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晚晴瞪着一双凤眼,再次看向安逾白自然垂着的右臂,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昨天这里还有个血窟窿。
“你的伤…好了?”她实在好奇,把米汤喝了,忍着喉咙嘶哑,问了出口。
“暂时不能提重物,无甚影响。”安逾白说着怕她不信,右手自然接过她手中的空碗。
“那还如何打猎?”不能提重物那连弓都拉不了,在野山上不得被虎豹生啃了?在她看来为了口吃如此,过于危险了。
安逾白轻笑,长公主似乎并不怎么会说软话,脸上带着关切,话却硬邦邦的。
这么多年他从未和年轻姑娘相处过,不知道寻常姑娘如何,只觉得顾晚晴别捏的模样可爱的紧。
“山间野物,何须两只手,一只手足矣。”
他这话实在狂妄,顾晚晴不知如何接话,顺着他说怕鼓励他去送死,不顺着他说又怕落他面子。
一时间两厢无言。
最后还是顾晚晴出声将人撵了出去,她要更衣起身,半路借宿,主家照顾着,即便是病了,也该去道声谢、帮些忙的。
郁阿婆见他推门出来,手中的碗已然见底,关切问道,“安郎君,你家娘子醒了?”
“刚醒。”安逾白笑着点头,在水缸边把碗洗净,摆了回去。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们小夫妻也算是度过此劫,能安稳的过个年了。”
郁阿婆留守桑水村多年,一直自己住着这个院子,突然多了两个年轻人,热闹不少,她也跟着情绪高涨,说话都高声了些。
等顾晚晴换了里衣,外衣依然是昨日那身。
她推门就见安逾白在墙角劈柴,郁阿婆洒扫着院子,两人谈笑间,已是十分熟络。
郁阿婆见她出来,放下扫帚招呼她到了正堂,如昨日一般又塞给她一碗乌漆麻黑的中药,冒着热气,泛着苦味。
“刚刚听你相公说你醒了,阿婆就盛出来,正好,趁热喝。”
她虽然上了年纪,脸上已有沟壑,也添了不少斑点,可一双眸子看着她,带着不加掩饰的慈爱,透亮又亲切。
这么多年膝下没有儿女子孙绕膝,此时看着顾晚晴稍显稚嫩的脸颊,也就多了些疼惜。
“多谢阿婆照拂,昨夜给阿婆添麻烦了。”顾晚晴敛了笑,郑重其事的拜了一拜。
“哎呦,不打紧的,快起来,快起来。”郁阿婆一时没理解昨天夜里麻烦了什么,只归结为昨天才日的照拂,摆着手拉她起身。
顾晚晴道了谢,目光回到那碗药上。
这药自己喝终归和灌给安逾白喝不同,还没等递到嘴边,苦涩的气息就已扑鼻而来。
她下意识偏头想避开,又想到郁阿婆还在一旁看着,不得不屏住呼吸,强忍着把一碗汤药灌进嘴里。
只是这药的苦远远超出顾晚晴的想象,宫里多少会加些糖水、蜂蜜,现代更不用说,很少再有苦的这么直接的药剂。
等她喝完一张小脸都皱成了包子,全是褶。
一声嗤笑,顾晚晴睁开眼,眉头依然紧皱着,郁阿婆此时已不在正堂,反而安逾白一脸揶揄的站在她身旁。
她想开口说话,却苦的张不开嘴。
安逾白方才隐隐听着郁阿婆喊她喝药,随即想起晨时自己喝的那碗加了黄连的汤药。
便跟过来看看,就见到了这幅光景。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顾晚晴像猫儿,巴掌大的小脸皱成一团,脖颈儿也缩不见了,像极了娇憨的奶猫。
顾晚晴听他嘲笑自己,怒目瞪去,却见两颗圆润的糖豆躺在他掌心之上,送到自己面前。
他手掌宽大,手指修长,指甲圆润干净,指腹和掌心虽都覆着薄茧,但并不影响这只手的美感。
顾晚晴撇了撇嘴,突然觉得这家伙不管是脸还是手都过于漂亮了。
漂亮的有些模糊了他男子的性别。
她没和他客套,拾起糖丸豆含在嘴里。
指尖与掌心相触,许是掌心的感官过于敏感,酥麻痒意从手心传到心口,安逾白忍着将手负在身后,指尖缱绻。
糖豆在舌尖化开,甜蜜的果糖香气渐渐遮盖汤药的苦涩,顾晚晴眉头才彻底舒展开。
只是这糖豆太过熟悉,他还真如王则所言酷爱甜食,随时随地都带着糖包。
想着顾晚晴舌尖舔了舔尖牙,忍不住调笑他。
“小账房的糖豆这次到比上次的甜许多,也没沾染上什么旁的东西。”
安逾白听她翻旧账也勾唇笑了,俯身在她耳旁轻声道:“彼此彼此,加了层油布丝。”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畔,顾晚晴愣了愣,心下觉得凑巧,上次落水后,自己也用油布丝做里,给自己的荷包加了道防水层。
转念却又觉得不对劲,他如何知道自己也加了油布丝?
难不成昨天夜里帮她脱去外衣,盖了被子的人并非郁阿婆,而是安逾白?
她指着安逾白‘你你你’了半晌,实在不知怎么问出口。
安逾白此时心里也懊悔不已,他一向沉稳,刚刚怎么就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把话说漏了?
