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接住。因为陆辰被唐星跳下的惯性砸倒在地,后背被碎石子硌得生疼,低哼了声,呼出的白烟散在冷空气中。
唐星个子长了点,她坐在陆辰腰上,猫儿似的低头嗅了嗅,皱皱鼻子,打了个喷嚏,“你身上的味道,真奇怪?”
雪白的头发滑落在陆辰脸上,有些痒。
陆辰很讨厌别人靠近自己,对于交朋友来说,适当社交就够保命的。对于亲密关系,没有什么比利益捆绑最可靠。
可是,陆辰笑笑,揉揉唐星的脑袋,“摔疼了吗?”
唐星皱皱鼻子,“不疼。”
摔一下还没那里的老师打得疼,打……虽然不像父亲对母亲和姐姐那样致命,但是也很疼啊。一开始,福利院的老师们和和气气的,等文政部门的人走了,资金存入账户,三餐和教学质量也随之下降,老师也不是最初见到的那一批老师了。
对于外界的人来说,这里是慈善天堂;对唐星她们来说,生活不如院外的看门狗。
后来,有个很讨厌的中年男人来到大班级选人,扫过一圈后,他盯着角落里与众不同的‘白色精灵’,眼神变得猥琐而痴迷。
那人塞给院长一个纸包,就把唐星带走了。
唐星刚学着识字,只认出桌上纸质手续里有写‘低智’‘领养’之类的词。
到陌生地方还没一个星期,中年男人哄着她玩吃香肠的游戏。
那明明不是香肠。
她见过父亲打完母亲之后,露出来的东西。
唐星木讷地点点头,说要吃完饭才肯吃香肠。
中年男人满意地笑了,跟随进入窄小的厨房里。
唐星心理是有问题。内敛、自闭,她自己也意识到这一点。但她不是低智。
不多时,男人的哀嚎声惊动左邻右舍,有热心市民报了警。出警的sir官到地方时,唐星正在小小的厨房里,穿着灰扑扑的旧衣裳,踩在矮矮的板凳上,右手握着水果刀,刀尖儿在戳在案板上。
案板上……只剩下碎皮组织。
中年男人被抓起来的时候,浅灰的秋裤上全是血,跟条阉割的老狗一样,浑身抖如筛糠,连路都不会走了。周围人有的捂着眼,上下打量他们;有的捂着嘴,小声议论唐星。
有诋毁她的,有可怜她的。
又见闫云海,她如实讲述。
最后,唐星再次被送返‘温暖福利院’。这次之后,就再没人领养她了。
“姐姐,我今天抢了狗饭,被咬了几口。”唐星撸起不合身的袖子给陆辰看,白得不正常的小臂上有两排梯形咬痕,还有大片被日光照射过敏炎症的红斑。
唐星说:“老师们聚餐喝多了,拿酒瓶子砸我,觉得有点疼,就爬狗栅栏跑出来了,狗都没追上我呢!”唐星兴奋地说,完全不像有自闭症的样子。
她的痛感很高,当唐星说‘有点疼’的时候,就是已经到达常人难以忍受的疼痛。
陆辰:“你……还记得我?”
唐星:“我记得你!我跑了一下午,我记得路!”
陆辰:“跟我走!趁没过三天,我带你去打针。”
唐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陆辰住的地方在最顶楼靠近杂物间的尾房,这几间的条件太残破,冬冷夏热,没几个人住,所以不收宿舍费。陆辰拉着唐星的手,悄悄钻进大门,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源,摸黑踩着楼梯,扶着生锈的铁栏杆,慢慢往上走。
陆辰的手很凉,唐星像握着一块冰。她想了想,把另一只小手覆了上去。
回到宿舍,拉开抽屉,扯开小布袋,有里头四百多块钱。是陆辰捉蝎子和蚯蚓卖出去攒的。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只能用这种方式来点儿钱。
这个学校没有医务室,没有时间去大医院,那就去最近的小医院吧。
陆辰刚开始还担心唐星打针的时候哭闹怎么办?毕竟看起来不那么聪明。事实证明,她多虑了。
唐星全程还不忘拢着那双冰凉削瘦的手,给陆辰暖着。
五针,也就是说每隔几天,陆辰就得带唐星来趟医院打针。
回学校的路上,翻翻小布袋,里头只剩下六十八块钱……
陆辰真的很讨厌浪费钱。她养父母一生忠烈廉洁,没有给她留下一分钱。她上学用得是几年前养父母同事们自发的私募捐款,其余全是她的奖学金和助学金以及勤工俭学来的。
这,怎么办?以后总不能亏待她的救命恩人?
陆辰从医院里出来之后,就捧着那个小布袋子翻来翻去,沉默着走一段路,路灯将两个半大孩子的身影拉得越来越长,像大人。唐星踩踩枯枝,歪歪脑袋,试图想让陆辰开心一点,但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她开心。
“姐姐,我花了你很多钱吗?”
