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沈前胸贴着的号码牌是9号,雒挽安把手放进纸箱的时候还在想千万不要抽到9号。
又在想,不管是谁,都不要抽到,可是又怎么可能呢?她一个五岁的小孩有什么能力改变这个局面呢?
直到她拿出塑料球,看着上面打印的9号。
她发觉自己的手在抖,随后看到小沈被带到了台前。
比起她的慌乱,小沈反而有些淡然。
不属于这个年龄段孩子的气质,倒像是从容赴死。
而且据雒挽安观察发现,穿着黑色衣服的天使宛如讽刺,他举刀刺的部位也有区别,是随着观众的喜好来的。
比如说刚刚,就有观众要求在腹部切开,这样能够看到鲜血喷涌的画面。
而现在,观众选择了手背。
需要把刀完全刺入手背,形成贯穿的动作。
雒挽安倒吸了一口凉气。
此时,她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穿一套红色的衣裙,为什么现场会掉落玫瑰花瓣。
所有的这一切不是浪漫或者奢靡的象征,而是为了掩盖鲜血,给鲜血蒙上花香的味道。
因为目标是手背,所以需要工作人员搬上来了一个桌子,可以让小沈的手背放在桌面上,好让后面的大屏幕更加清晰地照出一切。
雒挽安的余光透过大屏幕看到了后面的电线。
她看到小沈的眼眸,属于孩童的天真,如果他真的是沈世稷呢?就算他是别人,她会继续坐以待毙吗?
被称作天使的黑色西服男人从同样的箱子里拿出了布包。
只是这回,是一柄很长的武士刀。
大概为了能够贯穿的彻底。
满足某些人变态的私欲。
雒挽安靠近蜡烛,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天使身上。
透过面具,他们遗漏在外面的眼睛瞪大,像是毒舌的信子,吐出他们最引以为傲的毒液。
眼看着天使发力,要将手术刀刺入小沈的手背。
这个角度能够看到小沈瘦小的背崩地笔直,他被按着,完全不能动,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可想而知。
就是现在,眨眼的事件,雒挽安用尽全力将蜡烛扔向天使!
与此同时,另外一只蜡烛扔向身后的大屏幕旁堆成一团的电线!
噼啪——
人群中有人尖叫,大概谁都没有想到一个穿着红色裙子的五岁小女孩会做出这样的事。
地下的空气流通不好,在她扔的瞬间,天使用手臂一挡,刀掉在地上,而蜡烛被扔到了观众席!
观众席正中是美酒酿成的酒池,瞬间起了一片火海!
尖叫不绝于耳,人们慌乱起来,有不少人的面具掉在地上,却又狼狈捡起来。
身后的大屏幕滋啦声响了一下,忽然熄屏,而火光逐渐蔓延,随时有爆炸的危险。
雒挽安此时展现了不属于五岁小女孩的胆量,她用最快的速度跑到小沈面前,在所有人都慌乱的同时握紧了他的手。
随后,用力一握,拉着他跑向后台。
她记得来时的路,也知道所有人此时都在向出口跑去,而后台虽然危险,却是人流量最少的地方。
只是一分钟后,这些衣冠禽兽才意识到他们辛苦得到的小孩在逃跑。
人群中响起一声大喝,“快把他们抓回来!”
