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杏春风通过传送阵来到登云栈。还未进入偏殿，便听见殿中传出陌生人声。
“师兄，这不能怪我，我是真的控制不住。”陌生男音非常无奈，“我不是故意拆掉他们屋子的。”
祝茏的声音紧接响起：“那是为何？”
陌生剑修：“我睡眠不好，昨晚好不容易折腾到半夜才睡下。过了没多久，半梦半醒间听到旁边有丁零当啷的响动。我仔细一听，分明是刀剑碰撞的声音。那还得了，必定是有敌人入侵，当即就拔剑砍了过去！”
那剑修越说声音越激昂，杏春风站在外边，还以为自己听了场绘声绘色的说书。
说到这，剑修愈发抑扬顿挫：“这一剑击出没有受阻，紧接着传来更大的声响，‘哗’一声瓦片砖石落地，碎裂之声不绝——竟是房子塌了！”
剑修深吸一口气，语调一转：“原来，根本没有什么敌人，就是祝茏在自己房间外练剑而已！”
殿内沉默了片刻。
无人给剑修鼓掌，他有些遗憾地砸吧两声，清了清嗓子：“师兄，就是这样。”
杏春风正在思考自己是走是留，眼前就浮起两个金字：【进来。】
杏春风推门进入灯火通明的偏殿，关上门后候在了门边。
殿中几人回过头来，分别是祝茏、宁凝和陌生剑修。
越凛居于上首，面无表情，气势沉沉，看不出在想什么。
祝茏看见是杏春风，隐隐有些不忿地回过头去；宁凝朝杏春风偷偷打了个招呼。
陌生剑修将杏春风端详一阵，恍然：“这位便是前一阵新来的医修？”
杏春风朝他微微颔首。
剑修眼睛一亮：“道友，多亏了你那副药，我夜里才能安眠，要不是你……”
“咳！”祝茏狠狠咳一声，“先说正事！你不仅毁了我的屋子，余波还震垮了宁凝和车英光的房间，难道不该赔偿吗？”
“嘶……”剑修从齿缝间倒吸一口凉气，“这可真是……”
宁凝：“你先赔给祝师弟吧，我最近还有点钱，重建屋子是够了。”
剑修沉吟片刻，避而不谈：“我有一问，你们为何这么早起来练剑？受什么刺激了？平日不都是正午才起？正是你们突然早起，我才没反应过来的。”
宁凝看了杏春风一眼：“我要更努力……”
“段桐，这与你无关！”祝茏打断宁凝的话，转向上首一言不发的越凛，“大师兄，事情已经很清楚了，车英光今日早上和段桐打架，就是因为此事。我们闹成这样，也是因为段桐不肯赔偿。”
宁凝点点头：“车师兄说，段师兄暂时没钱的话，可以先打欠条，多接几个任务，赚了灵石就还上。”
“不如我日日给你们说书吧！”段桐拊掌，觉得自己的主意真是绝妙，“我在暮雪城说书也是能赚钱的，以此抵债甚是合理……”
【去接任务。】
半空中飘来四个字。
段桐浑身一震，深深弯腰低头，声音瞬间压低：“是，师兄。”
越凛左手轻轻一挥，三位剑修各自行礼，转身慢慢退出去。
经过杏春风身边时，祝茏快速低语道：“你为何不来龙虎堂了？输的人是我不是你。”
杏春风轻声回答：“你们如此勤奋，我也应该努力。青囊峰更安静，更适合我。”
段桐伸长了脖子偷听，闻言不禁嘀咕：“他们突然发疯早起是因为这个医修？我还以为是什么牛鬼蛇神……”
杏春风淡淡扫了段桐一眼。
段桐忽然夸张地往后跳了一大步，嘴里还嘟囔着：“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祝茏和宁凝见怪不怪。
杏春风关切地问：“段道友这是怎么了？”
“啊没事没事！”段桐摆摆手，“我就是犯病了，刚还以为你要害我，哈哈哈，别在意，你一个医修怎么可能有这种本事。”
杏春风露出微笑：“当然。”
不多久，段桐又小心翼翼地后退几步，紧张兮兮地盯着宁凝推门的手。
杏春风：“道友这又是怎么了？”
段桐：“噢，我在担心，万一开门后万箭齐发怎么办。要是不做准备，等会儿躲都没地方躲。”
杏春风：……
看来这位道友已经病入膏肓了呢。
三人离开后，杏春风走上前。
