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天际间没有繁星点缀。
萧奕时坐在桌前彷徨发愣。
锦天的话太过惊神!
约莫已过三更天,她仍旧没有半分困意。
锦天竟然说,齐景绍心悦自己?
怎么可能?
萧奕时回想起初遇时的点点,根本找不到半分蛛丝马迹!
可锦天在太子身边多年,最为了解太子,若没有十足的证据,没道理在她面前说这番话。
而且今夜齐景绍举止委实怪异。
她看向铜镜中,难道是这皮相?
铜镜的倒影中,女子轻睫下的眼睛已经涨得发红,楚楚可怜,流畅的脸颊下是优越的骨相,没有金线玉石装饰,也不是锦绣华服,却依旧身姿绰约、引人瞩目。
萧奕时只觉得脑中一片浆糊,贼老天在开什么玩笑?齐景绍不是喜欢黎小姐,与她青梅竹马吗!
其中定有误会!
*
翌日清晨。
昨夜萧奕时和衣而睡,统共躺下没多久,就被窗外的动静吵醒,打开纱窗,只见齐景绍在院中练武。
他只穿一身轻薄的里衣的,腹部肌.肉紧实,若隐若现,剑锋经过处,叶片翩翩而下。
萧奕时从铜镜中看见自己眼底青黑,昨夜生出的感激之情没持续多久,消失的无影无踪。
过了半晌,齐景绍收起剑柄。
萧奕时静静站在窗边不愿打扰。
也不知齐景绍什么时候回的,上朝之后还有精力练武。
不知不觉,她的思绪纷飞,又想到了到昨夜锦天的话。
那到底什么意思?
一阵寒风袭来。
剑影逼人。
齐景绍手中的长剑直逼她而来。
萧奕时下意识闭上眼,可疼痛却迟迟未到。
齐景绍逐步走来。
那利刃不偏不倚插在竹窗上。
他神色清明,眼底倒映着她的慌乱:“看够没?
萧奕时愣在原地不说话。
他拔下白刃,面容清冷。
早上被吵醒的余愠还未散去,又受此惊吓,萧奕时心梗得不上不下,看来锦天的话不可信,谁会对自己的心上人刀剑相向?
没有最好,不然反而麻烦。
*
齐景绍顺着长廊离去。
萧奕时洗漱完毕,热茶先进书房,见里头空无一人,便急忙将袖见之物摆在桌上。
除了那件事,昨夜还有件让她惊讶的事,齐景绍竟打算起兵北伐,彻底根除北晋对大齐边境的侵扰。
萧奕时知晓他是大齐子民心中的不败战神,可在塞北长大,也清楚北晋与大齐国力的差距,知道这有多难。
在舅父家中,绘制堪舆图的事情都由她来完成,及笄之前她脚步未曾停过,把塞北大多数地方逛遍,对各地都有大致了解。
反正她们也会退婚,这幅堪舆图,就当作对他昨夜解围的谢礼。
太子再出现时,已经换上常服。
萧奕时连忙斟茶,“殿下,先喝热茶吧。”
齐景绍却注意到桌上多出的东西,视线注意被吸引去。
她垂眸凝视脚尖,趁着齐景绍专心致志,用余光打量着他的反应。齐景绍将图纸摊在桌上,清隽脸上无甚表情,看不出来是喜是怒。
过了半晌,齐景绍骤然开腔:“谁给你的胆子妄自揣度孤的心意?”
萧奕时脸上一愣,齐景绍虽话音清淡,可也听出绝无满意的意思。
她从未想到是这个结果。
殿中气氛凝固。
她眉头紧紧蹙起,眼中竟然氤氲起雾气,肩膀微微耷下来,从自己手中夺回图纸,赌气道:“殿下不喜欢还给我便是,何必冷嘲热讽!”
齐景绍手中一空,头遭有人在他面前如此放肆,也未料到,她竟如此大胆,敢拿塞北之事作筏子。
正准备出言斥责,话却说不出口。
面前的人看上去委屈极了,似是快哭出来,仿佛行差踏错的人不是她。
齐景绍愈发觉得莫名其妙,她若清楚她那些同伙是什么待遇,眼下只会庆幸自己还活着,现在还使起小性子来,看来他是这些时日太过和善。
萧奕时委屈道:“殿下昨夜帮了我,我想还恩情何错之有?”
