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拔弩张的氛围被阳光晒得滚烫，两人身边的游泳区无人光顾，只有细碎的光斑起伏不定，水面在船身偶尔的摇晃中激起卷着浪的波涛。
勺子底部的咖啡液不堪重负，“啪”地一下滴进透明小碗。
棕色在柔和的奶油上化开。
“白式格”似是被这点声音惊醒，哑着嗓音开口：“我是没有亲眼见到。但是……”
她似犹豫了下，咬了咬唇，“我拿了你手里攥着的录音设备，偷偷听了录音，仅此而已。”
“至于方才你问的，为什么我说‘偏偏’两个字……”
说到这里，她搅了搅咖啡。发现手里的冰激凌已经完全化了，她随手便把杯子放到一边。
“我说过了，那是因为我是邮轮的主人，我是宝石的失主，我要寻找可以替我破案的人。如果是别人被误解，我自然无所谓，因为他们无法解决问题，被看管着反而安全——难道我的这些考虑有错？”
“别忘了，你现在能站在这里和我说话，是因为我相信你……”
白式格的声调陡然高亢，抗辩里气恼的尾音微颤，里头还藏了点被误解的委屈。
任谁听到这一番真挚的掏心掏肺，大概都难免对她产生或心疼或愧疚的情绪。
可周野不是大多数人，她并不吃这一套。
所以她丝毫没有被对面的气场所影响，反而欺身压近“白小姐”，堪堪停在她面前。
“方才，我通过某个系统渠道查找了下，‘白式格’这个名字。”
“系统显示，在全国范围内共有1390个人，合适的年龄段有283个人。但很遗憾，我每逐一分辨过了，和你的长相都相去甚远。”
看到面前的人急切地张嘴想说什么，周野抢在她之前继续说完：“当然，考虑到你的国籍问题，我也查了其他的国家的、双国籍的名单。”
“数据显示，除去年龄大于40岁、小于18岁之后……”
“这一次的数据为，0。”
周野的一双眼审视过面前那个人颤动的嘴唇，进而她感受到，“白式格”的呼吸乱了。
于是她抬起手，把自己正处于搜索界面的手机悬在了这人面前：“会主动用假名的人可不多见，更何况你的行为举止实在是破绽太多。所以，我怀疑你也很正常，对吧？”
“丝、西、娜。”
*
安静在近在咫尺的距离间蔓延，对面那人的嘴角几乎总是带着完美弧度，这次终于在表情上出现了裂缝。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红着眼睛的人咬了咬唇道：“我小时候在中国长大，但后面家族企业出了变故，被送去国外读书后，原名就很少再用了。”
“十二年前，我在威敏斯尔顿毕业。恰好就是那一年，我被Mrs.White收养……白式格是她给我取的新名字。”
“在那之前，我的中文名叫戚师然。如果你坚持想知道的话。”
在她讲前半段的时候，周野还在认真听。
直到“威敏斯尔顿”五个字一出来，周野突然有种被命运砸中后脚跟的好笑。
那座城市是个小地方，很多人都没听说过“威敏斯尔顿”五个字。
但不知是自己太过幸运，还是说谎会被神惩罚……
这个骗子今天也是活该，抽中了自己这一张惊喜彩票。
“在我的印象里，威敏斯尔顿是北欧某国的一个边陲小镇吧？那边的学校一共就两家。其中一家是特殊儿童托育所，另一家则是高等院校。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十四岁的时候就读大学了？”
周野望着那个人神色闪动的眼，语气嘲讽道：
“不如你现在承认，其实你读的是前者吧？我可能还能配合着信一下。”
戚师然的表情彻底变得难看起来。
……
多年以来的实践经验养成了她信口胡诌的习惯。并且在以往的年岁里，她几乎没有失手的前例。
然而今天，她的惯常伎俩似乎不管用了。
戚师然的眼睫颤了颤，面色略显僵硬，却仍是坚持：
“我明白……你可以怀疑我，但我也是受害者，我也想抓出‘丝西娜’。现在你出现在监控里头，说不定就是幕后黑手在栽赃你，在这一点上，我们是同一边的。”
“是吗？”周野轻笑，“可我怎么觉得……要栽赃我的人，就是你呢？”
周野紧紧盯着戚师然的脸，看着她的表情变得错愕，而后是一种被误会的可怜。
装模作样。
周野的目光逐渐被她的那副墨镜所吸引。
如果现在摘下墨镜，就可以看见“丝西娜”的长相了吧？
那张“天网”系统里头模拟出来的素描画像背后，生的究竟是一张怎样的脸呢？
仿佛是藏着致命危险的潘多拉魔盒，也有着天然的致命吸引力。周野的手缓缓抬起，向戚师然的脸上伸去。
“众位乘客请注意，众位乘客请注意，我们的船只正在穿过暗流，请回到房中，避免碰撞受伤。Everybody please pay attention……”
突如其来的广播打断了由周野掌控的节奏。
随着那广播声响起，船身似乎被海面下头的水浪撞到，忽然晃了晃，让两人都不得不在颠簸中分了心神去保持平衡。
又是一下剧烈的颠簸，泳池中的水陡然溅出护栏。木架子上用于装饰的盆栽左右碰撞了几次，终于还是失去了平衡，直直砸向她们两人所站的位置——
“小心！”
几乎在周野伸手去护戚师然的下一秒，又是一个浪打来，两个人脚下同时一轻，失去平衡往前栽倒……
在失去重心、整个人倒向泳池睡眠的一片慌乱中，戚师然双手伸在空中乱挥并试图抓住什么。
——然后一把揽住了周野朝她递来的手臂。
“啊——你你你千万别松手！”
泳池的水面波涛起伏，溅起的水花沾湿了戚师然礼服裙的下摆。
惊慌中，她看向周野另一只正抓着泳池梯子、此刻负担着她们两个人体重的右手。
“别废话。”
周野咬着牙，右手死死用力攥着冰凉的金属栏杆，忍着手臂肌肉上的撕裂感全力保持平衡。
“你别乱动，”周野屏住呼吸，调整了下发力的姿势，“我拉你上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手上正要使劲，却听见下头传来了一声物体落水的轻响。
周野下意识移过眼。
只见阳光下，戚师然的墨镜在晃动中掉落入水中。
同一瞬间，她那张美艳的脸霎时落入周野眼瞳。
戚师然的眉眼轻挑，星眸皓齿比水面波光更加璀璨，眼角一颗泪痣勾魂夺魄。
如果说美丽的容颜带有冲击力，那么如此近距离的对视，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场体无完肤的刺杀。
这张脸当然很美，美到只能用惊心动魄来形容。
但在面前这张脸和记忆中的图像重合时，周野蓦地意识到，她的眉眼十分熟悉。
这种熟悉感并非来自天网系统的通缉令。
而是，更久远的某个时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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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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