那日在梅树下谈话过后，杏春风连着两天来登云栈，越凛都不在。
今天是第三天，他终于等到了越凛。
他原本打算在玉牍上问越凛有没有时间，但从杏春风在剑门外遇袭那天起，越凛就忙得不见踪影，常常不回消息。
杏春风便决定每天多跑一趟，就算越凛不在，场地宽阔的登云栈也方便自行练剑。
【是你让他们早起？】
越凛从座位下来，在殿旁兵器架挑选武器。
杏春风谦虚道：“我只说‘有一份月俸便做一份事，不可不劳而获’，是师兄们自己发奋图强，早起练剑的。”
越凛很快理解了这句话背后的意思：【这方法不错。明日我会通知管事长老，即日起必须考勤，考勤不达标者罚俸，考勤超标者加薪。】
啊这……
剑修们这下得自求多福了。
罪魁祸首·卷王·杏春风一时心生怜悯。
不过，剑尊立下的规矩，和他这个弱小无辜的医修有什么关系呢？还是让剑修们自己卷去吧。
越凛抛来一柄软剑，杏春风抬手接住。
【试试。用外门剑法。】
杏春风掂了掂重量，稍微适应后，直接来了一遍。
剑门剑法普遍锐不可当、霸道凌厉，重在一往无回的杀气。生剑不是剑招，只是一种剑意，杀伤力不强，练起来也难，但针对某些敌人有奇效。
先前杏春风以剑门的剑法练生剑，生剑剑意在“活”，剑门剑招为“死”，二者格格不入，更是难上加难。
他心知两者不相匹配，但他只会那一套剑法，悬壶门又不教练剑。迫于无奈，他就一直这么磕磕绊绊地练了下去，好在最后还是练出了一层剑意。
不过，直到这时，用软剑演练一遍后，他才惊觉什么是正确的道路。
软剑柔软如绢，温和的生之剑意灌注进去后，它就恍如一条游蛇，蜿蜒辗转，灵巧翻折。杏春风甚至感觉，只要他换种更飘逸敏捷的剑法，就能更上一层楼。
收剑之后，杏春风人已静止，剑尖犹自颤动不休。他手腕轻抖，软剑瞬间绷直，服服帖帖地垂下。
越凛手中出现一块玉简，玉简灵光焕发，一看便知并非凡物。他将玉简交给杏春风：【《逝川剑谱》，很适合你。】
杏春风闭眼以神识触碰玉简，一段玄妙图文顷刻进入他的识海。剑诀中一个个小字接连闪过，而后变化成一个个小人，展示起剑诀的每一招。
翩若惊鸿，皎若游龙，轻灵潇洒，铿然有声。
杏春风睁开眼，难掩惊喜：“多谢师兄！”
越凛下颌轻轻一点：【你那柄剑可有名字？】
杏春风：“还没起，不过……就叫它流光吧。”
逝川与流光，飘忽不相待。二者也算相配了。
【若能寻到星云晶和天外陨铁，天阶炼器师便可将其练成软剑。】
“星云晶和天外陨铁……这两个我略有耳闻，非常罕见，十年都未必能遇上一次。”杏春风心态挺好，“一般情况下，就先用软剑吧。”
越凛不再多言，退到场边，拿出一块有些破损的玉简无声阅读起来。
杏春风也不迟疑，练起新学的剑法。
越凛看上去是在潜心阅读玉简，杏春风某处剑招屡次出错之后，越凛却能及时注意到，隔空给出指点。想必是阅读过程中一心二用，分出了一部分注意。
大半个时辰过去，亥时已近，练剑告一段落。
辞行前，杏春风本想问如何回报这珍贵剑谱，却想到自己还欠着越凛一条命。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他干脆提也没提，便告辞离去。
回到青囊峰，杏春风打开玉牍，回复完新增的来自悬壶门的消息，再打开《天帝之争》论坛，计划着看一会儿帖子后开两盘游戏。
这些天，他的生活重新变得规律：早上练剑，上午看医书，下午练医术、剑术或法诀，晚上戌时去登云栈，回自家小院后，不多不少玩两盘游戏。
每天如此，自律到可怕。
唯一一次例外是去暮雪城看望宋潜，回程时还被魔修袭击了。
至于去找宋潜的原因，是杏春风的课业笔记太优秀，制成讲义后每个山长都要夸赞他一番，导致灵医谷的交换生心生不满，将此消息传回灵医谷。
不久，宋潜也得知了此事，忍不住好奇地询问当事人。
当事人对于自己卷到灵医谷的事情毫不在意，反而慷慨的分享了一些心得。
