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陆家餐桌。
女主人贺凤慧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但没有去动筷子。眼睛盯着张罗的保姆，嘴里时不时冒出一句指示。
“把包子和鸡蛋放近点。粥是不是太烫了？用风扇吹吹，不然明轲又说自己没空吃了。还要准备喝药的水。补汤熬好了吗？提前放到保温壶里。”
贺凤慧似乎忘了大儿子已经25岁了，事无巨细地安排着。
这时，电梯那边有了声音。
贺凤慧以为是大儿子来了，起身要迎，“明轲……嗯？怎么是你？”
陆家的电梯位于角落，不如正中间的大楼梯方便。一般情况下，坐电梯的只有卧室在角落、体弱多病的陆明轲。
今天陆亚彦却坐了电梯下楼，而且戴着帽子口罩、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陆亚彦抖了一下，保持低头的姿势说了句，“早。我要迟到了，去学校再吃早餐。”
“等等。”贺凤慧依然盯着，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
陆亚彦不敢忤逆，只能重申一遍，“妈，我真要迟到了。”
“今天有课，昨天还那么晚回来？你几点到家的？”
陆亚彦含糊答，“不算晚，没到12点。”
“是啊，11点57分才回来的。唉，你和那个晏佳宇在一起以后就……”
陆亚彦忍不住抬起头，“和他没有关系！”
贺凤慧发现不对了，“你额头上是什么？”
陆亚彦惊了一惊，赶紧低头并压低了帽子，“没什么，就是头发有点乱。妈，我先出门了。”
贺凤慧直接扯掉了那一顶帽子，“绷带？你受伤了？”
“不小心碰到头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来，我看看。”
陆亚彦发现自己瞒不住了，乖乖跟着妈妈坐到客厅的沙发上，“小伤，我擦过药了。养两天就能好。”
“唉，我都叫你早点回家了。今天是小伤，明天可就不一定了。”
“我以后早点回来。”
贺凤慧看到二儿子这么听劝，借题发挥，“你以前那么乖，认识那个晏佳宇以后……”
“跟他没关系。”陆亚彦再次声明。
“怎么没关系了？没有他，你会跟小昀分手？”
陆亚彦不说话了。
别的可以辩解，劈腿的事儿真的洗不了。
贺凤慧继续念叨，“我觉得小昀好多了。除了跟你出去的时候都在画室画画，还会劝你早点回家。”
陆亚彦撇撇嘴，努力掩饰自己的不屑。
简云昀不是妈妈想的那样乖巧懂事。不愿意发生关系，觉得大晚上共处一室很别扭才催他回家的。
贺凤慧不知道内情，越说越来劲，“小昀长得也好看，斯斯文文的，看到我们就会笑。不像那个晏佳宇，成天冷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亚彦还在忍着，但是咬紧了牙关。
贺凤慧完全不知自己在雷区蹦跶，直接引爆“炸弹”，“小昀就算有晏佳宇那样的背景，也不会这么不可一世，抢别人的男朋友……”
“妈！”陆亚彦急了，“晏佳宇一直和我保持距离，是我死皮赖脸去追他的。”
贺凤慧装作没听见，“反正我不喜欢他，就喜欢小昀。”
陆亚彦容不得心上人被诋毁，脑子一热，说出了自己受伤的真相，“简云昀真的这么好，就不会用画板打我了！”
贺凤慧愣住，“你说什么？”
“我的伤是简云昀打的！我本来觉得自己对不起他，不想计较的，但你一直说他多么多么好，贬低晏佳宇，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怎么可能？”贺凤慧不信，“小昀是个好孩子，不会打人的。”
“你不信？打电话问问，他肯定不敢跟你撒谎。”
陆亚彦不多说，想要打电话对质。
贺凤慧确实有简云昀的号码，看到陆亚彦这么斩钉截铁就犹豫了，“他真的打你了？为什么啊？”
叮。电梯抵达的声音响起。
“回头再说。”贺凤慧立刻起身，往电梯那边走。
她走得急，正好赶上陆明轲走出来的时候。
贺凤慧看到大儿子今天的脸色不错，慈爱一笑，“早。早餐好了，吃了再上班吧。”
