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空调的冷风还呼呼地吹着。
也许是温度开得太低，也许是这里空间太小，再加上吴恙周身天然散发出的，终年散不去的寒气……
钱铎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怎么？”
在这无比诡异的氛围里，最先打破僵局的，居然是在吴恙眼中根本不存在于这个次元里的沈泽恒。
他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轻松。
“是我走太久了吗？RT谁立的新规矩，有话都不能直说了？”说着他挑衅地瞟了眼钱铎，“你啊？”
钱铎没有说话，只用嘴型回了他一个字：“滚。”
“昨天卡牌6级第一波大招飞下，你说你来支援的。”沈泽恒偏头看向赵明宵：“为什么没到？”
沈泽恒脸上还是挂着标志性的笑，但就跟三年前一样，只要提到游戏或是战队相关的东西，无论他说得多轻松，就像是闲聊的玩笑，却每一个字都会莫名其妙的极有分量。
“周梓涵说的不用了啊……”今天问话的人但凡不是沈泽恒，就算换教练来，赵明宵都不会这么心虚，他大概也没猜到话题会突然转到自己身上，结巴了半天才接着说：“我已经往中路走了，等看见卡牌的技能，再想支援下路，就已经来不及了……”
昨天的语音沟通中，周梓涵的确说过不用支援，但赵明宵没有给出明确的回应，间接造成下路双人组的误判，送出了一血和吴恙的召唤师技能。
不过当时的确事发突然，队内的沟通被对面卡牌的突然开大打断了，要说也算得上是一场扯不清的“罗生门”。
“如果你决定不支援下路，在返回中路之前就要先说，如果当时真的来不及沟通——”沈泽恒看向赵明宵，挑了挑眉毛，“赵明宵，你才是RT的队长和场上的主指挥，不是辅助。”
“沟通意见无论因为什么原因没有达成统一，赛场上都是以你为准，也不是辅助。”
他一针见血地点破了昨天队内沟通中的问题，表情语气都没有太严肃，但赵明宵已经低下了头。
也许是意识到了气氛微妙的变化，再开口时，他已经悄悄改变了称呼，“赵赵，比赛内沟通，言简意赅是最重要的，可以说错，但不能模棱两可。”
“嗯。”
感受到沈泽恒语气的缓和，赵明宵忙不迭地点头，以为自己的问题可以就此翻篇了，但沈泽恒却接着说道：“还有之后龙坑那波。”
“辅助被抓，打野支援，SG的上单立刻传送到了战场，那时候磊子的传送还没有转好，但你的好了，为什么没传？”
“传送落地需要时间，风女身板太脆了，等我到他肯定死了，到时候SG和我们的人一起靠近战场，我们始终还是少一个人，团队经济又落后，打不了啊，沈队……”
直到说完赵明宵才发现，“沈队”这个称呼他完全是脱口而出的。
沈泽恒跟之前他记忆中那个队长完全没有两样，平时再怎么嘻嘻哈哈，只要说到游戏，就是有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可是ADC的装备一直有领先，如果能拖到吴恙赶到战场，未必不能完成收割。”
“不过这些只是游戏理解的不同，也没有标准答案。”沈泽恒知道自己给赵明宵造成的压力，但好在该说的也说完了，他上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后回头看向角落里的周梓涵，“倒是你啊，小朋友……”
沈泽恒笑眯眯地朝着周梓涵走了过来，但不管他多努力做出一副亲和的样子，甚至连说话的语气都好像真的在哄一个小孩子，还是吓得周梓涵往吴恙身后躲了躲。
无论BUG的大名多么如雷贯耳，对周梓涵来说，沈泽恒也还是个陌生人。
吴恙也习惯性地上前半步，挡在了沈泽恒和周梓涵中间，就像他之前无数次帮周梓涵挡开那些提问角度刁钻的记者一样。
这是他今天第一次直视沈泽恒。
也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真的长高了不少。
他终于不用再像以前一样，需要仰视，才能看清沈泽恒的脸了。
现在，他只需要微微抬眼，就可以正常地平视沈泽恒。
难怪……
难怪沈泽恒以前……
也会叫他“小朋友”。
果然他那时候还是太小了。
也果然，沈泽恒这种人，谁的便宜都要占。
“吴恙喜欢和软辅走下，这更符合他强压线的打法，但这也注定了，到游戏中后期，你的身板会很脆。”
“昨天最后一波龙坑那种危险的眼位，让打野去做就好，他还有机会交技能跑路，但你没有。”
沈泽恒绕过吴恙，躬下身子，耐心地跟周梓涵解释着，还凑上前去，刻意压低了音量，悄悄跟周梓涵说：“我知道，你坚持去插那个眼，不止是想开个视野那么简单。”
“那个时候吴恙正好回城，你知道他会更新出无尽，领先对面ADC一个大件，你觉得下一波团可以接，而且赢面很大，加上当时赵明宵就在你身边，他的装备也不落后于对面中单，所以你才冒险去做那个眼。”
“你怎么知道？”
这次就连低着头躲在吴恙身后的周梓涵都忍不住脱口而出问道，逗得沈泽恒笑出了声。
“因为在吴恙回城读秒的时候，你偏头看了眼他的屏幕，你看到了他的钱回家刚好够买无尽，对不对？”
其实从沈泽恒开始复盘昨天的游戏开始，吴恙就听出来了，刚才房间里赵明宵和周梓涵的对话，沈泽恒和他一样，大概是都听见了。
沈泽恒最后一句话，巧妙地回答了刚才他们几个人在门口听到的，关于赵明宵质疑周梓涵最后一波不该去做那个眼的问题，但吴恙没有想到，沈泽恒会看得这么细。
在昨天赛后他消失了半个多小时，许多人都以为跟沈泽恒有关，但其实他在楼梯间里捧着手机，看的并不是沈泽恒的消息，而是昨天那场输掉的比赛录像，看得太认真，才会忘记了时间。
以前钱铎说过，他和早年的沈泽恒其实很像，都是那种很纯粹的人，只要做着自己热爱的事，就可以摒弃掉所有外界的干扰，甚至包括情绪。
一开始吴恙是不信的，因为沈泽恒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看着实在是太不靠谱了。