陆辰低头看看她,好一会儿,犹豫的点点头。
这一晚就花了她小半年的生活费……
-
几天后,关于‘温暖福利院’的新闻炸开了锅。并不是关于唐星失踪,而是有家庭举报他们走失的孩子出现在这个福利院里。一对父母在丢失孩子三年,悲痛欲绝,不能生育的情况下,在决定办理领养的时候,竟然见到了自己的孩子!
石伟涛为队长,闫云海协办。在线人中得到消息,今天还会有‘一箱’货物送至‘温暖福利院’,排除接应的人后,火车站高铁站出口楼梯角落里的人不多,闫云海和十几个队员在地图低速货车通道设卡。
持续到第二天夜间,四队组员交班统计了一下,小虾小鱼遍地,没捞到重点大鱼。
要么线人不对劲,要么他们先闻到了味道,缩回去了。
院长和几名老师接受问讯,最终逮捕四人,却查不到他们背后的上家是谁。所以福利院暂时不能解散,由新任院长接管,案件在进一步调查中。
到底是不是隼头?
隼头,档案里资料不详,拐卖儿童的上家,从前做白f纷,现在多踩一区,两件极恶之事两头抓。陆辰的养父母就是死在隼头手上……那年,全队差点就能拿到一等功……
当年,闫云海手受伤,子.弹斜了一分,从隼耳边擦过,钉在墙上,错过了最好的机会,他们再也翻不了身。陆辰的养父母为了给队友拖延时间,扑在前沿,以身肉搏……身中十一弹,死得惨烈。
曾经只有灰色背影的孤勇者,在荧幕之间翻转成彩色……于公于私,他们都不会放过一丝一毫关于“隼”的线索。
闫云海:“去年那个白化病女孩儿,中间还出过一次警,涉及猥亵案,你还记得吗?查福利院几天了,怎么没看见她?”
石伟涛:“有人说她一周前就不见了。我看他们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伤,唐星那孩子心理敏感,肯定早忍不了跑了。你别看那孩子小,听说被抓几个人渣老师没少受那孩子的反击。还有啊,所有孩子的证件都在,只有唐星的没了,应该是她自己带着跑的。说她有精神病我信,要说她傻?我觉得她比谁都聪明。”
“再聪明也还是个孩子。”闫云海苦笑一声,摇摇头。他现在没空关心那孩子,只是突然想起,随口一问。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案子。
时间不急不缓的过着。
陆辰听闫云海的,有注意着唐星,当彻底放下防备的时候,大概是唐星吃活蝎子,把舌头蛰了的那次。
大概没有哪个从小培养的雇佣幼兵能做出这么愚蠢的事了,口舌对他们感知药物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不会像唐星这样,吃些不认识的活物。
说她傻,她有时灵光;说她不傻,又很不正常。
唐星觉得委屈,还有就是愤怒。虽然她不知道这叫愤怒——因为陆辰尝试将她送去义务教育的公立学校,最终因为无监护人、无档案、且性格乖戾超常人,会被孤立。唐星的情况,能走的路都太窄,没有愿意接受唐星的地方,他们建议陆辰送唐星去特殊学校。唐星知道陆辰想送走她,心里着急,就对陆辰低吼说:“我会挣钱给你。”
她像只不知道怎么露爪子的幼兽。
陆辰揉揉唐星那一头长长的白毛,软和极了,“白化病有些麻烦,你见不了太阳……待在我这儿也行。算了,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唐星听不太懂,但是点点头。
陆辰回程的路上捡了几个玻璃酒瓶,唐星想帮她拿,陆辰给了她一个小点的瓶子,唐星细小苍白的双手拢着,举到鼻尖闻了闻,发表看法:“味道怪怪的。”
陆辰说:“不要离口鼻太近,脏。”
唐星仰着脑袋,长长白毛随着步伐晃啊晃。
唐星:“什么是脏?”
陆辰:“不干净,坏的东西。”
唐星:“那你为什么还要捡啊?”
陆辰:“能卖钱。”
唐星瞬间来精神:“钱!”
陆辰注意到,唐星好像有些不正常。怀疑只停留一瞬,就消失了。因为唐星小跑在她前头,找到蓝绿红黄排在街角的垃圾桶,小小的胳膊正翻开往绿色桶里伸。
“都说了脏,怎么还往里头钻?”陆辰的耐心有限,即使对着恩人。
‘哗啦’唐星拎出两个灰褐色玻璃瓶,叮叮噹噹的,“姐姐,钱!”是姐姐说的,这个能卖钱。钱?听起来是个好东西,她想给姐姐钱。
唐星在‘温暖福利院’,第一个深刻记着的是“姐姐”二字。
陆辰:“我们不是捡破烂的。”
唐星:“什么是捡破烂?我明明在捡钱啊!”
唐星天生基因不完整,有白化病。
她的自闭症很严重,后来发现只有在陆辰身边才会正常一点。
陆辰嘛,乖学生吧?暂时好学生。
她还在怀疑唐星,出于有恩必报的道义,才想先把人留身边。
一个疯子,一个傻子,这样挺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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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Chapter 3 再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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