陆明轲微笑应声，“嗯。”
另一头，陆亚彦被留在客厅里，只能远远看着方才关心自己的妈妈对着大哥嘘寒问暖。
可能是额头有伤，也可能是想说的话没有说完。陆亚彦没有像是平常那样习惯自己被冷落，叹叹气，才收拾茶几上的药盒和绷带。
贺凤慧已经把陆明轲带到了餐桌边，又开始絮絮叨叨。
“粥和包子的温度正好，直接吃吧。药帮你分装好了，还准备温水，你在车上就可以吃了。阿姨炖了补汤，你带去公司，中午的时候喝一点。”
“好。”陆明轲一一答应着。
贺凤慧安顿好了大儿子，才想起方才在和二儿子说话，“亚彦，吃早餐再走吧。”
陆亚彦正好收拾好了，走过来，“嗯。”
贺凤慧看到俩儿子都吃上了，安心坐下，也开始吃自己的早餐。年纪大了，她的胃口不算好，很快吃饱，又开始操心陆明轲吃了多少。
陆亚彦还惦记着刚才的事，“妈，你给简云昀打个电话吧。他就是打了我。”
陆明轲听到这句，喝粥的动作一顿。
比起二儿子的恋爱风波，贺凤慧认为大儿子的健康比较重要。
她没回应陆亚彦，先问一句，“怎么了？是不是粥不合胃口？”
陆明轲摇头，“很好喝。”
“那就多喝点。”贺凤慧这才转到二儿子那边，“你刚才说什么？”
陆亚彦重复一遍，“你可以给简云昀打电话。他打了我，还叫我去死。”
贺凤慧眉头一皱。
“应该的。”陆明轲忽而开口，“谁让你出轨呢。”
陆亚彦愣住，一时没法反驳。
贺凤慧也发现了不对，“对啊，你现在不是跟晏佳宇谈恋爱吗？为什么又和小昀见面了？”
陆亚彦不敢提那幅被画出来的出轨之吻，撒谎，“他在画室落了东西。”
贺凤慧半信半疑。
陆明轲最喜欢拆台，故意问，“什么东西要大晚上去还？”
“他打人啊！”陆亚彦再次控诉，“这肯定不对吧？要是我伤得重，甚至可以报警……”
贺凤慧急了，“报什么警！你不去招惹他，他会打你吗？小昀一个人那么不容易，你还要欺负他？”
“我没有，我只是想说打人很严重。晏佳宇就不会做这种事。”
陆明轲又来插把刀，“嗯，晏佳宇只是当小三。这事警察不管。”
“哥！”陆亚彦快被怼哭了，“你为什么要针对我？”
陆明轲平静答，“我只是就事论事。”
贺凤慧叹叹气，“你哥说的也没错。好了，我不会干涉你和晏佳宇的事，你也别跑去找小昀了。分都分了，还是不要再接触了。”
“放心，我不想再看见他了。”陆亚彦抛下咬牙切齿的一句话，起身出门。
*
陆明轲怼完了看不顺眼的弟弟，心情好，借着喝水掩饰自己上扬的嘴角。
贺凤慧说起另外一件事，“助理把相亲资料给你看了吧？”
好心情到此为止。
陆明轲的嘴角又耷拉下来了，“我不相亲。”
“好好好，不相亲。我就想给你介绍几个朋友，你聊聊看？”
“这是相亲的另一个说法。”
贺凤慧发现自己还是劝不动，无奈了，“你不接触，怎么知道不合适呢？爸爸妈妈总有一天会离开，亚彦也会有自己的家庭。有一个人在身边陪着你，不好吗？”
“我不需要。”
“好吧，等你需要了再说。再吃一个包子？”
陆明轲已经放下筷子，“饱了。我去上班。”
“嗯，拿上补汤。”
“好。”
“再穿一件外套吧？”
“不冷。”
“今天晚上早点回来。你爸是三点的飞机，应该会按时回来吃晚饭。”
“好。”
陆明轲一一应着，坐上车还要向送到门口的妈妈挥手道别。
方佩林坐在副驾，感慨一句，“真是好妈妈啊。”
“闭嘴。”陆明轲知道妈妈的苦心，但真的不喜欢这一把年纪还被当孩子那样照顾着。
也怪他自己。体弱多病，二十年来进医院的次数能比爸妈多好几倍。
其实他不像是以前那么虚了，但爸爸妈妈见多了他生病的样子，有点风吹草动都会害怕。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陆明轲轻轻叹口气。
方佩林听着了，又大胆开麦，“觉得烦吗？结婚就可以搬出去了。”
陆明轲想去外面住，有一次甚至来个先斩后奏，收拾行李趁着爸妈不在家直接搬了。然而，妈妈直接哭到崩溃，爸爸追到新住址，表示要买下靠近的房子方便照顾他。
陆明轲表示：请保姆和看护就可以了。
爸爸一点也不赞同：那都是收钱办事的人，没有家人靠谱。
陆明轲想搬出去，只能结婚。结了婚，身边有了“家人”，才能让陆家夫妇放下心。
方佩林很明白这一点，继续劝，“要不要再看看相亲资料？结婚真的好啊。”