“孤是问你,为何要揣度孤的心意?”
这、这、这,这该怎么说?
萧奕时语气变软:“以后不会了。”
殿内阒静,二人相对无言
萧奕时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齐景绍不稀罕,她还不舍得给呢。
可经过此事也算是彻底确信,齐景绍心悦她的事情是个乌龙。
他明明看出自己昨夜未曾休息好,她此举是为了谁,齐景绍没有半分感动不说,还劈头盖脸一顿训。
谁会对心悦之人是这个态度?
如此甚好,不然反而多事!
“也是,殿下不需要此物,反正萧小姐不日就要嫁入东宫,萧小姐久居塞北,定知无不言。”
这话本只是故意气齐景绍,可说出来却变味,倒像是试探齐景绍对婚事的态度。
齐景绍冷眼瞥向她。
她屏住呼吸,一时之间也期待答案。
“谁和你说她会嫁入东宫?”
萧奕时彻底放下心来,这最好不过。
但还是再有保证一点,才能放心。
“萧小姐不会是未来太子妃吗?婚约不是订好了?难不成殿下已经有其他心仪之人?殿下准备退婚?”
“孤刚才不是说,不要私自揣度孤的心意?”
萧奕时像是没听见,自顾自道:“外界传闻殿下不喜萧小姐,殿下要娶的是黎小姐。”
齐景绍冷笑:“如此关心孤的婚事?难不成是你想嫁给孤?”
她立刻闭嘴。
齐景绍那如鹰般锋利的眸子定在她身上,她被逼人气势包裹着,有些喘不过气来,想走,足底却被灌了千斤。
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二人,现在身侧环绕的暗潮涌动。
别真的喜欢上她啊!
她耳侧绯红,细腻白皙的皮肤上蒙上层淡淡的绒毛,望着齐景绍,欲说还休。
“昨夜可还习惯?”
齐景绍移开眼。
萧奕时点点头又摇摇头。
“没睡多久,就被殿下吵醒了。”
“嗯,孤日后换个地方习武。”
萧奕时本打算敷衍几句,却因齐景绍一句“换处习武”猛地抬首。
“啊?”
“不是你被孤吵醒了?”
齐景绍担心惊扰到自己要改多年习惯?
她本打消齐景绍心悦自己的念头,如今越盘越乱,只好克制自己不去多想,也许他本就不习惯那个地方练武,也许这么多年他早就习惯。
齐景绍却饶有兴致地打量她,指尖轻敲桌面,一下一下。
她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锦天的声音传到屋内。
“殿下,黎小姐来了。”
“让她在外候着。”
萧奕时发觉齐景绍目光定在她身上未曾偏移,很是心惊胆残,这是真的看上自己了?她可不想那样。
那是黎夕云,齐景绍的心上人。
昨夜之事传得沸沸扬扬,也许黎夕云就是因此而来,见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岂不是要生事端?
锦天第二次通传。
齐景绍不耐道:“让她进来。”
萧奕时不想惹事,也不理齐景绍,径直躲到座屏后头。
前方景象影影绰绰,她细细琢磨,忽然背脊生寒,若昨夜是偶然,齐景绍今日算什么?
那刚刚那种情况,若黎夕云不突然造访,他会不会强要了她?
他一个太子,随便收个侍妾没什么,可于她则是灭顶之灾。
竹窗下的铜镜倒映处她脸色煞白的模样,长睫轻轻抖动,冷汗浸润后背,勉强镇定心绪,黎小姐如往常来寻齐景绍,说明他们二人依旧和睦。
一定是她想多了!
只要这两人永远情浓下去!
她就是安全的!
虽看不清黎夕云的脸,但传至座屏后的话音温婉,让人心生亲近。
齐景绍态度冷淡,并不似话本子那样亲近,对于黎小姐连番关怀只会会给出寥寥几个字的回应。
黎夕云并不计较齐景绍的冷淡,把手中精致的小食盒放下一一摆放好,娇声清浅:“记得殿下曾赞夕云家中的点心不错,今日夕云特地带了马蹄糕来给殿下尝尝。”
齐景绍未有任何反应,头都未抬,
“不必,带着回去吧。”
“殿下?”
