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多少?五十?”
“一百一百。”
阎王大手一挥,给乔从先增加百年寿数,直接让他成为东都最长寿的凡人。陈念倒成最不关心增寿多少的,用阴间的鬼纸造灯,鬼车出行,收拾收拾就要起程。
挂在车头的灯笼摇摇晃晃,卫琮瞧着外面大雾弥漫,放下车帘,“那是他向你许的愿,怎么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
“人心善变,关心得越多越贪。到了皇城,别和人走太近,尤其是皇室。他们敬神,也弑神。”
七十年,刚好七十年,卫琮这个年纪的仙和妖都听过这件事。
老皇帝宁愿亏空国库都要修庙,想着皇城的重要性,她就暂时住下,帮忙稳住中心。
刚开始只是请求加强默阁,驱散邪灵,后来他听信谗言,索求无度。先是钱财、权势,后是疆土、长生。
战火不断,人妖矛盾尚未解决,人人自危。她见朝廷仍未将所得钱粮下放民间,让皇城再次感受妖邪入城的恐慌,可这次朝廷没有原先的敬重,竟妄想用捆仙锁留下她。
当天的皇宫火光烛天,朝臣眼睁睁见陈念踏火而出,将新鲜的皇帝脑袋丢到他们脚边。倾举国之力建造的庙变成米粮,霎时间淹没半个皇城。
从那天起,年号从永宁变成永安,到现在的文治三十年,神仙再未踏入皇城半步。
卫琮总算想起眼前人也是个杀神,忽然觉得能活着真是命大。但为什么啊,在东都生活得好好的,为什么会同意回皇城?
鬼车马铃轻响,食物香气悄悄飘入车内。少年人拉开缝隙,就瞧见黄纸漫天,洒满街道,乌鸦成群落在屋顶上,开口便是人言。
“鬼车开道,凡人退避。鬼车开道,凡人退避。”
张灯结彩的好日子,一声退避让周围安静。百姓退至两旁,全都睁大眼睛,满怀期待地目送马车远去。
整日没正形的少年郎霎时感到窒息,体验到被别人捧至高处的感受,不自觉屏住呼吸。
陈念默默观察他的反应,垂眸问:“人视神为救世主,神当如何?”
有求必应,不对,要真有求必应,干嘛还要学明是非,辨真伪。
卫琮思来想去,道:“视情况而定?”
“不算愚钝,”陈念赞许,“要知所救何世,所求何人。福满成祸,事在人为,我等不可干预过多。事成之后,是走是留,你自定夺。”
能走!蜃龙双眼发亮,忽觉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这时马车已驶入皇宫,停在金銮殿外。
得知消息的皇帝正带朝臣从楼梯下来,着急的模样生怕赶不上鬼车的速度。可似乎过于害怕了,两步并一步,意料中地踩到衣摆,直接跪下。后面的臣子见状跟着滑跪,弯腰得比陛下低。
陈念许久不见如此鲜活的皇族,硬愣在原地。
“相父教导朕敬重仙人。天颐仙人这边请。”
陈念见定安帝憨笑地迎自己进去,与宰相并肩道:“他适合当皇帝。”
宰相附和,“憨厚的帝王比什么都好。就是”
“下月春试,贵人自来,相父无需担心。”只是,是个耿直到上不了榜的倒霉蛋。
寻常饭菜陆陆续续端上来,不一会儿就放满整张桌,又不一会儿被扫掉大半。皇帝看见还想让御膳房上菜却拦住。
她就偶尔尝尝凡界食物,有个“饕餮”在旁边替自己分担刚刚好。然而世家贵族里面总有不长眼的,话里话外都在想着稀世佳肴,不愿同别人似的节俭。宰相年事已高,有些事力不从心,早没当年风采。
她不想亲自血洗皇宫,用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声音对旁边贪吃鬼道:“好吃吗?”
“好吃,”卫琮含糊道,“我觉得他们吃过更好吃的,我也想吃。”
看得出是个机灵的,听懂暗话就暴露本性,有她撑腰直接开始命令对方把东西拿出来。也看得出他是真没吃过好的,鸡骨头都在嘴里塞半天。
被皇帝和两人盯着,才说上菜的官员汗流浃背,离皇帝第三近的王爷却不以为意,越过陛下让宫人加菜。那些不该在的食材出现在御膳房,有些甚至连陈念都未算到。
她用力把卫琮压回位置,缓缓起身,“听闻皇族于临邑捕获两条蜃龙,恰好是,百年前。今日一见,果真如此,但你比你爷爷不识货,居然用其装菜。”
“跟他废什么话,老子吃了他!”卫琮把父母的龙鳞塞进怀里,上面的狈肉连同桌子掀翻。
“知道怎么吃才香吗?”陈念瞥向躲在幕后的人,把筷子变成剔骨刀,“人,味腥;剔骨抽筋去皮,焯水,与仙鹿鹿茸、熊掌、虎骨一同小火慢熬,乃为上乘。正好这里都有,还是附近地仙。皇帝,愿尝?”
“尝,此等仙品,众爱卿皆尝,”定安帝面露怒色,拍桌呵斥,“把青铜鼎抬上来!”
