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势力与乌羽卫就这样消失无踪,外界盛传朝廷因为内斗导致乌羽卫瓦解,这流言似对非错,真正的原因只有曲淞龙等人知晓,但麒麟胆现世这点务必得保密,事到如今也没必要说明,真相就这样消失于时间长流里。
「原以为朝廷的事告一段落,总算有平静的日子…可义兄他…」
叶溪桦顿了顿,盯着蒸气氤氲的茶杯,语带哽咽。
洛展鸿中了恶毒的诅咒,自归来后便再也无法起身,从脚踝处的小伤口渗出紫黑色藤纹,每日都会向上攀升一些,藤纹所经之处就变得跟石头一样僵硬无知觉,整天只能卧在床上。
这对于自由惯了的他简直是酷刑,终日郁郁寡欢甚至食不下咽。
负责保管麒麟胆的人变成这样,族人忧心不已,当中甚至有人责怪曲淞龙。
曲淞龙与慕静娴毫不反驳,始终沉默而坚定的在唾骂声中照料洛展鸿。
看他们这般赤诚,久而久之便无人再多言,洛展鸿的情况日益严重,不论使用什么方法都不见好转,他知道自己来日无多。
「阿龙,我问你一事。」某日,洛展鸿拉着曲淞龙的手,严肃的开口。
「洛兄你说。」曲淞龙满脸歉疚,不说旁人怪罪,单单他自己便受不了这一切。
若不是要救他,至交怎会变成这副模样?
「…你后悔当初没有背叛我,骗我交出麒麟胆吗?」
洛展鸿盯着至交的脸沉默半晌,面露苦笑轻声问。
「当然不后悔!我怎能背叛你!」曲淞龙闻言激动的反握洛展鸿的手,朗声喊。
「我也不后悔去劫狱,所以不要再自责了,以后可得好好活下去,你老婆都要生了,再这么无精打采可不行。」
几近两年,洛展鸿终于再次露出如初见时的潇洒笑容,曲淞龙见状不由得飙出泪水,泣不成声。
曲淞龙与慕静娴在一年多前结为夫妇,此时已大腹便便的慕静娴,仍坚持每日陪曲淞龙来照料洛展鸿,这时听到这番话亦为之动容。
叶溪桦看着洛展鸿身上已经攀升至腹部的藤纹,面露哀戚之色。
洛展鸿拍拍至交的肩膀,将麒麟胆塞到他手里。
「求你一事,我死后替我保管麒麟胆,不要让它被别人抢走。」洛展鸿要求。
曲淞龙瞠目结舌,难以置信的连连推辞。
「这怎么行!?我没资格…我甚至不是麒麟族的人啊!」他嚷道。
「我不在了由谁看管?族内目前没有比你更强的人能守护它,你不能让我死不瞑目啊,你收着我才放心。」洛展鸿包着曲淞龙的手不让他退还,语气坚决。
「可其它人会怎么说?对了,叶兄呢?」曲淞龙知道麒麟胆的重要性,迟迟不肯答允对方…不是担心自己没能力,而是他认为自己没资格。
「你想让他忙死是吧?他还有很多族里的事要发落,没闲工夫看管这个,何况单论战斗他比你略逊一筹…咳,我啥都没说。」洛展鸿看到义弟在瞪他,连忙吞下后半句话。
「我会向族人说明清楚,本来就没有硬性规定谁来看守,你不用想太多。」
叶溪桦不理会白目的义兄,向曲淞龙说道。
「好,我一定会用生命守住它的。」
曲淞龙盯着洛展鸿的脸,千言万语堵在胸中无法表达,最后向他叩首,郑重的发誓。
洛展鸿拍拍曲淞龙的肩膀,向三人嘱咐后事,过了月余,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身上的藤纹终究攀升到心脏的位置,静静的离开人世。
于此同时,曲流光出生。
曲淞龙初为人父,却高兴不起来。
「怎么会是…血月之子…」看着曲流光诡异的瞳孔,他脱力的跪倒在床沿。
慕静娴听曲淞龙讲过他族中如何处置血月之子,抱着发出怪叫啃咬自己的曲流光,彷佛全身血液都为之冻结。
等他再大点,甚至连抱进怀里都办不到,现在未长牙齿出来就已经能啃出血痕,更别说以后会多凶暴。
疼痛似乎自手臂向上蔓延,慕静娴浑身冰冷,刚生产完的疲乏涌上,几乎昏厥。
曲淞龙连忙扶住妻子,让她卧回床上,伸手想抱过曲流光。
慕静娴脸色铁青,死都不肯放手,一向清冷的双目流露深深的恐惧,未语泪先流。
「不要…不要杀他…我们可以想办法…求求你…夫君…」
或许是产后较为脆弱,即使身在战场被无数敌人包围,慕静娴从不曾发出如此哀求的声音。
