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颂现在很想逃,他一点都不想管事,完全不明白神仙打架为什么要带上他!
老实说要论在朝中地位的话,御史府是完全比不过刑部的,所以周颂更不愿得罪刑部。
可无论如何杨盛都是正三品官员,官大一级压死人,周颂也不敢直接拂了他的面子。
“这……两位大人莫急,要不先由我们捉妖司代为关押?”
左右为难之下,周颂尝试选一个折中的办法,可惜这办法属实不够高明。
张修齐听见这话,冷冷瞥了一眼周颂,吓得人立即闭嘴不敢多言。
“已经麻烦诸位许久了,关押审问犯人事不宜迟,如有冒犯还请见谅。”
张修齐不愿再争论,给了一个手势,身后的士兵立即上前一步,分别围住杨盛和周颂他们,准备直接上前抢人。
杨盛只带了几个同僚官吏,若只是口头说说估计还能据理力争一番,但真要动起手来就完全不是张修齐的对手了。
周颂这边更是不敢阻拦,干脆就把人交了过去。
顺利拿到人,张修齐心中安稳了些,看了看被士兵围着的杨盛,装模作样地行了一礼道:“御史府不适合处理此次案件,杨大人请回吧。”
说着周围的士兵上前,准备直接动手将人强行送走。
夏离远远注意这边的情况,丝毫不意外这结果:果然,光靠御史府是完全拦不住刑部的,幸好还留了个后手。
正在张修齐认为一切顺利之时,耳边忽然响起最不愿听见的声音——
“御史府不适合这案子,那交由大理寺应当可以吧?”
张修齐一愣,强压心中怒气,转身对着来人规规矩矩地问好:“严大人。”
来人一身绫罗紫袍,饰以古玉,看样貌不过而立之年,眉眼之间却自有一番气魄,正气凛然,不怒自威。
此人正是大理寺卿严重山,是当今圣上一手提拔上来的、最信任的人。
严重山回礼,“张大人,大理寺距此处稍远,来这儿需要些时间,还请见谅,接下来的事我们会处理,待审问整理出结果再交由刑部审核。”
按照律法,案件初步调查本就是大理寺全权负责的事,这回张修齐是真的无话可说。
再加上这严重山不知从哪儿得了消息,竟也带了一众士兵过来,看他们的装束应是宫中禁军,宫中禁军只听命于皇上,怕不是皇上已经知道了此事。
见张修齐许久未有回应,严重山上前一步,身后的士兵亦前进一步,两方瞬间形成对峙的阵容,气氛一时间紧张起来。
“好,那便拜托严大人了,在下先行告退。”
心中考量了很久才张修齐终于下了决定,事到如今苏兰隐是带不走了,倒不如赶紧离开避免给人看出太多端倪。
张修齐给几人行了一礼,领着士兵慢慢退走离开。
待刑部的人走远,严重山随即吩咐先将苏兰隐带回大理寺重点收押,再另外安排尘花楼的其他人进行调查取证。
一切处理有条不紊,立即执行且事无巨细,足可见严重山的办事能力确实厉害。
“尘花楼之事大理寺已上报,御史府随时可以派人前来督查,还请杨大人自行安排。”
严重山走到杨盛身边行了一礼,与他说明情况。
杨盛亦回礼。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点头致意,不再多言。
此处的消息其实是杨盛暗中派人传给严重山的,不然等到大理寺赶到这里人怕是早被刑部给带走了。
刑部近来行动遮掩,对上似有隐瞒,且与朝中大臣来往颇多,有结党营私之嫌。
新帝对此多多少少有所察觉,只是面对这身为三朝元老且又是外戚的张修齐,他也不好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明面作对,所以只能暗中命严重山留心。
是以严重山一直有注意刑部的动向,可张修齐也不是省油的灯,几番调查下来愣是抓不到一点把柄。
然而今日一向行事谨慎的张修齐竟敢明目张胆地强行要人,苏兰隐身上定有更大的秘密,尘花楼的事绝不会简单,怕是山雨欲来。
严重山目光沉静,心中思量众多。
朝堂之上党派纠纷日益明显,京城内外谣言捕风捉影,大大小小的案件忙得大理寺分身乏术……
严重山叹了口气,按了按额头,止不住地想:皇上继位有意让暗阁退隐,但如今看来操之过急,若放权给“那个人”继续严加监管京城,应该也不至于出这么多乱子,不过似乎都有一个月未曾见到她人了……
思及此处,严重山忽然听见一旁传来训斥声,下意识偏头看去——
“夏离,你躲着这儿干嘛?没看见大家都在忙吗?还有你看看你,灰头土脸的自己都不知道清理一下吗?”
周颂抓住一直远远躲在路边的夏离,看她脸上满是尘土,下意识就伸手要帮人给擦干净。
夏离赶紧按住周颂的手,她明显感觉到了严重山探究的目光,要知道自己和他可是共过事的,这样下去八成要露馅。
余光瞥见严重山似乎准备走来看看,夏离灵机一动,忽然对着周颂哭诉道:“刚刚那边好吓人,我不敢过去。”
“啊?你怕什么?”
