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帛最后是被青雨赶下来的。
之后姜帛便从观台上下到校场中央练靶处,拿起架子上的弓箭开始比划。
“喂——”
姜帛的思路被旁边和她一样正在引弓试箭的姑娘打断。
“比试马上开始了,想什么那么入神呢?平时思绪乱跑就算了,今天是什么日子,能不能认真点?”
说话这人叫李宴然,是当朝左相的女儿,和姜帛一样,是被选中的三个女孩之一,也是从小培养习得文武艺,待日后入宫担任帝卫之责。
姜帛紧了紧弦,看向李宴然,刚想说什么,这时她脑袋后上边又出现一个声音——
自然是三个帝卫候选人的另外一个名叫荆泉的姑娘:“李宴然,我说你管那么多做什么,今日这比试明面上是决出帝卫统领,可你我都知道,姜帛是陛下的外甥女,陛下早就属意让姜帛来当这统领,今日结果如何有什么重要的?”
姜帛转过头看她,只见荆泉目光并不逃避,仍注视着姜帛道:“我可真是羡慕你啊姜帛,帝卫统领可以随公主一同住进梧桐殿,据说那是前朝公主的寝殿,万分奢华,连你母亲下嫁侯爷之前都没能在里面住过。”
姜帛闻言竟有些嫌弃:“那岂不是七十年都没人住过?说不定前朝亡魂还盘旋其中久久不散,多瘆得慌!”
荆泉比城中寻常姑娘都高,看人的时候总得稍低头,仿佛所有人在她面前都是小孩:“嫌瘆人你别去呐,反正我是想当帝卫首领的,就算瘆人我也要住,倘若你不当,让给我好了,我不介意接替你。”
姜帛将手里的弓弦弹得一响,“原来你想当帝卫统领呐,我以为你只想跟你爹去沙场杀敌呢。”
李宴然见她俩之间火气颇重,提醒一声:“比试要开始了,陛下来了。”
果然看台上身着金色龙袍之人在长长的仪仗队跟随下入了座。
这是公主和陛下这对父女第一次同时公开出现在群臣面前。
所有人的视线都附着在高台之上。
李宴然低声对姜帛道:“我听说昨日公主第一次见你,就说要让你挫骨扬灰、死无葬身之地?”
姜帛:“……”
荆泉在一旁取笑道:“我见方才你是被公主从观台上撵下来的,好歹你和公主还有层亲戚关系,居然一点不给你留面子,气坏了吧?要不要摔几个杯子解解气啊?”
姜帛:“我从不摔杯。”
“是啊。”荆泉揶揄,“你生气从来不摔杯,你也从来不记仇,当场报仇才是你的作风吧。”
姜帛:“你——”
“你俩消停点。”李宴然来到两人中间,让姜帛换到自己的靶位去,“斗嘴也不看时候,今天是可以斗嘴的日子么?”
这时龙椅上的矜帝正指着三人之中的姜帛对青雨道:“那个就是你表妹了,但听说皇儿昨日扬言要将帛儿挫骨扬灰,不知现在气可消了?要不要绑她过来让你揍一顿?挫骨扬灰什么的就太严重了……”
青雨没有回答,心说宫城中流言传得可真快,她明明说的是让她死无葬身之地,怎的今日竟成挫骨扬灰?不过她的确不喜欢这个叫姜帛的人,谈吐倒是其次,关键是长相,总让她觉得哪里不舒服。
旁边的史官连连摇头,陛下问话竟敢不答,公主太没礼数。
连霖夫人也在对姜侯爷耳语:“方才我见公主时,她也是一句都不理会,如此一比,当年我可真是位平易近人的公主,侯爷您说是不是呐?”
侯爷从不回答此等送命题,遂换了话头:“你看今日帛儿可能胜出?”
霖夫人:“论文,她怕是比不过李丞相家的丫头,不过论骑马射箭耍枪弄棒,应是没什么问题。”
话音刚落,第一个女孩的箭已射了出去。
那是荆泉的箭。
正中靶心。
下一箭——
再次正中靶心。
连着三箭,箭箭都在靶心。
矜帝坐在金碧闪耀的龙椅上,大拍着手掌叫好,宫里好久没这么热闹。
荆泉朝姜帛挑眉,“如何?”
