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黑色的天空沉甸甸下压，银色雷电在云层中闪现，闷雷炸响。
慕津身化法相，祭出了自己的底牌。
三大宗主同时抬手，五光十色的灵力从他们的指尖流出，各色繁杂的阵法滚动，团团将慕津围住！
慕津法相的头顶和脚下显现巨大的血红法阵，金色的锁链从法阵而出，卷住他的四肢把他向着不同方向的法阵拖拽。法相怒吼一声，山峦般的巨手砸在浮起的百道法阵上，蛛纹扩散，群山震动，碎石层层滚落，躲在各个角落的动物惊叫窜出，如临大敌般择路而逃。
法相张开大口，发出嗬嗬的笑声，他往前走一步，维持着束缚法阵的星海阁掌教退后一步，双方维持微妙的平衡。
“他的法相最多维持半刻钟，咱们没必要与他对灵力。”星海阁掌教姜琼脖子上还贴着两道符，星盘在他的身侧飞快演算，“耗死他！”
能坚持多久他们星海阁能算，作为主人的慕津岂不更清楚，他才不会选择耗死在此地，即便今日就要魂飞魄散，他怎么着也要带走一个。
慕津再次踏出一步，巨手抓住身侧的锁链，狠狠往下一拽，森然鬼气涌动，手上锁链尽数断裂！
姜琼咬牙，双手再次结印。“畜牲，在我们面前也敢放肆！”
无数法阵再次砸向慕津，慕津再次莽力破开，再砸再破，姜琼作为一宗掌教灵力浩荡无边，法阵聚起的数量迟迟不见不见颓势，但慕津出掌的速度已经越来越慢了。
可再这样下去，即便她再浩瀚的灵力也得用尽，他冷哼一声，“两位，还看戏？”
本就觉着此事与她无关摸鱼摸了全程了的青云顶掌教穆缪摸了摸鼻子，又往后退了一步。她看向不远处和他同样摸鱼的元佘。
元佘立于半空。
长风吹动他的袖袍，金色的巨剑在他的身后浮现。
穆缪一惊，错眼避开这凌厉杀意。自百年前那一场围剿恶鬼的大战后，元佘深居简出再未出过剑，大家都说他年纪大了心气也没了，长生天掌教现如今不过是个纸老虎了。
今日这剑，穆缪才观一眼就已经感觉出剑意比之百年前更盛，纸老虎之说，只怕是他想要众人对他们长生天放松警惕罢了。
慕津砸阵法正砸得开心，丝毫没有注意到元佘。他还美滋滋想，这三大宗门宗主同时出手也不过如此，本以为要以身守之，现在看来等会打完就能过去找褚甜甜，不知道褚甜甜看见他，会不会开心得落泪，然后跪地指天起誓，让我当主人他作我的仆人。
想到此慕津恨不得叉腰大笑上三天三夜。
我定要让他给我端一个月的洗脚水，法相发出诡异的嗬笑声。
笑意还未收敛，金光携排山倒海势而来，慕津愕然抬头，黑洞洞的瞳孔中只来得及见到那流光，金剑已没入他的胸口，瞬间捣碎他的灵核。
太快了。
慕津茫然低头看着胸口的巨剑，于此同时，姜琼的数百法阵同时炸裂，失去了灵核供应的四肢被炸断，慕津身上的鬼气极速流失，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树木被压断，群山颤抖。
慕津没来得及感受到疼痛，鬼气散去后恢复人形，猩红的眼倒映着逐渐褪去沉黑的天空，只来得及想，怕是没法让褚甜甜给他端洗脚水了。
天空恢复清明，一点金光消失在天际。
姜琼落地，收了盘旋的星盘，捡起地上一颗火红的珠子抛给元佘，“你那个弟子怎么办？”
“他死了。”元佘拂袖卷住珠子，脚下缩地成寸已开。
“什么叫他死了？你我不是眼见他逃向无名山了吗？”穆缪落在姜琼的身侧，有些不太明白地发问。
“元掌教一剑，可没说只杀一人。”姜琼睨她一眼，哼了一声，“穆掌教如此喜欢在后边做花瓶，不如以后你们青云顶就叫花瓶顶算了，你们不坐，就把大宗的位置让出来给别的宗门坐！”
姜琼放完话脚下秘术也好了，转瞬离开。穆缪切了一声，“走这么快赶坟吗？”
穆缪正打算也走，突然察觉到什么抬头一瞧，正是自己那不省心的徒儿御朝着这边来，“……”
“师尊！”花三千从剑上跳下来，拍拍身上的灰，环顾四周，“打这么激烈？”
“结果如何？”
“我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可惜他们命中有此一劫。”穆缪摇摇头，挽住花三千的手臂，“同我回山。”
“等等等等，这是什么意思？”花三千拉开自己师父的手，有些紧张，“他们不会没能进山吧？”
“同你无关了！”穆缪大喝一声，按住额头，“你做的已经够多了。”
花三千停不住，“不行，此时褚哥肯定需要我帮忙，我得去找他！”
“找什么找！”穆缪怒道，“今日我未出手已经惹另外两宗不快，你再掺合置宗门于何地？”