昨天半夜他悠悠转醒,发觉他们不仅得救,自己的伤口也被处理,猜到应是多亏顾晚晴。
而顾晚晴此时正在他身侧,和衣蜷缩成球,呼吸急促,额头温度滚烫,身上没有被子,靠在他身旁汲取他的体温。
他一起身,热源没了,令她有些不满。
这屋子并不暖和,也只是遮风挡雨,寒冬腊月和衣而睡,不害风寒才是怪事。
安逾白伸手推了推她的肩,没能将人唤醒,借着月色细看才发觉她满头大汗,像是遇了梦魇,睡得并不安稳。
这才出手帮她去了外衣,盖了被子。
正是这个过程中,发现她的小荷包,倒不是他有意去探查,只是油布丝的手感过于明显,他只拿在手里就分辨出来。
当时他还笑了,没想到他们两人倒是想到一处去了。
早上他曾庆幸顾晚晴没发觉此事,这会他自己反而说漏了嘴。
此时再不承认着实有失体面,也不尊重顾晚晴,他略一思索,就把经过简单说了。
顾晚晴听了虽然也有些脸热,但她信得过安逾白的人品,况且这冬日里穿衣,去了外衣,还有中衣、里衣好几层,并不担心他能看了去什么。
顾晚晴没再说什么,安逾白也心照不宣的不再提及。
这事到此就算翻篇了,两人对外还有一层夫妻身份在,往后还得同吃同住,真要介怀,只是徒增烦恼。
上午,安逾白劈了半垛柴火,又帮着把水缸的水挑满,才算歇了下来。
郁阿婆拉着顾晚晴的手笑的合不拢嘴,直夸她寻了个勤快麻利的好相公,给顾晚晴闹了个脸红。
晌午刚过,看着整装准备进山的安逾白,顾晚晴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松口让他去了。
谁知道还不到两个时辰,这人就提溜回来两只兔子一只山鸡。
顾晚晴接过那两只兔子,好家伙,除了脖领处有丝血迹,旁处的皮毛完好无损。
她又去看山鸡,也是如此,皆是一击致命。
顾晚晴有些疑惑他是如何做到的。
安逾白抛出几块石头,单手依次抛向空中,又循环接住,耍了套小杂耍,递到她手里。
“石子?”顾晚晴看着手里大小无异,棱角分明的石子再次被他的武力值震撼。
仅凭一只手和几粒石子就能从猎杀敏锐的山间野物,那若是毫无防备的人呢?
顾晚晴觉得脖颈似有凉风吹过,不禁瑟缩了一下,幸亏这人不是陈琪阵营中人,否则还真是棘手。
“兔子我们给桑村长送去,昨日也多亏桑村长收留。”顾晚晴下午就找郁阿婆问了桑村长家屋舍的位置,领着安逾白去道谢。
原本她想给些银钱,郁阿婆却说这村里铜钱和烂铁无异,空着手去就成,她还觉得不好意思,这会儿托他的福,有了谢礼。
那两只兔子安逾白原本想扒了皮,给她做顶兔儿帽,路上听她讲着昨日发生的事,倒也没有异议,只是听到她独自一人用个斗篷拖着他寻到这个山村时,心下不免懊恼。
若是先醒来的是他,她便不用这般辛苦了。
村子不大,走了没几步就到了桑村长门前,炊烟已经飘起,听郁阿婆讲他家中只剩他与发妻,两人多年相濡以沫,只可惜他发妻身体并不多好,怕是没几年光景了。
顾晚晴叩响门板,开门的正巧是他老人家。
见两人都安然无恙,也是放下心来,又见两只兔子,吃惊不已,细细问了来历才坦然收下,瞪着那双浑浊的眼惊奇的打量了安逾白好半响,才竖着大拇指给他上下夸了一通。
送下兔子两人并未多留,拒绝了桑村长的挽留,再次拜谢过便离开了。
等回到郁阿婆院里却见原本干净的小院,一会功夫变得一片狼藉,水洒了一地,还飘落着几根鸡毛。
郁阿婆一手掐腰,一手拿着刀指着远处的罪魁祸首,粗气直喘。
罪魁祸首俨然就是安逾白刚猎回来的山鸡,郁阿婆原想先把鸡处理了,谁知刚烧开热水,还不等拔毛放血,这山鸡竟然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耷拉着断到一半脖子,扑通着翅膀垂死挣扎。
掀翻了水盆不说,还溜了郁阿婆一圈,撒了一地鸡血,一整个鸡飞狗跳。
场面实在太残忍又诡异,安逾白果断出手,一粒石子从他手中掷出,莫入山鸡得到身体,山鸡应声而倒。
顾晚晴默默咽了口水,算是见识到他捕猎的场面了。
两人既已回来,也没再麻烦郁阿婆,安逾白提着死的不能再透的鸡,顾晚晴端着水盆,去村旁山溪拔毛放血。
顾晚晴本想跟着打下手,结果发现压根儿用不上自己,安逾白放血拔毛的动作不可谓不熟练,就是老让人觉得脖梗发冷。
索性不再去看他,捡着溪边的石子打起了水漂,石子在水面跳跃,点起圈圈涟漪。
安逾白看的新奇,却不觉奇怪,毕竟都见过她拍着惊堂木镇定自若的说书了,再见什么奇景都不会觉得怪了。
冬日山间比其他季节都寂寥,除了安逾白的手上的声响,就只剩溪水撞击卵石的潺潺水声,宁静而深远。
自早上醒来,顾晚晴方得悠闲,蹲坐在溪边开始回忆昨夜的梦。
如今她又了原主所有的记忆甚至包括情感,但她却清醒的知道自己是谁,原主身上发生的一切正如那老道所言,更像是前世。
可风吹过水面都卷起波纹,更不用说肉长的人心。
如今的她已经无法说服自己,不管不顾的洒脱离开,若要留下,先不说顾氏如何与陈琪运筹周旋,就说如今她自己想回京都难。
她皱着细眉,兀自想的出神,偏偏有人打破这片安静。
“长公主往后作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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