姜帛正在擦自己的弓,头也没抬:“还可以。”
荆泉:“不过方才陛下与公主说话,公主连看都没看一眼,看来可不是个好护卫的主。”
那场景姜帛自然也看到了,她心道,公主连神灵都不敬,不敬君王也没什么奇怪。
这让姜帛心里生出一股强大的使命感。
矜国不能毁在这样一个公主手上。
她一定要成为帝卫首领。
于是李宴然射箭之时,姜帛一直在琢磨如何从今日的比试中脱颖而出,尽管她大概知道舅舅陛下想让自己成为帝卫首领,但不是靠实力得到的东西她不喜欢。
李宴然的箭不出意外地也全是正中靶心。
毕竟都是从小培养,实力相差无几,今日比试注定优劣难分。
到了姜帛这里,搭箭,拉弓,瞄准——
但即使她两箭全中,大家也不过是旗鼓相当,并不显得她的技艺比别人高超。
霖夫人低声与姜侯爷道:“若帛儿今日不能以武艺胜出,文艺对上宴然根本没有胜算。”
姜侯爷:“文武艺不过是走个过场,最后还是要公主自己挑的。”
霖夫人:“但若能胜出,便会在公主那里留下个好印象。”
姜侯爷:“胜不出也无妨,帝卫身份已经很高,何必非要争那个首领位置?”
霖夫人不满:“搞不懂你们姜家,明明武侯世家,怎的如此安时处顺?你如此,你父亲当年也如此。”
姜侯爷呵呵笑了笑。
这时,姜帛的弓已完全拉满——
蓄势待发。
她想起爷爷当年教她射箭时曾说过:“靶是死的,射中死物不算本事。”
爷爷是被奉上皂山阁的开国功臣,一生开疆扩土,功勋无数,说的话一定不会错。
正值此际,苍穹中两只大雁从头顶飞过。
姜帛灵机一动,当即将箭头对准天际——
所有人一看她就知道她要做什么。
但就在她准备放弓之际,不知是不是对危机的本能感知,忽然,她往观台上某个方向看去——
果然,只见一支箭正准准地对着她所站立的位置。
青雨手中之箭已在弦上。
她与大雁虽非同族,却同为飞鸟,只要姜帛敢射杀大雁,她便将立刻放箭。
“放下。”青雨冷冷道。
不知姜帛有没有听见,抑或是有没有看见青雨的口型,但姜帛的箭终于没能射出去,说不出为什么,她觉得公主的箭不是在威胁她,而是在警告她:只要你敢放箭,我将立刻射杀于你。
场面非常僵持。
姜帛的箭对准天空,青雨的箭对准姜帛。
在场之人无不费解,且不说姜帛出身显赫,就说姜帛在青鸟城中的名声一向很好,昨日被公主威胁扬言死无葬身之地已经够奇怪了,今日竟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拿箭要射她。
青雨没有温度地看着在场所有人,视线甚至比淬光的箭镞还要冰冷。
“安平,你干什么?”矜帝急忙道,“将箭放下!你射帛儿做什么?”
姜子期此时和霖夫人都站了起来,从姜子期脸上看不出什么,但霖夫人的神情却异常焦急。
“你告诉我,你们到底对公主做了什么?为何公主对帛儿起了杀心?!”
姜子期无辜:“为夫真的什么都没做哇。”
霖夫人:“本宫跟你说,要是今日帛儿死在公主手里,本宫立刻跟你和离,家产田地全归我,你自己跟你儿子上街要饭去!”
姜璟一脸莫名其妙:“我也什么都没做哇。”
姜帛就这么隔着观台与青雨对视良久,久到众人提着的那口气都已憋得满脸通红,姜帛的箭还搭在弓上没有射出。
大雁都已经飞走很远了。
青雨这才将手中弓箭扔下地,立刻被宫人连滚带爬地捡跑。
没人知道她手上的箭矢是从何处来的,也没人看到她何时搭上箭的,但在此情形下,也没人注意到这个问题。
霖夫人向后坐回椅子了,大松了一口气。
“姜帛,你这箭还射不射了?”荆泉说风凉话似的在姜帛身旁问。
看来今日这统领之位怎么都轮不到姜帛头上。
姜帛似乎根本没听见荆泉说什么,她手里的弓弦崩到最大程度,仿佛能感受到主人的咬牙切齿,可谓真正的剑拔弩张,而此刻姜帛远远瞪着青雨,却见青雨坐了回去,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突然,姜帛猛地收了箭。
霖夫人立刻远远意识到不好,椅子还没坐热又立即站了起来。
李宴然离得近,下意识要上去阻止,却还是慢了一步。
只见姜帛猝然将弓箭放在腿上一折。
咔嚓一声——
弓与箭同时断成两截。
众人瞠目结舌,连青雨眼神也不明显地动了一下。
霖夫人捂脸:“耍性子也不看看场合,完了,这女儿是保不住了……”
姜子期却淡淡道:“不愧是侯府的女儿,宁折不弯,有气性。”
霖夫人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只听姜子期又加了句:“可惜不弯不足以侍奉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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