“无事便离开。”
萧奕时觉得不妙,这所谓的青梅竹马,怎么看起来如此生疏?
齐景绍已经下逐客令,黎夕云委屈去人道:“殿下可是嫌我烦了?”
换做旁人听着这样的娇声,怕是硬不下心肠再说些不好听的重话。
齐景绍却铁石心肠。
“黎小姐不在家中备婚,来东宫做什么?”
黎夕云已经埋下头,“殿下是因为父亲要给我定亲,所以要和我划清界限吗?”
齐景绍依旧语气平淡:“婚期将至,孤会命人备下贺礼,送去太傅府。”
“那日夕云对您说的话,殿下真的想好了吗?如今纳采已过,夕云不好再见殿下,殿下能否给夕云一个答复?”
黎夕云如泣似诉,齐景绍却云淡风轻。
“孤以为那日说得很清楚。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黎小姐还是不要做出忤逆太傅此等不孝行径。”
“殿下的意思,夕云明白了。”
黎夕云眼眶已经湿润,下一瞬,却忽然定住脚步,眼神似是能穿透座屏。
萧奕时差点以为她已经发现躲在暗处的自己。
黎夕云的身影很快消失。
*
萧奕时松了口气,又觉得不妙,竟没有消息传出黎夕云要嫁人。
父母之命在前,黎夕云有千万个不舍怕是也会遵从,如此看来,齐景绍的行径古怪是有迹可循。
昔日青梅令嫁他人,太子殿下对她,恐只是转移注意,当个玩物。
“还躲在后面做什么?”齐景绍冷声道。
萧奕时才从屏风后出来,几乎快控制不住眼中的怜悯。
齐景绍唇角绷直:“你什么眼神?”
萧奕时不再觉得别扭,恨不得能多捕捉些齐景绍的失魂落魄,好想办法撮合齐景绍和黎夕云两人。
只要这两人姻缘可成,她萧奕时退婚,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
她努力压平嘴角,懵懂道:“没有啊。”
“热闹看够了就出去。”
她如今心情大好,丝毫不在意他的冷淡。
齐景绍肯定是不想让人察觉出他的失魂落魄,所以身边才不留人。
“怕殿下口是心非,此物还是留给殿下。”
萧奕时将袖间的图纸放到齐景绍面前。
如今的太子殿下在她眼中,已经是大齐最口是心非之人。
她才不怕。
*
傍晚。
齐景绍发觉今夜身边分外安分,对着门外喊道:“锦天。”
锦天进来复命。
“金砖呢?”
锦天眨眨眼,答道:“好像回浣衣局了。”
“谁让她回去的?”
齐景绍抬起头来瞥了眼桌上放置的地形图,这图画线虽潦草,却实在精确。
他多次孤军深入塞北腹地,将各地风土人情烂熟于心,自然识货。
他脑中浮现今日那素色衣衫离去的背影,实在不明白,那女子此举背后的真实意图,眼下又为何和他玩起欲擒故纵的戏码?
锦天试探道:“那,我将金砖姑娘带回来?”
齐景绍颔首应允,随即看了眼地图,又补了句,“封她为尚侍宫女,日后就留在孤的身边侍候。”
锦天瞪大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
“殿下,这怕是不合规矩。”
“孤的话还需说第二遍?”
“是。”
锦天立即转身离去。
齐景绍停笔,看着锦天的背影逐渐远离。
*
萧奕时回浣衣局也无别的意思。
凭什么齐景绍情伤未愈,就要拿她作挡箭牌,她可不是他能白白利用的人。
要怎么样,才能将那两人断了的“红线”续上?
她转悠着转悠着,不知不觉到了浣衣局门口。平日不待见她的宫女见她出现,立即放下手中的活,脸上堆积起殷勤的笑。
“金砖,你怎么回来了!”
“金砖,是殿下派人把你送回来的?”
