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雅安泽垂着头，忽地看到视线内现出一双绣着龙纹的靴子，在往上是黑色绣龙袍边，身子在这一刻犹如抽离了骨架一般，软软的伏跪在地。
雍正从他跟前经过，冷冷说道：“不必行如此大礼。”
乌雅安泽揣揣不安的起身，纠结地站在原地，不敢动一下。
“皇帝来的正好，哀家有一件事要与你说。”太后脸上出现了难得的温暖和煦的笑容，“你先坐下。”
雍正见礼后坐在她的右侧，颜欢在他身前站定，深吸一口气，微红的脸带着一丝忐忑，俯低身子低眉垂眼道：“皇上吉祥。”
“免礼。”他语气有些冰冷，好似腊月里的寒风，没有一丝温度。
颜欢直起身子后依旧依偎着太后坐着，偷摸着抬眼观察雍正的脸色，见他面上除了威严便是孤寂，还略带些冷冰冰的感觉，在与他寒冽的眸子接触一瞬，面容一震，微微抿了抿唇，将头垂得更低。
“颜儿。”太后冲她微微一笑，打破略微尴尬的气氛，“有你陪着哀家，这几日哀家感觉精神倒是好了很多，哀家有心让你就此留下。”
颜欢慢半拍才反应过来，恍然大悟道：“颜儿愿意留在宫中侍奉太后娘娘。”
雍正神色不变，打量着眼前的女子，眼底深邃的见不着底，看不出有任何情绪，许久才开口道：“太后看重你，朕自会随了太后的意愿。”
颜欢抬眼，略扯了扯嘴角，又低下头去。
太后神色温和，“这就好，哀家多了一个说话的人，心也舒坦了些。”她笑了笑，又道，“皇帝自登基以来，除了宠幸年氏跟叶氏，是不是把后宫其她妃嫔都忘记了？”说完见他脸色微冷，仍不为所动，便又加重了语气，“这些年只有年氏一人为你诞下皇嗣，其她女人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你已是皇帝，就该知道皇室血脉的传承有多重要。”
雍正眉眼微垂，淡淡道：“皇额娘无需忧心儿臣，您身子刚养好，不应该担心后宫之事。”
他语气有些冷淡，太后心中隐隐泛起了一丝怒意，面上却仍波澜不惊，“皇帝子嗣不多，哀家哪能静下来。你且想想，历朝历代不管是哪一位皇帝，后宫都拥有着众多嫔妃，虽然还未到三年选秀之际，可是为了皇嗣，你也不可以冷落后宫。”
遥望着窗外漫天风雪，雍正什么也没说，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那一处。
看他那仿若闲适的表情，太后从方才起一直压抑着的种种情绪顷刻间消失殆尽，温声道：“皇帝把哀家的话听进去就好。”她的语气里终于有了些许笑意，“哀家不是阻止你独宠哪个妃嫔，也不是不喜欢年氏与叶氏，只是雨露均沾才是后宫之道，专房独宠不是明君之举。”雍正回头，她迎着他不喜的目光，叹了叹气又道，“先皇从不会独宠哪一个女人，就是顺治爷偏爱董鄂皇贵妃，也懂得拿捏好分寸，不让后宫那些女人心生怨言。额娘今日与你说了这么多，想你也是明白额娘的意思。”
雍正沉默以对，在他眸子垂下的瞬间，眼底划过一抹阴冷的流光，神色更是阴寒。
“皇帝不说话，哀家全当你同意了。”太后的眼皮快速翻动了几下，眼珠子转动间，射出探寻光芒，仔细的盯着他的面容变化，静静道，“帝王应该勤政爱民，若是昏庸无能，喜爱美色，整个国家也会变得越来越弱从而走向了衰亡，哀家自然不希望看到皇帝被一个女人伤的体无完肤，搅动后宫震荡的那个女人也是哀家所不喜的。”
“儿臣知道该怎么去做。”雍正眼底闪过一抹锐气，只一会儿又垂下了眼，“至于皇额娘不喜欢的女人，儿臣不会让她出现在您面前。”
太后轻轻叹了一口气，眼神渐渐恢复了清明，“额娘相信你的话是出自真心，也知道你不是个色令智昏的皇帝。”顿了顿，又清晰坚定地说道，“后宫所有嫔妃，都是为了帮你绵延子嗣。颜儿的性子虽不是沉静娴淑，却也是个懂事听话知礼数的丫头，哀家把她给了你，你要好好的待她，别让她跟那些女人一样成天见不到你。”说到最后，她的声音愈发清脆冷凝。
雍正听着，眸光更是发紧，眼底似被隔了一层朦胧的戾色，反射出丝丝冷酷决绝，从他眸色变化不难看出他对太后的话很是烦厌，而他身上刚刚养好的伤也在此时隐隐作痛，似在提醒着他不久前才得到过的一顿“教训”。
站在下方的乌雅安泽左瞅瞅太后，右看看颜欢，又偷瞄了面无波澜的皇帝一眼，见他横竖都是一张冷脸，看不出到底有没有生气，更看不出他的真实意愿，便也不敢吱声。
“颜儿。”太后满面堆笑望着她，“入宫做了妃嫔可不比在哀家跟前，每句话都要细细考虑该不该说，别让她人抓到话柄说我们乌雅氏的女人没规矩体统。”
颜欢脸上露出了兴奋容色，“颜儿不会丢乌雅氏家族的脸面。”