“非要等到另外两宗带人来灭山门你才满意？”
“他褚天骄是你的兄弟，青云顶一山的小辈不是你的兄弟？”
穆缪颓然道，“你想想他们吧。”
花三千顿在了原地，嘴唇动了动，没能发出一个音。
他不得不承认，师父说的对。他不是孤身一人，他的身后站着青云顶，他是全修仙界都知道青云顶少主，他做什么都代表着青云顶的态度，掺合长生天叛逃已经给师尊惹下不少麻烦了，他再如此，他要师尊如何做？要山上的小师弟小师妹要如何面对其他两宗的人？
穆缪说，“元佘此次动了杀心，你去，也只能给他收尸，何必再惹一身骚呢？”
“孩子，为师知道你重情重义，可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全部了，剩下的只能怪他命不好。听话，回家吧。”
穆缪拉住花三千，脚下缩地成寸已成，风过，一只松鼠小心翼翼从洞穴里探出头在倒下的树边上捡了两颗松子塞进嘴里。
大人物们飞天遁地，小动物们依旧一日三餐。
——
褚天骄飞着飞着连打三个哈欠，心道难不成此刻还有谁在想自己？
褚天骄苦中作乐，摇摇头接着往山门赶。
虽然绕了些路遇见了些障碍，好在有金无险，无名山的山门到了。褚天骄如释重负，呼出一口气落剑徒步跨进山门，明显感觉周围有一股浑厚的灵力庇佑。
他取出怀中的铜镜用袖子擦擦，“慕津啊，你可要快些回来。”
——咔嚓。
铜镜突然现裂纹。
褚天骄擦拭镜面的动作一顿，一股没由来的寒意自下而上冲上心口。
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身体里缓慢抽离，压在心口的桎梏逐渐减轻——这桎梏是他与慕津契约之时形成的，契约未成，桎梏为何……
褚天骄脑袋里一片空白，他没有因为桎梏的消失感到任何快乐和轻松，反而，一滴泪滴落在镜子中央。
这滴泪似乎太重了，薄薄的镜子承受不住，裂纹越来越多，直到，褚天骄眼睁睁看着完好的镜面整个碎裂。
他手上只剩下两侧纹。
褚天骄极为缓慢蹲下身，一片一片捡地上的镜子碎片，手被划破也没有半点感觉。
鲜红的血在地面和破碎的镜子上晕开一朵朵花，褚天骄听见好像有人在叫他。
“师兄！躲开！”
褚天骄抬头，一点金光映入瞳孔。
“噗——”
褚天骄瞪大了眼。
浑身是血的简忻扑倒在了他的面前。
褚天骄下意识握紧简忻的肩膀接住他，慌乱捂住简忻的伤口，“这是怎么回事？”
他虽然确实想要简忻的命，但不是在现在，也不是在这种情况下。
简忻大口大口吐出鲜血，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笑的出来。
只不过笑的比哭还难看，“师，师兄，我……我欠你的……命……还……还给你。”
“还什么？你什么时候欠过我的命，我又什么时候说过要你还！”褚天骄的灵力不要钱似的涌入简忻心口的破洞，可不管多少灵力进去，都没有用。
心脉断绝，药石无医。
可那点流光剑意，本应该要的是他褚天骄的命。
现在这算什么？
自己以为的敌人给自己挡了一剑？
“没……没用的。”简忻抓住褚天骄结印的手，“我……没救了。”
“简忻，你不是恨我吗?你不是想要天下闻名吗？死在这儿，你就什么都没有了！”褚天骄脑子里一团浆糊，他不明白为什么就成了这样，他喃喃问，“你现在死了算什么？！”
简忻发出破风的嗬嗬声，“我……我从来……要的都不是……名声。”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塞进褚天骄手里，“原…谅……我，活……活下去。”
简忻的手垂落。
褚天骄试图去抓住，可那只手还是砸在了地上，“师弟——”
“我原谅你，我原谅你。”褚天骄慌乱去抓简忻的手，可惜再怎么抓住，对方也不会回握他了，“我原谅你了。”
可惜这话，简忻没能听见，也再也听不见了。
褚天骄合上简忻的眼睛，将额头抵在简忻的胸口，鲜血染红他一身白袍，良久，无名山传出一道极细的呜咽声。
声音太轻，轻地好像一阵风也能吹走。
不知道过了多久，褚天骄才爬起身，将简忻背上，一步一步往山上走。
血还在流。
血一直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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