“你怎么不早说殿下待你不薄啊!”
萧奕时被围得有些喘不过气,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应对,宫女们不在乎她的态度冷淡,继续客套的客套,巴结的巴结。
“你是回来收东西的?”
“我们帮你。”
“殿下册封你什么位分?”
萧奕时打断众人,“没有,没有不薄,没有册封。”
宫女们脸上失望得紧,仿佛错失良机的是她们自己,娟儿一直在人群外,此时忍不住了一句。
“怎么回来了,莫不是触怒殿下,被赶回浣衣局?”
此言一出,众宫女的热情冷却下来。
对啊,昨夜是被殿下亲自带走的,没有位分也罢,怎么又回浣衣局?
“你放着翠梧书斋不住,回这做什么?总不能是浣衣局的空气更新鲜些?”
“如今还是回到这,殿下难不成还会再为你这样低贱的人出头?使什么威风!”
“殿下才看不上你呢!一脸狐媚子样又有什么用!”
王嬷嬷正搀着老腰而来,每行一步就牵扯伤口,扯着唇角呼气,定睛看清正中央的萧奕时后,没好气道:“怎么是你?”
碧儿:“嬷嬷,金砖怕是被殿下弃,无处可去,这才回我们浣衣局。”
萧奕时轻声笑道:“嬷嬷心火这般旺,当真不利于养伤,还有你,怎知我不是回来收拾行囊的呢?就不怕我现在去殿下耳边吹吹耳旁风,这一次是杖责,下一次还会这么轻轻揭过吗?”
王嬷嬷刚吃亏,没有以往那股硬气。
萧奕时转过身,只留下一句,“嬷嬷想清楚,我先回屋去了。”
回齐景绍那不可能的,她没想明白。
可没料到竟一语成谶。
锦天现在浣衣局门口,见到她就面露喜色,“金砖姑娘怎么招呼都不打就回来了,让殿下好找!”
萧奕时有些错愕:“公公,有何要紧事?”
锦天一挥浮沉,喜笑颜开。
“咱家奉了殿下的口谕,封金砖姑娘为尚侍宫女。”
周遭立即哗然,萧奕时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从浣衣局的桶水宫女到殿下身边的尚侍宫女,可是连升好几级,不合宫规。
此话一出,底下宫女你看我我看你,诧异的、羞愧的。
王嬷嬷的脸色已经是灰白一片,唇间翕动,说不出话来。
萧奕时是人群之中最先缓过神的,本以为回浣衣局,齐景绍会心生不悦,如今竟然封她为尚侍宫女。
终于可以不用洗那些破衣服了!
*
齐景绍封金砖为尚侍宫女的消息传遍宫中上下,引来无数好奇的目光。宫中各处,太监宫女们纷纷私下议论。
“太子殿下当真是看中金砖姑娘,虽还未给位分,可不少宝物都送进她房中。”
“可不是嘛,殿下身边只有她一位,哪日殿下心情好了,册封个昭训都是极可能的!”
“浣衣局那些肠子都快悔青了,日日想去巴结呢!”
流言很快传至宫外。
丞相府中。
“娘,大姐还没嫁进东宫,可殿下身边就有人了。待她嫁入东宫,黄花菜都凉了。这可怎么办啊?“
云姨娘轻嗤:“哪轮得到你大姐姐,前头不还有个黎二?”
“也是,大姐姐若是被殿下退亲,怕是要成为众人笑柄。”
“这话可别当着你爹爹面说。”
萧奕时已在宫中呆了三月有余。
如今是齐景绍身边的尚侍宫女,吃穿用度虽不及过去在府中,但已经远超浣衣局,每日只需守在齐景绍身边,并无其余重活。
最近齐景绍不在宫中,她更是乐得清闲。
闲暇下来,日日盘算如何劝齐景绍主动退婚。
一日,萧奕时正不紧不慢地收拾床铺,门外却传来火急火燎的通传声。
“金砖姑娘,皇后娘娘来了,唤你觐见!”
第十章
萧奕时整个人愣在原地。
通报的宫女担心金砖误了时辰,忍不住再三提醒:“姑娘快点吧,皇后就在前殿等着,莫耽搁了!”
