,他们也发现陈念和卫琮,牵着的手火速松开。
陈念摘下傩面,问:“你家小姐呢?”
“小姐硬要出门,被老爷关屋里。妇人怕奴婢放小姐出来,多给了赏钱,让晚些回府。”
“所以你就和情郎相会。”
陈念轻拍青年的背,让他适可而止,笑问程铨:“佳偶天成,何时下聘?”
程家和苏家互为邻里,关系不错,程家多少从苏父苏母那里得知仙人来访的事。程铨听到制灯人如此说,满心欢喜,厚着脸皮讨个吉日。
陈念未做过媒,但知凡人讲高低贵贱,门当户对,自然愿意帮有情人撑场面。她稍稍一算,竟发现这日子真巧。
翌日,程母亲自带儿子与聘礼上门提亲。即便知道孩子心仪的是个婢女,单凭仙人的“佳偶天成”,她和丈夫就笑得合不拢嘴,看婉儿哪哪都满意。
可惜了苏母和苏父,之前还想问程家愿不愿意联姻。好在是自家女眷,所幸认个干女儿,也算互惠互利。
可喜未尝够,苦紧跟着闯入心里。
程家人走后,苏萍忽然跪在父母面前,说什么都要家人同意她的婚事。可能杨咏生的说辞太好,好到她深信不疑。
苏父痛心道:“你怎知他对你就是真心。那青楼、竹竿,事实摆在眼前,我与你母亲断然不同意。”
苏母更道:“你确定到时你能镇住他,别被他唬去所有家当,落得降妻为妾的下场。”
“可我喜欢他,”苏萍凄凄戚戚地看向陈念,眼眶通红,“仙人也不看好?”
陈念看着浮沉的茶叶,“吾不懂男欢女爱。二老是否忍得把女儿逐出家门,让她吃够苦再回来?”
“这”
他们有且仅有这么一个孩子,琴棋书画不说精通但都用心培养,其他兴趣也是一一满足,双手何曾碰过柴米油盐。
逐出家门······想她和家境一般的男子成家,定会整日为钱发愁,熬成个黄脸婆。
但叫杨咏生入赘,下场怕是更惨。
苏母瞬间心疼,问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有,”陈念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演出家道中落,即保障苏姑娘的衣食住行,又能让大家看看杨家如何。若是良人,你女儿与他长长久久岂不更好?”
“钱放我这儿,保准他一个子儿都找不着!”
喜好聚宝的蜃龙瞧着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双目放光,一边说“贵,收着;值钱,塞进去”,一边把值钱货塞荷包内。
短短上午,苏府就像山贼来过,竟全套碗筷都拿不出。杨咏生瞧见此景,对家道中落深信不疑,连苏父苏母都被自己说信服。
苏老爷擦擦眼泪,长叹一声,“如今就剩这宅子。你若不嫌弃就继续住下。”
“怎会嫌弃,”杨咏生忙起身跪下,“小生接近苏小姐的手段实在肮脏,苏老爷还愿晚辈住下,该感激涕零才对。小生对苏小姐一见倾心,怎能看诸位受难,这是小生攒下的银两和那日的谢礼,您拿去,度过这几日也是好的。”
他说得情真意切,苏家长辈险些被触动,苏小姐更是小声啜泣。可小恩小惠怎敌得过时间,考验方开始。
陈念眼睛微眯,随即出声:“既然心仪,不如明媒正娶。吾为这对璧人证婚,二老意下如何?”
“多谢仙人。”
仙人?杨咏生莫名慌张,众人装作没看见,但杨咏生不能。
没过几日他以考取功名为由准备北上,拖延婚期。然而苏家顺着闺女,想将婚期提前,杨咏生苦劝无果,二人在八月下旬完婚。
故事好像到结束,实则刚刚开始。
苏家继续过“普通”的生活,陈念继续当座上宾,苏萍却日日思念夫君,一度想要随他北上。终于在立冬后二老点头,仙人们带她乘鬼车入皇城。
那边杨咏生确实在屋内读书;苏家小姐日夜陪在左右,学会了照顾人。至于陈念和卫琮,老样子,悄悄贿赂附近店家、青楼。
这时的人是真老实,赌坊青楼不见他身影,就是向来不爱品茶的人忽然多次去茶馆,实在令人起疑。
卫琮狐疑,“茶馆卖身吗?”