“你怎么不结？”
“没人要我。”
陆明轲轻哼一声，“也没人要我。”
“谁说的？很多人对你感兴趣的。”
“因为我有钱，死得早。”
“呸呸呸。”方佩林忽而迷信起来，“不要这种不吉利的话。你的命硬得很，能够长命百岁的。”
陆明轲没接这个话茬儿。
去了公司，他进入工作状态，把那些个烦心事抛之脑后。忙到晚上6点，他按照之前的承诺按时下班回家。
陆明轲还没进家门，已经发现了不对。
院里多了没见过的车子，屋里开了最华丽的水晶大灯。
“回来啦。”贺凤慧出来迎他，“你爸也回来了，还请朋友来吃饭。你记得陈伯伯吗？他有个儿子，跟你差不多大……”
这分明是相亲宴。
“我有东西落在公司了。”陆明轲转身要走。
贺凤慧立刻说，“行，我让小陈跟你一块去。他正想参观你们公司呢。”
陆明轲发现逃不掉，只能说，“下不为例。”
贺凤慧喜笑颜开，“认识一下嘛。小陈长得可好看了……”
陆明轲进了家门，在指引下注意到一点也不打眼的“小陈”。
妈妈的眼光有点飘忽不定。上一次说简云昀好看，这一次的标准怎么降低了这么多？这个陈辛易比简云昀差远了。
陆明轲本就不感兴趣，现在更是不想多看一眼。
他等到时机成熟，装一装头晕，立刻让陈家人露出不大满意的神色。爸妈也不考虑相亲的事儿了，让他名正言顺回房间。
陆明轲出了电梯，发现二楼走廊有一些纸箱。
陆亚彦走出房间，准备把手里的东西扔进纸箱。看到他就堪堪收住，解释一句，“啊，你们聊完了？对不起，我现在就收拾。”
纸箱里有一幅画，右下角有简云昀的签名。
比起大部分画家龙飞凤舞的字迹，这个签名很朴实，一笔一划写得工整。
陆明轲多嘴一问，“你要扔？”
“嗯，我不想看到他的东西。”
陆明轲嘲讽一句，“甩得真干净。”
陆亚彦没有回嘴，闷头收拾那些乱七八糟的纸箱。
陆明轲也不打算多聊，回房，关门上锁。
他先去洗澡，换了一身比较舒服的衣服。按照医生的交代静坐一会儿，没去想工作，却忍不住去听走廊那边的动静。
陆亚彦收拾完了，在哼哧哼哧搬箱子。
箱子里面有简云昀画的画。平心而论，那幅画画得不错。
陆明轲躺下来，半梦半醒之间竟然梦到了简云昀。
简云昀在画画。眉眼低垂，长睫轻颤，敛去狐狸眼的媚态却有另一番楚楚动人。水润唇瓣因为作画的快乐漾出浅浅的笑意，是画笔也描绘不出的诱人红。
陆明轲猛地睁开眼。
他愣了一会儿，才看向床头柜的时钟。
1点了。其他人都睡了。院子没人，堆放垃圾的角落更是没人。
陆明轲思忖片刻，起了身。
他不想让任何人察觉，选择厨房那边的侧门。
夜深人静，他放轻动作还是踏出了一下下脚步声，有一种陌生又安心的诡异感觉——他从未在夜晚前往后院，却又知道自己想这么做。
突然，侧门开了。
陆明轲下意识转过身，打开冰箱，装出自己在找东西的样子。
“呃，哥？”开门的竟然是陆亚彦，也被他吓了一跳。
陆明轲斜睨一眼，就发现不对。
陆亚彦是背手站的。投在墙上的影子，正好把藏匿在后头的东西暴露出来。
藏着的东西方方正正，很像那一幅要扔掉的画。
陆明轲故意问，“去哪了？”
“跑步。我累了，先上楼。”
陆亚彦自以为机智地倒着走，不让他看到画。
陆明轲不点破，轻笑一声。
原来陆亚彦这么在乎简云昀。陆亚彦为了一幅画都能折腾成这样，见到简云昀本人，岂不是要疯掉？
陆明轲忽而有了主意，回房间给助理打电话。
“继续盯着简云昀。”
陆明轲：我是为了报仇。
助理：……是你自己想关心吧（指指点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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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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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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