如果要问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沈泽恒的，他或许并不能找出一个明确的时间点或事件；但如果要问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沈泽恒在他心中的形象从一个好像生意会很好的夜场男公关，变成了值得信赖的沈队，那一定是无数个像现在这样的瞬间。
每一场队内的战术讨论，赛后复盘，沈泽恒总是挂着他标志性的笑，但说出来的话每一个字都在点子上。
他敢说大家都逃避的那些得罪人的话，一脸轻松的样子，却又不动声色地照顾着每个人的情绪，让人相信他只是就事论事，没有针对的意思。
他能注意到旁人根本注意不到的小细节，就好像此前他和周梓涵明明没有过任何接触，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却可以单凭一个偏头看吴恙显示器的小动作，就做出精准的分析，甚至到了让周梓涵本人都惊讶的程度。
无数这样的瞬间，让沈泽恒从黑网吧门口那个一看就不靠谱的“骗子”，从传说中的天才少年、中单杀神，落地成了吴恙看得见摸得着的，RT的队长，一个值得他崇拜，可以信任，甚至是依赖的，活生生的人。
但就在他最信任也最依赖沈泽恒的时候，这个人却突然人间蒸发。
当沈泽恒再次出现，吴恙不得不承认，对方刚才的一番发言，正一点点与他记忆中那个熟悉的影子重合。
像三年前一样，在他有话想说，却不知如何开口时，只需要一个眼神，沈泽恒就能心里神会，就在刚刚，沈泽恒几乎说了全部他想说的话。
今天如果换他来，也不可能说得更好了。
而这一次，他甚至不需要用眼神向沈泽恒求救。
这样的感受让他无比矛盾。
他不愿承认，沈泽恒对他的了解，甚至已经到了只需要一次欲言又止的停顿，就能心领神会的程度，更无法接受，三年后的沈泽恒，和曾经那个可以完全信任、依赖的队长，居然还有重合的部分。
三年前，当沈泽恒突然人间蒸发，他问遍全世界也得不到一点消息。
三个月后，他是跟所有粉丝和路人一起，看到那场盛大的新闻发布会，才知道沈泽恒加入了他之前的死对头战队，一家韩国电竞豪门。
当时舆论一边倒，都骂沈泽恒是跪舔了韩国爹的狗，只有他不信。
因为沈泽恒，他一拳打断了对手的鼻梁骨，险些断送了自己的职业生涯，可就算这样沈泽恒都没有出现，别说给他一个解释，甚至连半句关心都没有过，他只能从热搜上看到沈泽恒正和某韩国电竞女解说传出的绯闻。
从那一刻起，他心里曾经的那个沈泽恒就死了。
他不能接受面前这个人，居然和他心里死去的那个影子还有重合的部分。
可他又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沈泽恒的话就是他想说的，他反驳不了。
他甚至不能像石磊那样发泄情绪，因为任何过激的举动都会显得他好像到现在还很在乎。
可明明沈泽恒都不在乎。
他早就一点都不在乎了。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当时风女去插眼的举动还是太冒险了，这场比赛的失利，从一开始是因为你们赵队的沟通失误而起，但辅助以后也要杜绝这种可能会直接葬送比赛的操作。”
就在吴恙被心里的矛盾缠绕住时，沈泽恒已经结束了和周梓涵之间的悄悄话，重新站直了身体，回头看向赵明宵。
“新人难免激进一点，我们也都是这么过来的，作为队长，如果最后一波你的狐狸还活着，有人能够快速清线，SG不一定能直接平推基地。”
的确在那场比赛的最后一波，风女插眼被抓，附近的赵明宵有赶到支援，但风女实在太脆，等不到支援就已经阵亡了，连带着赵明宵也送了一个，比赛才会就此结束。
“该卖队友的时候还是要卖，谨慎一点。”
“其他的赛后复盘还是等教练——”
说到这里，所有人的注意力其实都已经被转移到了昨天输掉的那场比赛上了，会议室的氛围稍见缓和，就连钱铎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但谁也没想到，沈泽恒最后的一句总结，会突然被吴恙打断。
“你不是来点外卖的？”
这是三年后，吴恙对沈泽恒说的第一句话。
他掀了掀眼皮，看向沈泽恒，眼底是那种他惯常的，淡淡的，带着一点点不耐烦和不屑的，看垃圾的眼神。
“每个战队的队内复盘、战术制定都有保密性，你一个点外卖的，在这干嘛？”
气氛再次一秒滑入冰点。
钱铎已经痛苦得闭上了眼睛，好像是怕接下来的场面会太血腥，他实在没眼看。
“哦豁——”
几秒的沉默后，沈泽恒一脸轻松地耸了耸肩。
“小朋友还是那么恨我啊？”
“我还眼巴巴盼着外面传的都是假的呢。”
说着他倾身向前，凑到了吴恙的耳边，看见吴恙藏在队服外套袖口里的手紧紧握拳，他也悄悄将自己的左手背在了背后。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过就是上个床而已。”
“我这么帅，学长睡了我也不吃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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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的嘴是有点贱的，但也有点原因..不过不要拍!攻肯定没有过别人!!!还有..骂他不要带上我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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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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