“谁知道呢,”陈念走入离住处偏远的茶馆,问店家,“带我去这人常去的包间,常点的吃食全上一遍。”
“那雅间已被包出去,客官可要它边上的?”
卫琮熟练地丢出银两,店小二便麻利地带两人去雅间隔壁,把各种点过的糕点和茶端进来,没一会儿占满圆桌。正巧隔壁的客人也来了,接连两关门声让人察觉不对。
卫琮耸耸鼻子闻出各种花香、书墨和铜臭味儿,一女两男,女的去过花市,男的从赌坊回来。陈念慢慢品茶,夸赞后把一桌菜让给他。
青年无语地说:“你想撑死我?真不尝?人间烟火,不评评算哪门子游历。不吃,我就砸墙,让姓杨的瞧见你。”
“威胁我?”
陈念挑眉,对上青年的得意。
“有用吗?”
“有。”
她勉为其难喝一口尝一口,口中散开的甜远没有苦味提神,却别有风味。
难怪灶王爷和土地对人间美食念念不忘,凡人真的喜欢在吃上下功夫。
可吃得越多,身体越重。它们就像慢性毒药,一点点腐蚀自己的身体。她抑制不住咳嗽,污血从口中咳出,染黑手心,仙躯终于变成沉甸甸的凡胎。
卫琮蹿到身边为她顺背,“你最近老咳嗽,怎么还咳血了!”
“从神变成人罢了,紧张什么。”陈念擦去污血,淡定地漱口,仿佛难受的不是自己。
成为像人的神仙,没当过人怎么和人一样。
换作从前,她该先投胎。天道看来跳过这个过程,让陈念直接变成手无缚鸡之力的凡躯,这也算在保护她。
“我会保护你。”
青年说得认真,陈念不禁发笑,笑他是个傻子。
“听听他们说了什么。”
毛毛躁躁的人听话地趴在墙上,恨不能自己就是这堵墙。然而隔壁三人尽聊没有的东西,偶尔还要互相夸赞,极其没意思。
等聊到之后,隔壁包厢的门再次关上打开,房内就剩安氏姐弟。这时有意思的谈话就来了,卫琮竖起耳朵,听得津津有味。
原来他们要骗姓杨的,不对,他哪来的钱。卫琮挠挠头,想不明白,陈念也猜不到,干脆不猜,收拾收拾准备回去。
卫琮却开始问她冷不冷,非要找出狐毛斗篷才肯走。就算陈念对厚重的衣物表示嫌弃,力气暂比不过他的人只能老实穿上,被牵着慢悠悠地走。
娇弱的凡人身体感受到冬季的寒冷,脸蛋瞬间□□燥的北风吹红,那只被紧住的手倒是全身最暖和的地方。她戴上兜帽,亲身感受凡人在节气面前的脆弱,稍微靠近触手可及的暖炉。
此时皇城快到下雪的时候,街上多是和她穿着相似的人,苏萍也在家中搞起暖炉。他们到家时,杨咏生已在暖炉旁有些时候,花瓶里还插着安瑛瑶买的蜡梅。
卫琮接过斗篷,给陈念倒热水,“北方寒冷,不如回仓南?”
哪想杨咏生接话往下说,劝说妻子别跟自己在这儿受苦,但苏萍说什么都要跟着夫君,他只得悻悻打赢。
此时卫琮轻扯陈念袖子,让她顺视线看去。
明亮的室内,苏萍的影子比他们的都淡,形状更似她穿婚服时的样子。她有这样变化,说明皇城给她很深的印象。
“杨咏生,”冷峻的目光使人生畏,陈念沉声质问,“今日茶馆,那两人是谁,你的钱又从哪来?”
