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下的夜很美,很安逸,好似悠扬的琴声安抚着人心,可惜啊,不是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的,比如说宫里那位,还有向府这位,闭着眼睛躺在各自的床榻之上,但那不停翻身的动静,明晃晃的在说着烦躁。古往今来,情之一字世间最难,即便是手握天下的帝王,遇上了,也会不安,忐忑。而此时向府的秋梦院里,灯火未灭,本该收起来的摇椅还在,上面正卧着一位老夫人。
嬷嬷心里是担心的,初冬夜里还是凉的,老夫人那身子虽好但也不能这样折腾啊,但老夫人哪会是听劝的人,再加上不请自来的白老先生,没办法,只好让人拿厚的被褥,还有手炉,不能冻到老夫人了。
躺在摇椅上的老夫人没有去管这些琐事,漠北那样荒凉,寒冬腊月她都没有用手炉,京城这点冷算什么,但也没有不让,不然还不知道要听多久的念叨。
一刻后,终于是折腾好了,老夫人无语的掀开身上的被褥,一个眼神就让想上前劝的嬷嬷给定在了原地,她忍着让她们折腾已经是够体谅的,再来可就不好了,见都消停了,老夫人也有了闲情赏月了,“都说月圆人圆,可这月圆倒是常有,就是这人圆就说不定了”
这话很有意思,别人听不懂,但白柳元知道,不过他还是有些惊讶的,“你知道?”
什么话,她又不是两人不闻窗外事的人,怎么会不知,倒是他,“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不会还藏着什么吧”
不怪老太太有这样的怀疑,白柳元这些时日都是在向府,没有出去过,有人来拜访也没见,该是什么都不知才是。
“老夫还没有眼瞎心盲”白柳元没有被质疑的生气也没有卖关子,“那丫头装的不错,但还是逃不过老夫的眼,再想到从宫里回来,大概也就猜到几分,再到刚才,您老人月团圆之言,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都忘了这小子可是会揣摩人心的一把好手,老夫人也不再多言,慢悠悠的随着摇椅晃着。
白柳元见状笑了笑,向家丫头再厉害再沉得住气也还只是个小姑娘,谈笑时走神的一瞬,用膳时没有动多少的筷子足够了,皇宫,君侧,独宠,足以让任何女子沉沦,但向家那丫头偏偏不同,或许就是这份不同才会让当今这般,“你如何看”
这人如果是老夫人别的亲缘,白柳元不会问,是知道向家这丫头在她老人家的心里不一般,毕竟灰灰的后代不是什么人都能拥有的。
“我可从不会替孩子做决定”老夫人喜欢看戏,戏中人有她们该走的唱的戏码,戏外人插手戏就会变了味,何谈纷呈,说着说着酒香就一阵一阵的飘来,扭头一看,行啊,这人居然有要了一壶,气不打一处来,“你这几日喝了我好些酒,是不是也该做事了”她可不信小丫头口中那些事他真的不感兴趣。
“老夫布衣而已,山水悠然,老友相见,谈笑风生”白柳元说完仰头一饮,一身白袍还真有些仙风道骨之资,可老夫人与他乃是老相识了,如何不知此人的诡计,“呵,瑶儿可不是以前那些被你忽悠的人,你最好小心点,别到老栽了跟头”
白柳元偏过头,石凳,石桌与摇椅隔的并不远,鼻尖都能闻到散开的青丝上的香气,真的好久没有这般的靠近了,好似不论什么时候,不论何种境地,她总是这般肆意潇洒,不拘一格,岁月只是给她添了白发,丝毫没有带走其它。
咦,这人眼神怎么回事,怎么有种老怀安慰之意,自己怎么说也比他大了一辈,不喊姨就算了,怎么如今还被当成小辈了,老夫人不客气的说了一句,“白大家眼睛有疾?”
真是好骂,白柳元笑了起来,“那丫头虽不在你身边长大,性子倒是挺像”
“多谢夸赞了”老夫人才不跟他客气,“怎么,你这是打算赖在我这了,酒你也喝了,月你也赏了,总不能歇我这吧”
“您老这话可不能瞎说”白柳元那骨子里的儒生气还是在的,“被人听到了您可就晚节不保了”
有没有搞错,还以为他们是什么少男少女啊,再说了,她是这个意思吗,老夫人才不信他没听懂,不过是故意扭曲,妄图搬回一城,可笑,坐起身,伸手夺过他手里的酒壶,“赶紧走,否则我的拳头可就不长眼了”
“您老不能每次都以武力镇压,这不公平”这位闻名天下的大儒,此刻如同孩童一般胡搅蛮缠,“君子动口不动手,您这样胜之不武,您自己想想您都打我多少次了”
醉了?傻了?老夫人想都没有就要伸手摸他额头,可白柳元以为她要动手了,慌不择乱的寻找可以躲藏的地方,老夫人一声冷笑,让他瞬间不敢动了,脑子里都是当年被她收拾的场面,“我都一把年纪了,您总不能还对我动手吧”
老夫人理他就有鬼了,拿起一旁的迎枕就砸了过去,“你多老都是老身的小辈,老身想打就打”
白老先生早有准备,一把接住了,幸好幸好,“看样子真的老了,当年我可是接不住的,那力道都把我给带着摔倒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老夫人真的来气了,起身就要打,白老头哪能待在原地让她打,也跑了起来。月色下,这两位一脚都踏入鬼门关的老者,如同孩子一般的打闹,让一旁的嬷嬷都不知该怎么说了,只能盼着别摔了。
总归是老了,跑了没一会,白柳元就停下气喘吁吁的叫停,倒是徐老夫人丝毫不见累,她脸不红气不喘的到了白柳元的面前,双手叉腰,“早就说过,文人也要练练身子,否则走两步就喘,还怎么去看你口中说的山河大川啊”说着又想了起来,“你这些年难不成出门就马车?有银子吗?”