曲淞龙双手颤抖,烛光幽微看不清脸上神情,最后仍是从慕静娴怀里夺走孩子。
在巨大的压力与挣扎后,慕静娴体力耗尽,只能任由儿子被抱走,随即不省人事,曲淞龙拭去她颊上不知是泪是汗的水珠,抱着曲流光离开屋子。
曲流光浑然不觉生命有危险,依然发出刺耳的怪叫胡乱啃咬,曲淞龙面无表情,麻木的任由儿子攻击,因为思绪震荡踉跄的在山里蹒跚行进。
黎明将至,天边泛起鱼肚白的颜色,曲淞龙来到山颠,怔怔的看着日出。
山巅处是洛展鸿的埋骨地,远眺山谷与云海比邻,是如大鹏的他最喜欢的地方。
曲淞龙恍惚而疲惫,日光夺目使他瞇起眼,将曲流光高高举起。
「流光,要恨就恨爹无能,救不了你…」
曲淞龙泪眼盈眶,松开手将曲流光往崖边抛去…脱手那瞬间,曲淞龙跪在地上,倚着洛展鸿的墓碑放声大吼。
藤蔓响动倏然拔高,曲流光被藤枝缠绕接住,睁着大眼不明白究竟发生什么。
曲淞龙回头,叶溪桦脸色凝重的从林中走出,从藤枝中抱起曲流光。
「你在干什么,在我义兄坟前杀儿?」叶溪桦抱着无法动弹的曲流光,冷声问。
「叶兄,我…」曲淞龙不知从何说起,满脸泪水哽咽不已。
「若不是义兄生前交代我要照顾你们,我还真想痛打你一顿,慕姑娘吃足苦头才生下你儿子,你就这么干脆要他死?」叶溪桦以法术迷不停昏怪叫的曲流光,气愤的质问。
「从没有人能改变血月之子的诅咒,妖狼族里早有无数人尝试,却都无能为力,我只能照规矩行事,不然他会危害旁人…」曲淞龙痛彻心扉的掩面,事到如今他就算被指责冷酷无情也无话可说。
「…若有一丝希望,你愿意付出阳寿救他吗?」叶溪桦沉吟半晌,淡淡问。
曲淞龙彷佛看到神明现世,惊喜的连声答应。
「既是如此,我用麒麟族内秘传的封印术试试,但你需得答应我不可声张,且为避免被族人诟病,封印后你们必须立即离开乌山,从此不得回来,并且誓死守护麒麟胆,这些都能做到吗?」叶溪桦严肃的问。
「我发誓。」曲淞龙双目赤诚,直直的望着叶溪桦,无比坚决的回答。
虽然守护麒麟族圣物的人离开聚落相当奇怪,但族有族规,就像妖狼族的族规是生下血月之子便要诛杀一样,麒麟族内肯定也有必须遵守的规矩,或许便是不得将族内秘术用在旁人身上这样的规定,曲淞龙不敢多问。
叶溪桦望着曲淞龙,又将视线移向洛鸿展的墓碑上,无奈的叹气。
「…跟我来。」叶溪桦抱着曲流光,示意曲淞龙跟上,走进密林里的一处荒废小屋,在地上画出法阵,令曲淞龙抱着曲流光跪在圆阵中心,无论发生什么,在他未说好前都不能出来。
叶溪桦拿了曲淞龙整整一海碗的血,在圆阵里以六芒星的图案均匀的洒下,掐指成诀阵法流转,湛色光辉闪耀,血色六芒星和蓝色阵法成反方向转动。
曲淞龙七孔喷血疼痛难当,六芒星暴涨数倍攀住曲淞龙身躯,彷佛无数烙铁炙烧皮肉,剧痛钻入骨髓深处,几乎粉碎他所有理智,比他受过的任何拷问训练还要残虐,他像被绞扭挤压、拉长再压平延展,彷佛面团一样恣意变形。
当然事实上身体并没有变形,这只是疼痛产生出的幻觉,曲淞龙意识模糊感到生命力渐渐被抽取,他只能尽全力忍受所有折磨。
叶溪桦本来还担心曲淞龙会因承受不住疼痛,不慎扼死曲流光,却见他始终用原先的力道谨慎的抱着儿子,心中佩服,对他的气消了大半。
过了许久,曲淞龙周身泛起金光,渐渐凝聚成耀眼的小球,在幽暗的废屋里像颗太阳,金球发出灿烂光辉,落在曲流光头上,犹如露珠降落消融在他眉心里,他睁开眼,朝曲淞龙咯咯发笑。
曲淞龙看儿子不再是血月之子那双诡眼,心知封印已然成功,好气又好笑的抹去五官上的血,拍拍他的屁股泄恨。
「咳咳,不要找小孩算帐,小心我跟慕姑娘讲。」叶溪桦收式,语带笑意的轻咳。
「叶兄…你无碍吗?」曲淞龙不知从何说起,关切道。
「只是疲累,休养一阵便好。」叶溪桦摆摆手不再多言,携着曲氏父子下山。
曲淞龙以三十年阳寿作为代价,换取封印血月之子的诅咒,这件事并未让慕静娴知晓,曲淞龙只有轻描淡写的说得了叶溪桦相助。
夫妻俩谢过叶溪桦的相助,为免风声走漏连夜离开乌山,在凌霄镇开了客栈营生,就这样过了许多年平静日子…直到公孙影再次出现。