这时的苏萍应该发现问题,杨咏生要打不对,这场梦还要从头来过。
可杨咏生非但不承认,还火上浇油,有的硬说成没的。陈念干脆放招,让蜃龙撸袖子揍一顿,反正他期待很久了。
眼瞧对方步步逼近,杨咏生终于“老实”说他们是老乡,因父亲嗜赌成性,特来皇城躲债,还叮嘱别跟别人提起;钱是抄书得来的,怕家里人担心,不敢让他们知道。
苏萍的影子霎时恢复正常,赶紧以家中生意有起色为由让他别再这么干。于是杨咏生猛松口气,上演起夫妻情深,揽过娘子互诉衷肠。
陈念和卫琮没眼看,自觉跑去别屋。
“苏萍到底想干什么,我有些看不懂。”
“若是轻易就能看透,人便不再是人。”陈念钻进被中至全身暖和后吐出热气,闭上眼感受幸福。
然而身上忽然重了些许,睁眼看见龙头向自己邀功。
不仅暖和还沉,陈念腹诽,见推不开,干脆认命。
“你最近,别乱动,愈发黏人,”蜃龙翻身,她差点背过气,“快下去。”
“有这么重吗,已经变得很小了。那我抱着你睡。”
“男女授受不亲,教你的都吞肚里去了?”
“在你面前我还算个孩子吧?”
高个子、成年男人的脸,除行为略显幼稚外怎么看都是弱冠的年纪,别说他还整整一百岁。一百岁,放在凡人堆里他就是身强体壮的老人,谁都要礼让三分。
对方没意识到这点,以为自己还是个孩子,在她面前说是孩子没错,但也该是知分寸的孩子。
陈念翻转身子,哪知动不了半分,傻子还以为她冷又拢了拢被子,这下更是无法动弹。她见如此,索性老实躺正,沉沉睡去。
金乌慢慢落山,金灿灿的晚霞照得飘落的雪花如金箔般璀璨。只身前来的苏萍走入厨房,为丈夫准备膳食,远门却被敲响。
来者一看就不是普通家谱,递出请柬和礼品更非安氏姐弟能买得起的东西,可她不仅笑呵呵地接过,还交到杨咏生手上。
杨咏生不觉异常,敷衍几句,无礼地于晚膳时间登门拜访。
那锅里的热饭该怎么处理呢,自然是不能倒掉的。
屋内的火烧得比之前还旺,小屋内,陈念吃着苏萍煮的热汤面,饭桌上还有特意做的滋补品。
“痴儿。”
“痴儿,”苏萍苦笑,“本欲学那西厢记,谁知成了杜十娘。当时要门当户对,我也能投胎去。”
卫琮含着面,愣道:“你知道啊,那还和他在一起?”
苏萍笑笑没有说话。
今晚,杨咏生没有回来,之后的日子他甚至当三人不存在,早出晚归又回到之前的生活。等安瑛瑶和安琭登门时,一个院子从四个人变成六个,苏萍的存在感又重起来。
安瑛瑶经常找苏萍说话出游,渐渐变成苏小姐的小尾巴;安琭总以文书为由和杨咏生单独相处;陈念继续装作普通人,被姐弟两人挑拨和苏萍的关系。
起初两人对卫琮这个香馍馍同样感兴趣,想法子试他和杨咏生哪个更有钱,但卫琮不想给他们花钱,二人便把重心转到另一个人身上。
日子磕磕绊绊过到腊月,马上就到元旦。
苏萍最近格外想家,隔三岔五会写信寄信,今日也总出门,但是为了买过节要用的东西。陈念反而不爱出门,见天却太阳打西边出来,非要跟着出去。
这貌似是创造共处一室的好机会,尽管卫琮嫌弃,身边照样跟着个安琭。
他故意拿出铜手炉,瞥见对方瞪大的眼睛,笑嘻嘻地塞进陈念和苏萍手里,“女孩子怕冷,别冻着。”
苏萍调侃:“卫公子真大方,往常都没有的大方。”
“小心他生气,把你的手炉拿走。”陈念说笑着买了些胶牙饧,自然地从青年的腰包中拿铜钱。
三人已习惯这种相处方式,没觉什么不妥,导致硬挤进来的男子无话能说。他在后面听着腰包中银两的声响,恨这条大鱼不识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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