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天弟子斋舍的前边种了两颗桃子树,如今正是桃子成熟的季节,两名女弟子摘了一兜桃子放在树下的石桌上,边上的茶壶冒着咕噜咕噜的响声,树影婆娑,她们正专心致志在修指甲。
“姐姐好,请问十七狱在哪个方向呢?”一道极其清亮的声音从后边传来,两名女弟子一齐看过去。
不远处站着一个十六七的少年,双手背后身形笔直,露出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
两名女弟子一愣,脸颊飞起一片云霞,“你是新来的弟子吗?”
“是啊。”少年微微笑,琥珀色的瞳孔里有一道亮光一闪而过,,“刚入门不久,不太熟悉路,不知道两位漂亮的姐姐能不能告诉我去十七狱的路呢?”
女弟子被像是被少年脸色人畜无害的笑容晃了心神,下意识说,“十七狱就在问罪台的下边。”
少年唇角的弧度不变,接着问,“那问罪台呢?在哪个方向?”
两名女弟子齐声说,“在西南最里边那座峰。”
“好呢,谢谢姐姐!”
少年踱步从女弟子身边走过,化作一道烟雾朝着西南方疾驰而去。原地的两名女弟子怔愣片刻,其中一个问,“我们刚刚是不是看见一个很漂亮的师弟?”
“哪有师弟?”另一个女弟子环视一圈,周围除了她们并没有别人,“你昏头了吧?”
“哎呀,我的茶!”
桌上的茶壶煮过了头,溢出不少茶水,两名弟子没就刚刚的问题再讨论,一个快速把茶倒出来,另一个拿着帕子急急擦桌子。
而得到答案的慕津如同一阵风,飞速朝着西南方向寻找。西南方向只有四座山峰,三座山峰树木郁郁葱葱,只有最里面一座,光秃秃像是被拔了毛的鸡。
慕津闻到了风中带着同族的恶心气味。
他没有着急落地,而是在半空中盘旋,检查周围的守卫情况。
顶上乌云密布,雷电蛰伏。山巅上只有问罪台这一个建筑,上面没有人,四根柱子拔地而起,上边挂着的铁锁垂落在地上,隐约可闻见血的味道。
一队十人的巡逻小队沿着圆形的问罪台来回巡视,各个腰间挂着锁链手上握着剑。周围没有任何遮挡物,不太好落地。
慕津思考了一下,在半山腰落地,没有隐藏气息,大大方方沿着山路往上,刚到山巅就被巡逻队拦下,“什么人?”
声音引来其他人,十个巡逻弟子团团将慕津围住,手中长剑等待出鞘。
慕津璀璨一笑,如同明媚阳光,瞬间晃了他们的眼,“各位师兄,我是刚进长生天的弟子,我来找我的斋舍啊!”
周围的巡逻弟子自上而下打量他一番,确认他没有任何危险性顿时都松了紧握的剑,“这儿是问罪台,不是斋舍,更不是你这种新弟子能来的地方,快原路回去,”
“可是,这儿不就是斋舍吗?”慕津笑,眼底银光忽闪。
周围的弟子感觉自己有一瞬间的恍惚,“对,这儿是问……是斋舍。”
他正要让开,可总觉着不太对劲,这儿是斋舍吗?他为什么要拦住弟子进斋舍呢?
不对,这儿不是斋舍。
弟子有一瞬间清明,“这里是问罪台。”
“不对。”慕津紧紧盯着唯一一双清明的眼睛,银光在他的眼眸中越来越盛,他笃定道,“这儿是斋舍。”
“我是长生天弟子,弟子进自己屋子,天经地义。”
“对。”那唯一一双清明的眼睛逐渐浑浊,“对,弟子进斋舍。”
弟子让开道,慕津大摇大摆走进去,走了两步他停住,回身狐狸眼微眯,“麻烦师兄给师弟开个门?”
那弟子迷迷糊糊带着慕津走至问罪台右侧,那里刻着繁杂的咒,弟子念出晦涩难懂的咒语,大理石地面向下打开,漆黑的阶梯浮现,慕津盯着那深不见底的入口,闻见能够让自己全身战栗的味道,“就在那里。”心底的声音告诉他。
他要找的东西,就在那里。
慕津踏出一步,身躯没入漆黑的甬道,大理石台在合上,最后一丝光亮被夺走,慕津身上的弟子服从衣角向上燃烧殆尽,取而代之是一件浓稠似血的红袍。
自下了这里,慕津发现自己与褚天骄的契约断开了,他回头,来路被封死,身前也是化不开的黑。心底的声音催促他向下,向下。慕津犹豫片刻,算了,反正在长生天的范围,褚天骄应该不会被杀,顶了天了不过被囚禁,到时候救就行了。
慕津不再回头,坚定往下走。
*
百里凡白的卧室和褚天骄离开的时候没什么区别,就是锁不知道被谁破坏了,褚天骄隐晦扫视一圈,周围没有慕津的气息。
这小鬼嘴上承认自己是他的主人,做的事情没一件把他放在眼里。
说走就走,什么事情也不说一声。
褚天骄微微偏头,他此刻也找不慕津,简忻那个尾巴不知抽了什么疯,没有去找掌教举报,也没有要杀他的意思,就是一路跟着他走了回来。
“身上的伤……需要我帮你上药吗?”跟进屋的简忻开口。
黄鼠狼给鸡拜年。
褚天骄走这一路,身上的衣服也干的差不多了,他往屋子里唯一一把椅子上一坐,抬眼睨他,“还不走?我这儿可不管饭。”
“那个慕津到底是什么人?”简忻没理会对方的逐客令,拧着眉凝重道,“他不是什么好人,你别跟他走一起。”
“呵。”褚天骄连假笑都扯不出来,冷冷道,“他不是好人你是好人?我不和他走和你走?”