她心里狂喜过望，只要皇上答应她入宫，日后造化全凭自己的努力。
自小到大，凡是见过她的人都夸她貌美，连姑母都赞她容色艳丽，是后宫里仅次于年贵妃的美人，她必须要以身体为筹码，来取悦这个紫禁城唯一的掌权人。
后宫争斗中，她可以利用自己的美色，甚至可以舍弃所有，去换更大的富贵。
等她做了娘娘，就得自己有个儿子，只有母凭子贵，命运才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为了那一天，她拼死也要为皇上生下一个皇子，必须要好好算计筹谋。
突然，她站了起来，在雍正面前跪下，低着头诚恳道：“皇上虽答应奴婢入宫为妃，但奴婢绝不会仗着有姑母撑腰无视宫中规矩，也不会不服皇后娘娘的管教。”
说完抬眼，见那一双眸子黑的如同深渊，似乎谁也走不到他内心深处，心不由得一颤，霎时移开了满腹深情的目光。
雍正冷冷的扫了她一脸暗喜的表情，跟太后说了两句，便一身寒气离去，再也没有看她一眼。
颜欢见他对自己如此冷淡，心中难免有几分别扭和失落。
院中寒冽的风吹起她的长发，她伸着脖子望着空荡荡的庭院，整个人如失去了灵魂一般，痴痴的目光久久未离开那朱红色大门，那里消失的背影不知为何已扰的她心绪杂乱。
“你起来吧。”
听到太后平静的声音响起，颜欢不好意思的刚要回避她审视的眼神，对方却含笑拉住她，“哀家事事为你，你还怕哀家笑话？”
沉默了许久，她抬头，满面羞涩，“东西六宫中有无数女人，但颜儿知道并不是每一个娘娘都机会给皇上侍寝，能否得到皇上的垂怜，这只能靠自己，即便姑母在有心，也不能逼着皇上翻颜儿的牌子。”
“皇帝今日的话，不是随意敷衍哀家。”太后拍拍她的手，示意她放宽心，“你好好服侍皇上。”
颜欢沉重的吸口气，紧盯着她，听她清清楚楚的说道：“为皇家开枝散叶的都是功臣，再不受宠的妃子都能升位份，你是哀家的娘家人，在位分上皇帝不会委屈了你，怎么说也是一宫之主。”
她木木地坐在太后身侧，勉强一笑，“颜儿刚入宫不在乎妃位，只想恩宠比别人多，有了龙子还怕没有位分吗？”
“你说的也是。”一阵讥讽的冷笑突然浮上太后脸上，“看看那些被皇帝幸过的女人，没有被正式册封，那才是可怜，她们连个高等宫女都不如。”
颜欢很清楚她说的是谁，叶欣与白初念这两个女人都被皇上放在心里过，虽说一个是新宠另一个是旧爱，但对她们，她不会放在眼里。
争得一朝一夕的宠爱，一时的风头根本无用。
太后皱起了眉，抬手揉揉太阳穴，好像犯了头疼，“哀家不多说了，你陪着哀家出去看看红梅。”
“是。”颜欢弯起嘴角，白净脸上笑容清晰而灿烂，她搀扶着太后走出门外，见风雪未停，轻声说道，“姑母当心点。”
姑侄二人一路往梅林那边走了过去，而跟在身后的乌雅安泽从另一侧石桥边岔开了。
……
深夜，在无人注意的一个角落里，一抹黑影一闪而过，出现在隐蔽的庭院内。
刚见到自己的主人，便传来一声严厉的质问，“宫中的情况如何？”
黑影低头说道：“回九爷，皇上听从太后娘娘的安排，乌雅大人的嫡千金已被封为颜嫔住进了钟粹宫，皇上已给礼部下旨，不日应该就会举行册封大礼。”
“很好。”九爷漫不经心的笑笑，“乌雅氏可有带来什么话？”
黑影正声道：“没有。”
九爷眸子一顿，皱眉沉默一会说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随着这道黑影的离开，他渐渐收起了身上的戾气，一抹朗然的笑意浮上了面孔，乌雅氏那颗棋子如何用，如何让她对自己忠诚，他都有完整的计划。
蓦然间看到隐藏在阴影处身姿高冷的人，烛火阴暗下，虽看不太清长相，但也猜到了他是谁。
瞧见他唇角的冷笑，九爷双眸微微一沉，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未发现他，“你怎么来了？”
“不觉得自己这步棋走得很危险？”十四爷弯了弯嘴角，迈步踱了过去，在他面前负手站立着，“把人放在他身边，以为自己很成功，殊不知危险就在眼前。”
“这步棋我一定要走好，你若还当我是兄弟，就替我盯紧乌雅氏，她对我很重要。”九爷情绪复杂，顿了片刻，慢悠悠道，“我欠你的会还，事成之后，你带着白初念离开京城，走的越远越好。”
十四爷眸中寒光微闪，淡漠的看了他一眼，“兄弟之情在我的生命里，早已经不存在了。”他垂了垂眼皮，再抬眼又是一脸平淡，“至于我与她也不劳你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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