至于这个心得嘛……当然是练武心得。
直到他眼前跳出一个帖子。
【灌水】剑尊论坛招新啦！兄弟姐妹们要来看看吗？
指路：点这里。
顺着指路点进去，自动跳转到一个粉红色的论坛，最顶上是【高山仰止，心向往之】几个大字，底下一行小字介绍：
高山亦可仰，岂止揖清芬。剑尊拥趸聚集之处，欢迎莅临。
往下一翻，各种帖子五花八门，例如：【为剑尊绘制的美图，请诸位一观】，【赞美剑尊小诗二首，欢迎点评】，【昨夜梦到剑尊对我絮絮低语，喜不自胜】，【理性讨论，为何剑尊如此受欢迎？】【拜入剑门后，剑尊会如何待我？】……
杏春风下意识点进“拜入剑门”的帖子。
楼主：剑门招新的时间快到了，等我拜入剑门，剑尊会和我说什么话？会指导我练剑吗？
1楼：你在做梦。剑门现在越来越难进了，你不知道？
2楼：你在做梦。你觉得寡言少语的剑尊，会独独对你一个新弟子说话？
3楼：你在做梦。剑尊那么厉害，怎么会纡尊降贵指导你？
4楼：倒也不必如此打击楼主……道友，你犯个不大不小的错，剑尊就会对你说话了。要我说，能被剑尊骂上几句都是好的。
……
66楼【累觉不爱】：谢邀，我是剑门人，我最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想当初，我也是因崇拜剑尊考入剑门的，我还是当年状元。然而我在剑门五年，统共也只见了剑尊六次……
67楼：怎会如此？剑尊这么忙吗？
68楼：快说！剑尊是不是如画册那般帅气？或者更帅一些？
……
87楼【累觉不爱】：帅！剑尊真帅！我从未见过那么有气势的人。但剑尊真的不说话，每次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88楼：羡慕道友，我也想看一眼剑尊。
杏春风想到自己刚刚才和越凛作别，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105楼【累觉不爱】：剑尊也不会指导任何人练剑的，我们有专门的教习长老。
思及登云栈发生的一切，杏春风无辜地眨了眨眼。
123楼【累觉不爱】：而且剑尊也不骂人，他只会严厉地惩罚我们。我劝大家还是不要想着挑衅剑尊了，剑尊人很好，但脾气不算好，敢当面蹬鼻子上脸、问东问西的，都只有死路一条！江湖人称，大魔王！
杏春风：……
杏春风不愿回忆。
于是他敲下一行字，以示恐吓。
129楼【匿名】：听说这里有同门在编排大师兄？那位五年前入门的状元好汉，可否龙虎堂一见？
杏春风的to do list（剑尊篇）：
1.要到签名（已达成）
2.伺机接近（已达成）
3.试探态度（已达成）
4.请教剑法（已达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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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川与流光，飘忽不相待：李白??《古诗十九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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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___卷__内_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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