「…这便是曲家人与我族的渊源,我则是因为违反族内规矩,自请面壁多年,最近才出关,故而没有去探望小光…」
叶溪桦说了这么久的话,疲倦不已,靠在软垫上休息,凌霄与尘慕对视,看向曲流光无声的叹了叹。
当真是波澜万丈的过往,曲家人就没安稳日子可过,人生无常哪…
「对了,初见时叨叨絮絮的,挺烦人的吧?实在抱歉,出关后我老抓不准讲话的节奏…」
叶溪桦轻声咳嗽,面色苍白。
「你可有恙?是刚刚修补封印的关系?」
凌霄虽只是旁观,亦明白该术所耗法力与体力相当庞大,想到此人如此坚守与义兄的约定,心中佩服关切的问。
「无事,休养一会便行…呵呵,听闻山神大人脾气暴躁、反复无常…似乎没这回事啊。」
叶溪桦露出亲和的笑容调侃道,凌霄老脸微红,尴尬的撇头。
「…老朽刚刚看了看,你这阵法相当不简单,怎么会毁损?这有时效吗?」
他强行转移话题,尘慕与叶溪桦对视一眼,强忍笑意。
「应该没有时效性才对,我也不明白究竟怎么回事。」
叶溪桦抚抚胡须,想了半晌仍不解的摇头。
三人猜测曲流光被鲛人囚禁时,可能被什么阵法所拷问,徘徊在生死关头,导致封印毁损,至于详细的状况得等曲流光醒来才能知道。
「不过关于小光的血含有毒性这点,我倒是有点眉目…而且他或许得到普通人这辈子都得不到的机缘…」叶溪桦指着曲流光胸腹间的咏生花纹,道出心中推测。
麒麟胆有抗毒奇效、咏生花能令人重生但含有剧毒,两者在曲流光体内产生互补作用,曲流光才得以抵抗毒性继续活命。
并且推测他的血之所以有毒,也是因为这两者同时作用形成的结果,现在只要麒麟胆始终存于体内,若持续服用咏生花便不会死。
本以为会短命的他现在反而得到永生的机会,如此机遇天下大概再无人能遇,即使是活了千万年的凌霄都没见过这么巧的事。
「…唉,虽说是旷古奇缘,是福是祸很难说哪…倘若麒麟胆的消息走漏,他将永无安宁之日…」叶溪桦慈祥的双目流露些许怜悯,摸摸曲流光的头感叹。
凌霄与尘慕不语,三人静静望着曲流光,不知心中所想。
门板轻响,钟御麒恭谨的请众人前去用饭。
「阿麒,小光的事我已向凌霄大人郑重道歉,你来磕头赔罪。」
不待旁人开口,叶溪桦便肃起脸要求道。
他不知道究竟是哪个环节出问题…明明只是要阿麒去跟小光「要回」他双亲「拿走」的麒麟胆而已,好好说明应该不会搅成这样才对啊?阿麒是怎么理解的?
叶溪桦到此时还没发现自已的说法有问题,钟御麒说来也是冤枉。
钟御麒没听到曲家与族内的渊源,只感莫名其妙但不便违拗,膝盖才刚弯曲,一旁突现的吵嚷声吸走众人注意。
「…我没偷!」
曲流光从恶梦中苏醒,浑身是汗脸色苍白,伸在半空中的手发颤,他眨眨眼,弄不清身在何处,茫然的坐起来。
「爷爷!尘慕哥!你们是来救我的吗?」
曲流光瞥见凌霄与尘慕,彷佛看到救星,急巴巴的起身冲上前,这一动围在腰际的叶子掉得精光(尘慕在搬运过程中一直小心翼翼,所以叶子刚刚还勉强挂在他腰上),他低头看去…世界静止了。
「我为什么光着身体!」
曲流光崩溃的大叫,凌霄掩面、尘慕憋笑、钟御麒石化、叶溪桦不知所措。
忙来忙去竟无人记得给流光穿上衣服…算他倒霉。凌霄幸灾乐祸的想。
「莫慌莫慌,阿麒去找件衣服给小光换上,其它的事我们饭桌详谈。」
叶溪桦较为厚道,和蔼可亲的安抚曲流光。
躲在柱子后面犹如惊弓之鸟的曲流光探出头,一脸警戒。
「这里是哪里?老先生,您是?」
曲流光只有婴儿时见过叶溪桦,自然不可能认得他,满腹疑问的盯着人家瞧。
这位老先生怎么叫我小光?该不会又要发生什么莫名其妙的事了吧?
短短几天,曲流光经历了好几次变故,导致他混乱无比,说来不能怪他失礼。
但一个男人光溜溜的缩在柱子后面的画面实在有够辣眼睛…凌霄翻白眼。
「不要扭扭捏捏的!难看死了!衣服先穿上!」
他夺过钟御麒拿来的衣服,气冲冲的扔给委屈的孙子,骂道。
到底为什么要收这傻蛋当义孙子啊…凌霄满心后悔。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