“早上没抓得了鱼,中午还把小公子弄丢了,下午又掉进洞里摔了一大跤,”夏离絮絮叨叨说着,越说越委屈,“好惨啊,没有一件好事,衣服破了,身上也脏了,可是今天本来应该可以抓鱼玩的,我盼了半个多月的……”
眼看着这小姑娘都要哭出来了,周颂也不敢说重话了,赶紧安慰人,活像在哄闺女似的。
本打算走过去的严重山看见这一幕愣了愣,短暂犹豫了一下,然后选择转身离开:应该只是身形有点像,万不可能是那人的……
亲眼目睹这一切的杨盛脸有些抽搐,望了一眼哭哭啼啼的少女,哭得他胆战心惊,不得不说这一幕才真的是够吓人!
———
终于将几人全部送走,周颂长长舒了口气:烫手山芋没了,人也都走了,总算可以回去安心摸鱼了!
奈何他这口气还没喘顺,一个差役突然提醒道:“大人,那个萧公子怎么办?”
周颂一顿,转身看见萧景兮还昏迷着靠在墙边,瞬间崩溃——
怎么忘了还有这么个祖宗啊?!
“快快快!找大夫找大夫啊!”
几人七手八脚地赶紧带着萧景兮去医馆。
一路上周颂甚至连自己的身后事都想好了,万幸找了几个大夫诊问后都表示萧景兮并无大碍,估计只是累了,睡得沉了一些。
命总算保住,周颂再次长舒一口气,抬眼看看天色,吩咐众人道:“今天最后给你们一个任务,把这萧公子送回家。”
众人一听不乐意了,群情激愤就要反驳。
周颂接着道:“明天给你们放一天假。”
激愤消失,众人瞬间乖巧,没人有异议。
只是等这一帮人到了丞相府附近又停了下来,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愿靠近。
“夏离,你是他搭档,就剩几步路了,你送人回去吧。”一名差役恳求道。
夏离没有回话,只是盯着那人。
那差役心领神会,承诺道:“下个月的早点全部我请。”
夏离满意地拍了拍手,接过人后直接背了起来,颔首示意差役们可以走了。
一阵感谢欢呼后众人迅速离开。
落日缓缓,余晖绚丽而温柔,照亮这长街古巷,一片祥和人间。
“小公子你看,这儿多漂亮啊。”不知为何,夏离望着霞光忽然轻声道。
可惜身后的少年并不能作答,呼吸绵长,想必有个好梦。
夏离也不恼,反倒是笑了笑,没有多言,背着人一步步走向府邸。
此身唯若长风,所行皆为所愿。
夏离之所以愿意管理暗阁、守护王城,仅仅是因为她真心喜爱这盛世,然而风会驻足却绝不会永留……
门口侍卫看见两人赶紧找了萧砌过来,夏离说明缘由后,他随即请人进来。
亲眼看着萧景兮安安稳稳地躺在了卧床上,任务完成,夏离本打算告辞,只是萧砌表示需要请示一下二小姐,拜托夏离暂时在此等候。
如今已经进了人家的门,直接推脱的话估计麻烦得很,于是夏离笑了笑,爽快应下。
萧砌立即离开,走前嘱咐侍从好生招待,他现在几乎是把夏离当做少夫人来看待,绝不敢怠慢。
见萧砌走远,夏离找了些借口将身边的侍从支开,然后打开屋内的窗户,干脆准备直接翻窗溜走。
可就在这时,一道微弱的声音响起——
“夏离……”
夏离一愣,回头看见躺在床上的萧景兮不知何时醒过来了,只是似乎还无法动作,正紧紧注视着自己。
犹豫了一下,夏离走到床边,伸手碰了碰少年的前额,接着轻声道:“没事的,你只是累了,休息一段时间就好。”
萧景兮没有回话,一直静静看着眼前的人,目光柔和似月光倾洒。
夏离见他无事,起身欲走,却发现自己的左手正被人握住,力道其实很轻,一抽便可抽走,但这点力气已经是少年最大的努力。
两人对视,夏离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公子,有时候或许放手会比较好。”
萧景兮尽全力轻轻摇了摇头,然后手中抓得更紧。
夏离没办法,蹲下身靠在床边,反问道:“何必?”
萧景兮直言道:“不悔。”
此刻他还十分虚弱,声音也很低,但同时也十分坚定,毫不动摇。
“人生并不长,匆匆百年,青丝华发,浮生若梦,执念还是放下为好。”
夏离还想继续劝些什么,但忽然感到有人将她鬓角的碎发拂起,虚虚地抚上她的脸颊,缓缓道:“但你不是梦……”
你是我一生求而不得,但依旧永不停止追寻的长风。
少年的目光太过温柔,先前的青涩天真已然变淡,灵魂的年岁仿佛在一瞬间增加,沉稳且幽远。
夏离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低头笑了笑,倾身贴在萧景兮耳边轻声道:“我不是梦,但你是。”
萧景兮一时间没能明白,想开口追问,但夏离手中微光浮现,轻轻点了点他的眉间。
眼前光影交错,少女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他再度陷入了昏睡。
———
待到萧蓉急匆匆地赶到这里,推开门已经不见了夏离的踪影。
窗扇随风摇晃着,一支玉石发簪静静地放在书桌上,色泽柔和,晶莹剔透……
长风千载恣意,无拘无束,孤独而自由应是其永恒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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