上了年纪的凡人,谁没尝过人的滋味,坐在殿内的比比皆是。要说在最难的时候都没吃过人肉的,一个坐在龙椅上,两个坐在下方。
先帝有三子存活,定安帝排第二,剩下的一个取“静”,一个命“平”。意思简单,希望他们同封号般老实安分,可惜老大利欲熏心,老三奢侈无度。
她转手将剔骨刀丢给老大,他果然就对皇弟下手,在众人面前活剥去他平王的皮。
“你记住,”她站在卫琮旁边,悄声说,“要人畏而不惧,禽兽惧而不畏。这样才有理由下手。”
神仙怎么会学这些呢,以前或许人这样想,如今再想就可笑了。卫琮看着流到脚下的血,重重点头。
不想走了。
这肉糜最终没有吃成,吓晕的大臣和犯恶心的皇帝让宫宴草草结束。陈念倒是有事,灯宫人全部退出寝宫才对皇帝说。
“身居高位,为何要怕。”见皇帝脸上惨白却在相父面前强撑,不觉好笑,陈念道,“你爷爷在位时妖邪侵城,百姓相食。当时官员间有道名菜,细皮嫩肉的少女孩童是这菜亮点,入口即化,肥而不腻,可再怎么吃也没吃到皇族头上。此菜,还出现在我的供桌上。”
“人人如此,陛下。”
得到这样的答案,憨厚半身的定安帝再也忍不住呕吐,面色灰白。人人皆不愿提起过往,子孙后代活在美好的期待里,傻傻地度过一生。
当苦难接连出现,他们还在傻傻地怀疑自己是不是哪方面出现问题。
然而要让凡人在妖邪鬼魅间颠覆王朝谈何容易,否则她们当初就会另选帝王。
无福之人占有福之位,需以物换之。
“皇帝命中无子,但皇后命中有一帝女尚未到来,何不让位皇太女,迎太阴君,平息妇孺怨气。”
【不是说不能过多插手吗】
【太阴君本就要由皇后诞下,现在是让这实在人别执着于太子】
【这也行】
不知该说什么好,卫琮挠挠脖子。
“不行,”宰相率先反对,愁到快掉光的白眉拧成一团,“皇后是细作,怎么能让她生下皇太女。陛下。”
定安帝双唇紧抿,心有动摇却还想听相父的意见。然而被仙人点燃的香炉生出白烟,令他想起殿中煮沸的青铜鼎,让人不安。
仅瞬间,责任大过所有,说话磕磕绊绊但转身速度之快让带了他几十年的宰相震惊。
“父皇命朕‘定安’,朕怎能对不起这二字。细作又如何,无主的细作怎能称为细作。”
“喔,傻子开窍。”
“大胆,陛下那是心善!”宰相一拐杖把龙打老实,心中却有差不多的想法。
但陈念没让皇帝动手的打算,提点几句春试就带人离去,只是连宫门都没出,下个要见的人就主动找来。
静王无畏地拦住鬼车,毫不避讳地说:“本王有一个心愿,只有仙人能实现。请仙人暂住静王府。”
说是静王府,府邸却不在封地上,且是两位王爷的都不在。要说原因,那就要问念及手足之情的帝王。
仙人无所谓地驱使马车跟上,像是早算到会有人来。
卫琮好奇心满满,学对方的样子掐指推算,“我也想学这个。不白学,往后每年都有贺礼奉上。”
“这么大方?”陈念笑道,“等你找到财宝,献上今年的贺礼,我便教你。”
“等着!”
还是个莽撞的少年郎,掀开车帘就飞向远处。陈念轻笑出声,下车时眨眼收敛笑容,面无表情地踏入静王府。
不进不知道,一进倒让神仙也开眼。
金灿灿的龙椅被放在书房内,房门还不关,看来根本不怕被人看见;整块玉雕刻的屏风比宫中的料子更好,做工更细致;偏远建造的灯阁和史官笔下的一模一样,无论是方位还是布置。
她扬眉看向天青色玉石和上面的毛毯,抬头仰望出现在这里的仙灯,“手脚不干净。”
“世上少见手脚干净的帝王。”
仙人挥挥衣袖,高傲地坐上属于她的位置,“点灯吧。”
灯飘至凡人身前,自命不凡的皇子炫耀般站在神仙面前,将亮起的仙灯奉上。沾有泥土的鞋子却踹在他膝盖上,让人双膝跪地。
“世上没有见我不跪的凡人。记住你索求的是什么,心愿一旦写下,无法更改。”
索求非所求,静王没明白意思,得意扬扬地走远。
和曾经点亮仙灯的人没区别,都以为仙灯亮起就能无需付出代价地得到渴求的东西。但福气多少在投胎前就确定,不明白所求过多,福满成祸。
陈念看着手中堪称劣等的仙灯,嗤笑人的天真。
干净的愿望,十盏见半盏。
在地府的第一天,蜃龙于忘川河钓得一鱼,食之,卧床三日仍未起。
在地府的第四天,蜃龙误饮孟婆汤,被天颐仙子拳击腹部,催吐。
在地府第六天,蜃龙学习新法术,险些超度鬼仆。
在地府第七天,蜃龙与天颐仙子关系有所缓和,牌九缺两人,鬼仆补位。
第八天,一切安好。
第九天,两人切磋,蜃龙败。
······
第二十日,蜃龙发现天颐仙子牌九作弊,火烧竹屋,二人搬至一殿。
以上为鬼仆记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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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宫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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