但声音随后被更高的尖叫代替。
地下室的通风本来就不好,房间昏暗,火光漫天,无数的烟席卷而上,入目之处是灰色一片,好在雒挽安和小沈个子矮,底下的空气还可以流通。
她按照记忆往外面跑。
余光中看到好多成年人被烟呛得倒在地上,却被下一个人碾压。
人群完全乱了,之前的奢靡繁华完全就是一种假象,在火光蔓延下,都成了虚伪。
雒挽安顺了矿泉水浇在了她和小沈头上。
“相信我。”她说。
没有回应。
偏头,看到小沈,一个五岁的小男孩满脸都是泪,紧抿着嘴,像个布偶。
雒挽安强忍住想笑的冲动,在剧烈的心跳中用尽力气拉紧他的手往外面跑。
两个个头差不多的小孩子,一个穿着红色裙子,一个穿着黑色西装,就在地库里疯狂地奔跑,似乎没有尽头。
穿过安全门,到了车库,她七拐八拐找到了地库的出口,等到看到蓝天白云时,眼泪已经糊了一脸。
可她不敢停下,她紧握着小沈的手,终于到了警务室门口。
蹲在蓝白相间的警务室前面,两个小小的人哭成了一团。
两个人抱着,宛如获得了新生。
而此时,她看到远处的大楼升起浓烟,伴随着剧烈的爆炸声,天际升起灰色的团雾,再迟一秒,他们可能会成为爆炸的灰烬。
消防的警笛响起,可都和他们没有关系了,好像这辈子过得很快,又好像才刚刚开始。
雒挽安上气不接下气,小沈也是。
“你叫什么名字?”
等坐在派出所的椅子上的时候,小沈才抬起头,满脸都是灰,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安芯。”雒挽安用了这个名字。
“我记住了,我不会忘的……”
小沈之前应该是没哭够,此时又哭了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坐在椅子上脚都够不着地。
很快,有司机过来接他,他跟着走了,一步三回头,“我会记住的……”
雒挽安忽然想到,如果他是沈世稷,会不会有之前的记忆啊?
于是她补充说道:“我是雒……”
后面的声音被尖锐的警笛声打破了,派出所出警的人回来了,也不知道小沈有没有听到,就看到窗户外面小沈被请上了保姆车。
雒挽安的眼泪一下就落下来了。
再见,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
也许在这个世界,所有人都有自己的运行轨迹,她要不要强行改变,又该怎么样把一个人带回另外一个世界?
雒挽安只觉得神奇,只是她没想到,自己也是被拐卖的。
那个躺在床上每天抽到酒醉不醒的“父亲”根本不是她亲生父亲。
果然如王阿姨所说,她这个父亲买她完全是为了养老。
派出所的民警阿姨给她买了盒饭,一口一口喂她吃,“别害怕啊小朋友,逃出来就好,逃出来就好。”
雒挽安本来能够自己吃,可是看到民警阿姨关切心疼的目光还是控制住了自己想要拿勺子的念头,这种感觉很奇妙,自己现在在2001年,她被当作小孩子照顾,被所有人爱护,被所有人保护。
她的红色裙子被当成证物收集了起来,而她也在民警阿姨的陪同下问了一些问题。
她指认了王阿姨和她丈夫,又指认了在面具掉落时的一些人和组织者。
到她那个“父亲”时,她摇了摇头,“和他没有关系,我是被王阿姨拐卖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被喂了水果酸奶,而她才知道,她所在的城市是南匮市,距离盛化十万八千里。
也不知道过去的她是经历了什么。
如果自己的意识没有到这个小女孩的身上,难以想象这个女孩就要在这个城市里了此残生,可能一生都无法和自己的亲生父母见面。
可她没有想到,她被民警阿姨牵着手,等待着自己亲生父母来接时,看到的先是一辆桑塔纳。
她心剧烈跳动,有什么呼之欲出。
在自己原本的世界,自己的父母年轻时也开了一辆桑塔纳。
拜托,拜托……
车门打开。
雒挽安眼睛一眨不眨,眼泪骤然流下。
她控制不住上前,抱住了自己的父母。
“爸爸,妈妈……呜呜呜呜……”
正是自己在原本世界的父母,旁边还站着小小的雒慧慧。
自己的父母如此年轻,还没有中年的疲惫和年纪,满满属于年轻人的朝气。
雒慧慧小手拧着,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雒挽安嗅着父母身上的气息,头一次在这个世界感谢重生。
这世间有几人有这样的经历,能够在死亡之后和自己的父母家人重新成长,重新感受这个世界的千姿百态。
四个人抱成一团,哭成一片,母亲身上有着独属的皂角香气,父亲身上的汗味都让雒挽安无比的着迷。
她看着父亲,朝气蓬勃,全然不似躺在病床上的奄奄一息。
“爸妈,我终于回来了……”
杜春花将她紧紧糅在怀里,“对不起,对不起,是爸爸妈妈把你弄丢了,我的孩子,我的宝贝!”