扎心,非常扎心,可白柳元反驳不出来,真的累,甚至都想坐到地上歇一会了,老夫人还是心善的,拽着他一个飞身,他人就又回到了刚刚那石凳上,嬷嬷也忙倒了水过来,白柳元用了后,缓了缓才顺过气,“老夫本就是苟延残喘,能最后为这天下出些力足矣”
“别给我在这伤春悲秋的”老夫人最不喜人矫情,还能走,还能跑,有什么好感概的,“一把年纪,布衣一枚,上无老下无小,吃喝不愁,如此乐呵,怎么就苟延残喘了,当初离开漠北时不是说要去看看这江山,看看这人间,江山还在,世间大同,可你这心胸怎么狭隘了起来”
老夫人拿起酒壶直接往嘴里倒酒,姿态豪迈,气势十足,这些文人就是麻烦,多愁善感的很,总是口是心非,死要面子,活受罪。
白柳元很清楚这位对他的看法,习惯了,当初在漠北可是被说了好些时日,但有的东西可以改,有的东西改不了的,也就只能这般活了,歇了一会后,又想起了向希瑶,向家丫头是个厉害的,能让那位动摇,不可思议,不过,也好似说的通,能说出女子入仕这般震惊满朝文武之言的人又怎么会是俗人,只是,这条路布满荆棘,一个不小心就会千疮百孔,她真的能坚持吗?说不好,很多事情于他自己而言都没有定论,又怎能看清别的呢。
隔日,向希瑶刚起身就见玲珑一副有话要讲的样子,没理,按部就班的洗漱,穿衣。
哎哎哎,姑娘没看出来吗?玲珑想着或许是自己表现的不明显,于是便凑到姑娘身边,抢过别人手上的活,又是倒水,又是挪凳子的,举止那叫一个夸张,心里却很得意,这下姑娘该看出来了吧,该问了吧,她期待的看着姑娘,可姑娘张了口,却叫了白芷,啊?
这一出让白芷没忍住笑了出来,毕竟玲珑这好似被雷劈中的样子太招笑了,“姑娘,您就别逗她了,奴婢怕她真的要憋出事来,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昨夜老夫人和白老饮酒到半夜,两人都多了,又唱又跳,还舞了剑”
“你,你,你”玲珑憋了一早上的话就这样被白芷给说出来了,怎能不闹心。
白芷恍然大悟,“哎呀,我怎么全都说出来了,对不住啊,顺嘴就说了”
呵呵,呵呵,好一个顺嘴,玲珑都要气死了,装都不装一下,是个人都能看出她就是故意的,啊啊啊,不管了,打不过也要打,掐一下也是好的,不然胸口那口气顺不下去,白芷自然不会让她得逞,一个躲一个追,热闹非常。
欢声笑语,酸甜苦辣,人间烟火气,是寻常,也是奢求,是前世的苦换来了今生的幸,所以要清醒,要冷静,向希瑶想着这些,却又无法忽视心底那烦躁。
张嬷嬷拎着食盒,进了院子就听到玲珑那丫头的笑闹声,很是无奈,说过多少次了,还是这般没规矩,但也没法子,姑娘宠着护着能怎么办,说到底,她自己又哪舍得真的打呢,虽不是亲生的,但捡到的时候才两个月大,是她一把屎一把尿给养大的,早就当成自己的孩子了,做娘的嘴上说的再厉害,心不还是软的嘛,只要平安快乐就好了。
玲珑见她娘进来,那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脸变的那叫一个快,一瞬间就从玩闹的小丫头变成了稳重沉稳的大丫头站到了姑娘的身边伺候,不管看过多少次,白芷都忍不住的感叹,她或许真的能去唱戏。
没眼看,真的没眼看,张嬷嬷怕自己忍不住动手,索性不看她,“姑娘先用膳,昨日晚膳就没用多少,别饿着了”
就算昨日用的多,嬷嬷也还是会这么说,向希瑶都习惯了,府里这些人都好似怕她饿着,“这个时辰,娘是不是用过了?”
午膳晚膳只要没事一家人会一起,早膳说实在的,向希瑶陪过一段时日,但实在是起不来,放弃了。
“夫人用过去了去看老夫人了”张嬷嬷回道,“老夫人昨夜用了不少酒,夫人有些担心”
也是,太姥姥身子虽然强健,但年纪在那,总归让人担心,“白老呢?也醉着?”
“是”说起这个,张嬷嬷就来气,你说你不帮忙劝着拦着,还陪着闹了大半宿,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向希瑶听出了嬷嬷的怨念,颇为好笑,天下人所推崇的大儒在向府是一点地位都无,也不知白老头醒后如何面对这样的落差,应该挺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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