“当年的事情……我确实不对,”简忻犹豫道,“但是我绝对没有害你的心思。你若不想,我可以不告诉掌教你回来了。”
所以呢?我需要对你感恩戴德吗?
褚天骄实在是不想和这个假惺惺的简忻说话,简忻不告发他,不过是因为怕他见到掌教。
三年前掌教身受重伤没有听见他的辩驳他就被判了刑,他至今不知此刑是不是掌教授意,也有可能是其他长老快刀乱马,为了拉他下场。
若掌教今次见到他,谁也不能保证掌教会不会相信他的话,会不会彻查当年之事。即便不会,他说出了口,长生天定然会有人像当年对褚天骄落井下石那样对待简忻。
毕竟只要是占这掌教首徒的位置,不论是谁都会被嫉妒。
即便短时间拉不下简忻,也足够让他名声臭了。
而褚天骄选择不去见掌教隐姓埋名进来,也是因为他不敢确定,不敢确定此事掌教是不是默许,即便不是,他现在也禁不起查了。
当他与慕津定下契约之后,褚天骄就知道,正大光明这条路,永远与他无缘了。
三年前他再清白,如今也不清白了。
若慕津的身份被简忻知道,褚天骄毫不怀疑,简忻立刻就会把他的事情报上去,只要一查,他就会永无翻身之日。
“师兄,我后来去过褚家。”简忻在床榻边沿坐下,长剑放在他身侧,他垂着眼睑,低声说,“发生那样的事情,我也很痛心。”
褚天骄骤然握住拳。
“我把伯父伯母安葬了,看在这个份上,你原谅我吧。”简忻放柔声音,“你下山吧,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别再回来了。”
简忻把从兜里取出一个很小的平安锁,放在褚天骄面前桌上,“这是伯母身上找到的,应该是想要给你的。”
褚天骄直勾勾盯着那个小小的平安锁,款式老旧,有些地方磨损很厉害,天骄二字也有些模糊,应当是有人曾拿着它反复摩挲。看得出来,这不是这几年的物件,不是简忻弄来骗自己的。
褚天骄没有动,他克制着自己不伸手。
简忻抬头试图从褚天骄的脸色看出什么。可他注定要失望,他只发现褚天骄面色白了几分,目光沉沉。他看不出褚天骄在想什么。
“伯母定然是希望你平平安安过一辈子的,事已至此,下山吧。”简忻再次开口,带着无尽哄诱。
褚天骄突然动了。
他的速度太快,简忻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脚踹倒,边上放着的剑铮然出鞘,眨眼间架在了他的颈脖上,褚天骄单脚踩着简忻的胸口,长剑往下压,割出丝丝血痕。
褚天骄双眼黑沉沉的,自上而下俯视他,“你没资格提我父母。”
“如若不是长生天事变,若如不是你,事情决不会到此地地步。”
如果他加冠那天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按照礼节,他会启程回褚府在家里待够一个月,如果他在,什么宵小敢进他褚天骄的地盘?
即便是他不在,偌大一个城,如何会没有修士驰援?以他那时候在长生天的地位,谁不想巴结?
那时候往他家里扎的修士定然数不胜数,得到了他的青眼,就是得到了长生天掌教的青眼。让他褚天骄欠了人情,就是让长生天欠了人情。长生天的人情谁不想要?
即便是其他大仙门掌教,也是极其想要的。
如若不是他出了事,所有修士对他家避之不及,怎么可能放任鬼怪屠门后扬长而去?
褚天骄的牙齿发出咯咯的响声,他十分想压下那些怒意怨怼,可是压不住。
三年前他喜怒形于色,可以因为几个桃子就跟人大打出手,那是因为他背后强大自身强大,所以无需隐藏喜恶。长生天事变后,他混迹在各处,要对着所有人扬起笑脸,即便他厌恶至极,即便对方已经把巴掌拍到了他的脸上。
鬼域三年磨平了他的棱角,在祁天城第一次见到简忻时他隐藏的很好,还能对着仇人行礼,之后也一直很好,但是现在,他真的很想很想,很想杀了简忻。
长剑下压。
恶鬼在他心里呢喃,杀了他吧,杀了他。
就现在,就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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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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