皇后为什么要来?无事不登三宝殿,她一定是听到外界的传言,想利用自己做些文章。
萧奕时瞬间警惕,对着来通报之人说道:“先去准备热茶,我马上过去。”
平日里皇后甚少来东宫,一是宫内事务繁忙,二来本就不是太子的生身母亲,到底还是隔了一层。
萧奕时垂眸低声道:“金砖拜见娘娘。”
皇后眉眼间虽浸染着岁月的痕迹,依旧带着浑然天成的妩媚,头戴珠冠,又增添几分华贵。
“你就是金砖?”
皇后绷着个脸,面色不善。
萧奕时点头:“是。”
先皇后去世之时只是个家世不显的昭仪,自她登上皇后之位后,圣上便开始提携她的母家,塞北如今的节度使便是继后胞弟,处处掣肘舅父。
皇后紧盯她,缓缓道:“难怪绍儿喜欢你,确实生得不错。”
“娘娘谬赞。”
她只想不出错漏送走这尊大佛,无论是太子还是皇后,如今都开罪不起。
皇后蹙紧眉头,语气陡然严厉。
“金砖,你可知罪?”
“金砖愚钝,还请皇后指示。”
皇后不说话,身边的女官站了出来,“皇后驾到,你迟迟不肯出来接见是何意?莫不是仗着太子恩宠,不将皇后放在眼中?”
这么大顶帽子是想压死她吗?
萧奕时只得解释:“金砖不敢,金砖第一次面见中宫,唯恐冲撞娘娘,整理仪容这才耽误时间。”
“听起来倒识礼数,可本宫却听闻你仗着绍儿的恩泽,目中无人,金砖,你可认?”
认什么认!一个个的,都想害她!
“娘娘明察,浣衣局的宫女乱嚼舌根藐视宫规,竟吃了熊心豹子胆牵扯出殿下,殿下早有整顿之心。娘娘若不信,可问刘尚宫。”
皇后听罢,脸色缓和不少,无奈笑了笑,一副慈母做派,“也罢,绍儿毕竟年轻,本宫身为他的母后,自要提点一二。”
“你既未入籍,又是绍儿越级提拔,只怕对宫中事务并不了解,不如每日来本宫这受女官教导,本宫也好放心。”
萧奕时愣在原地。
皇后见状,脸上笑意逐渐冷淡:“怎么,你不愿意?每日来本宫这里习规矩,不过个把时辰,又不是不让你回东宫,你怕什么?”
女官也站出来斥责她:“皇后这是赐你殊荣,金砖姑娘不要不识抬举!”
这哪里是殊荣,皇后分明醉翁之意不在酒。
明眼人都知晓太子不敬兄长,若是与皇后沾染上关系,他哪能对她不存芥蒂。
皇后走下台阶至她面前,牵起她的手。
萧奕时触碰到皇后温热手掌,心却如掉入冰窖。
皇后替她顺了顺耳边碎发,晓之以情,“绍儿婚约已定,绍儿待你这般张扬,传到萧丞相那边去,只怕会让萧小姐寒心。”
“你若在本宫这研习规矩,那一切顺理成章,宫中无人敢置喙,这点道理,你可能明白?”
萧奕时背脊发凉,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若应下,那齐景绍怕是不会再信她;若是违背皇后遗愿,只怕她等不到齐景绍回来的那一刻。
犹豫半晌,只得道:“金砖谢娘娘美意,只是未得殿下许可,金砖不敢妄下决定。”
皇后的脸色冷了下来。
“本宫的话是不中用吗?处处为你们打算,你们就是这样对本宫?本宫若是不整治,只怕你要闯下通天大祸。”
萧奕时背脊僵直。
女官对着外头发布施令:“来人,金砖对娘娘不敬,杖责二十!”
她身子骨弱,根本抗不过几棍。
砰得一声响。
门外的人抬着长椅进来,她也呼吸一窒。
皇后冷声道:“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愿不愿意和本宫离开?”