有那么一刻,雒挽安想永远地留在这个世界,永远地,和自己的家人在一起。
没有什么不好。
雒挽安晚上要缠着妈妈爸爸睡,她挤在两个人的中间,小小的娃娃,宛如得到了全世界。
而雒慧慧则是抱着娃娃,“给我让个位置。”
“好啊。”雒挽安让出一块地。
现在的雒慧慧完全就是个小姑娘,他们本来就没有差多少岁,现在看起来两个人长得很像。
没有后来卖鱼时粗壮的身材,身上也没有烟味,反而是奶乎乎的,很可爱。
她怎么看三个人都看不够,想把这一刻永远地刻在脑子里。
“爸爸,你以后千万不要去工地,就算做经理也不行。”
雒爸爸点头,亲了亲女儿,失而复得的宝贝,说什么都是对的。
“妈妈,咱们去京华买房子吧,现在的房价不高,我们多买几套。”
“行,都听你的。”
“雒慧慧,你一定要好好学习,不然你长大之后不但被男人骗,还要去卖海鲜,自己带一个孩子很辛苦的。”
雒慧慧哼了一声,气急败坏下床了。
而她的父母注意力都在失而复得的女儿身上,估计压根没有听她在说什么。
雒挽安想,反正还有很多时间,她可以慢慢说,而且她现在的时间点非常好,拥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还知道很多未来要发生的事情,足够改变自己家庭的情况。
也许,在这个世界,她会重新,以一个崭新的面貌完美地活一辈子。
盛化。
重新回到这座城市还有不真实感,这座城市还在迅速发展,虽然没有二十年后的发达,但也初具雏形。
雒挽安在幼儿园里得到了所有人的喜爱,因为过于懂事和有眼力见,她轻松拿捏了所有课程。
她拥有父母的爱,拥有姐姐的保护,似乎没有什么能够阻碍她的锦绣前程。
只是,她会时不时想起在那个偏远山区的小男孩,想着自己在一片火光中带着他跑出了地狱魔窟,想着自己紧紧握着他的手,想着他哭成泪人。
只是后来没有了联系,这个小沈也没有来找过她。
可她不能坐以待毙,她要找到沈世稷。
但现在的网络不是很发达,无法准确锁定一个人。
而且她也拜托了家人查询,在京华没有叫沈世稷的和她年龄相仿的人,或许是他们家的能力不够,或许是因为蝴蝶效应,有什么在改变,她在这个世界见到的小沈只是一个姓沈的小男孩,和沈世稷没有任何关系。
似乎石沉大海,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一个她刚到这个世界的噩梦,只是现在噩梦醒了,之前所有的人都消失不见了,他们只存在梦里。
但是雒挽安知道不是,她关注了后续的新闻报道,警方破获了数十年来最大的拐卖儿童,贩卖人体器官案件,他们这些小孩的器官很多用来在黑市贩卖,用于治疗先天性疾病。
但治疗的前提不应该以另外一个同样年龄的小孩生命为代价。
更不应该建立在犯罪的基础之上。
他们是同样的人,生命永远不能被衡量价值,更不应该有贵贱之分。
她后来也在新闻中看到了自己的“父亲”,他已经神志不清了,记者在村子里采访的时候浑身穿着破烂,口里念着安芯安芯,也不知道安的谁的心。
他们的关系止步在那个罪恶的村庄,所有的一切都该回归正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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