萧奕时颤抖:“娘娘恕罪。”
今日就算被打死,也不可能跟着皇后走。
皇后挥了挥手,让人开始。
宦官压着她往长椅上,无助如浪潮席卷过来,犹如溺水之人漂泊无依。
木板在空中划过,传来闷响,即将落在身上。
她湿了眼眶,却紧闭牙关。
巨痛还未落下,锦天的通传声已经响彻整个殿内。
“太子殿下驾到!”
随之而来是:“给孤住手。”
皇后面色骤变,紧握住女官的手,行刑的宦官立即丢到手中的木棍,忙不迭地跪下来。
整个殿中乱成一团。
齐景绍眉间紧皱,面若寒蝉,一身镶金玄色衣袍,大步朝着殿中走来。
“起来。”
龙涎香味萦绕在身侧,让人安心。
萧奕时爬起来,齐景绍这才对皇后道:“母后,为何发如此大火?”
皇后面对之人是齐景绍,自不像之前那般硬气,站在台阶上犹比齐景绍矮一截:“绍儿,母后帮你教导身边人,是好心。”
“这不声不响就要带走儿臣的人,儿臣竟不知昭慈宫缺人到这地步。你不是时常遴选采女,人何处去了?”
皇后为留住圣意,经常从各地遴选容色上乘的女子给圣上,这好做不好说,竟被他直凌凌摆在台面上。
“绍儿比你三弟强不少,可行事需有度,还未迎娶萧家女,若有这样狂狷之人扰乱宫闱,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皇后面色铁青。
齐景绍淡淡道:“母后言之有理。”
萧奕时感叹他还是知晓收敛,毕竟是皇后,该给几分薄面,不料齐景绍话锋一转。
“若三弟深得母后教诲,也不至于在垂拱殿被父皇训斥。”
皇后颤了颤,蹙起眉头神色诧异。
齐景绍面色冷清,“母后体恤儿臣,儿臣自要担起长兄的责任,替母后教导三弟。”
“有人弹劾三弟私占良田,父皇大怒,母后再不去,只怕父皇的责罚就不是遣散姬妾如此简单了。”
“好得很!”
皇后眼神闪烁,发了狠,带着乌泱泱一行人匆匆离开。
*
萧奕时躲在齐景绍的身后。
见到皇后离去,整个人放松不少。
齐景绍却忽然转过身,那双眸染上嘲弄意味:“你被孤说中了。”
“是么?”
“在哪,哪便要生事。”
萧奕时无视他的调侃,心中有一两分感激,若不是他忽然回宫,只怕自己已经身首异处了。
“多谢殿下。”
齐景绍居高临下。
“三弟这次触怒父皇,皇后暂时不会有功夫管你。”
她只庆幸道:“多谢殿下,也多谢三殿下。”
算下来,这已经是齐景绍第二次帮自己了。
“殿下怎么忽然回来了?”
“碰巧而已。”
怎么会这么巧,俩次都及时赶到,上次在宫中也许是有人通传,这次他可是在宫外。也许……他真的喜欢自己!
她身子一颤,心绪复杂。
又心虚,又觉得麻烦。
齐景绍:“为何不答应皇后?”
“救我回来的是殿下,我为何要跟皇后走?”
“你不喜皇后?”
“殿下还记得我曾说过什么吗?”
萧奕时听出齐景绍话中的试探态度,觉得还是这样的状态更安心吗,之前为让齐景绍留下自己,在塞北,她提起的那个最有可能与槊城山匪勾结的人——塞北节度使常首。
常首是皇后胞弟,如今颇受圣上倚重,在塞北与舅父两方鼎立,各自统领六万禁军,从不入军营,奔走钻营塞北各世家大族中。
每当舅父上书欲讨伐山匪,常首总是站出来反对,认为小小山匪不足挂齿,不必大动干戈,事情就一直拖下去。
齐景绍了然一笑。
萧奕时面上无起伏,为他“设身处地”着想:“皇后对殿下多有提防,为难我便是将箭头对准殿下。常大人钻营人脉定是为了三皇子,殿下可要小心点。”
齐景绍浑身萦绕的冷意逐渐驱散,浑不在意她口中的威胁,“这么关心孤,真想让孤纳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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