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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流放

通州府清冶县。

两驾马车缓慢的行走在林间官道,前头一驾马车只得劣木棚顶遮风避雨,后头跟着的那一驾马车只有三三两两的行李堆积在车板上。

马车内无半点装饰,官府抄家时连锦布蒲团也没留下。车板坑洼不平,婢女清月怕祝蕴窈膝头不舒服,没有软垫,只能拿着自己的旧衣服叠成布垫,给自家小姐垫上些许。

祝蕴窈跪坐在一侧,守着好不容易睡去的祝夫人。她拿着棉布帕子沾了水壶里最后一点清水,棉布被浸润湿透。

祝蕴窈小心翼翼的擦拭着祝夫人的面颊,心里一阵唏嘘。

祝夫人生祝小弟时伤了身子,即便休养了几年但一直体弱。先前在天牢关了三日,祝夫人在阴暗湿潮的环境受了寒。出了天牢又全家流放清冶县,路上颠簸十几日,勉强修养好的身体又被伤透。

祝小弟蜷缩坐在母亲身边,眼馋的看着布袋里仅剩的一块饼子。

他吸吸口水,皱着小脸摁住自己的肚子,自言自语哄着自己:“坏肚子,不听话,不能咕咕叫。”

“潼潼不饿...潼潼不能饿。”

祝小弟哄着自己不去想饿得难受的肚子,但他到底是个幼童,最后饿的是在难受,便低垂着头偷偷啜泣:“潼潼...好饿。”

“姐姐,我想回家……”

马车内安静的过分,只能听到祝小弟控制不住的啜泣声。

祝蕴窈握着帕子的手猛然蜷紧,浓浓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幼弟挨饿,母亲病伤,弹尽粮绝的困境压迫的祝蕴窈几乎不能喘息。

她强装镇定,将最后一块饼子,塞到祝小弟手中。

祝蕴窈轻轻的抚着祝小弟的后背,语气轻柔:“潼潼,饿了便吃吧。”

潼潼拿着凉透的饼子,虽然忍不住舔嘴唇,眼睛却犹豫的看着祝蕴窈:“阿姐,你们饿吗?潼潼吃了,就没有饼子了。”

祝小弟眼泛泪花,眼眶红彤,被饿哭拿到饼子却因为害怕姐姐阿母挨饿不敢吃。

祝蕴窈看着幼弟惶惶不安的眼神,心下一片刺痛。

她拍拍祝小弟的肩膀,语气轻松:“阿姐不饿。潼潼刚刚睡着的时候,阿姐和清月已经吃过了。”

清月也哄着祝小弟:“小姐和清月已经吃过了。少爷就放心吃吧。”

祝蕴窈和清月配合的天衣无缝,祝小弟懵懵懂懂的信了阿姐的话,便放心的捧着饼子小口的吃着。

那饼子只有姑娘家手掌大,只能够三岁孩童勉强打消饿意。

然而祝小弟又极其懂事,虽然饿的哭啼,却将冷饼子掰成两半,吃了半个明显还很饿,却说什么都不愿再吃剩下的半个。

他蜷缩躺在母亲身边,不安的靠近昏睡的母亲,幼嫩的小手紧紧的握着祝夫人的衣角:“潼潼不饿。等阿母醒了,剩下的饼子给阿母吃。”

马车内又变得安静。

祝蕴窈偏过头,抬手遮住自己泛起泪花的眼角。她掀开马车门帘,对着清月嘱咐道:“我出去透透气,你看好她们。”

祝蕴窈走到车外,坐在正在赶车的婢女翠云身边。

翠云担忧的瞧着着闭眼靠在车上的祝蕴窈。

祝蕴窈绫罗锦缎的华服被抄家时夺取,眼下只能穿着平民素淡布衣,绸缎如瀑般的长发简单的用木簪子挽在脑后。

奔波数日,祝蕴窈面颊变得瘦削,眼下带着淡淡的乌青,手腕清瘦,血管清晰可见。翠云甚至觉得祝蕴窈戴上以前的镯子,镯子会直接从手上脱落出去。

大越朝乾元三十九年拜月节,宫廷巨变。

开国大将军祝邝通敌叛国密谋策反,事情败露举国震悚。

罪人祝邝于八月十六日午时斩首于京都菜市口。圣上念其过往功高劳苦,特赦其家人罢职免官流放清冶县,永世不得进京。

祝家流放后,祝老爷带着男仆快马加鞭,先行前往清冶县整顿住所。祝蕴窈和祝夫人等女眷便慢慢的乘马车前往清冶。

如今路程过半,仅仅三日即可到达清冶县,但她们已经弹尽粮绝。

出城前,祝家部下有偷偷摸摸塞的钱财,然而三皇子拍了一堆人搜刮敛财,那点儿钱全数扣了去。

一群挨饿的官宦之后,是不可能撑过三天。即便是硬生生挺到清冶县,日后也会留下病根。

祝蕴窈身子无力的靠在车棚上,揉着眉心,苦恼剩下的路程该如何应对几人的缺粮问题。

虽然她前世是农学生,能够种植培养作物,也会分辨那些植物是可以食用的。但是眼下车马行进途中,荒郊野岭的她也无从下手。

祝蕴窈本以为自己穿越成富家小姐会锦衣玉食一生顺遂,但是在是没想到祖父谋反连累全家被贬,更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在流放路上挨饿。

思索一番后,祝蕴窈她决定一会儿车马休息时,去林子中找一找也没有地瓜木薯之类的植物。

虽然很难解释为什么深闺小姐会认识地瓜木薯,但总比一行人活活饿死在流放路上强。

“叮”。

一道现代科技的机械声突然在祝蕴窈脑海中响起。

【祝蕴窈,你好。】

祝蕴窈听着久违的机械电子声,呼吸急促了半瞬。

她重生在将军府贵女身上时,这具身子才十岁。祝蕴窈幻想过自己会不会像小说里写的那样绑定系统,但等了她一两年都没什么异常反应。

祝蕴窈本以为自己只是偶然来到异世界的亡魂,会普普通通的度过这辈子。没想到被她心心念念的系统会在绝境时找上门。

更别说是一听起来就不容易挨饿的“我要吃饭”系统。

“你是谁?”

虽然激动但祝蕴窈还是谨慎发问。

【叮咚!宿主请放松。我是大越朝运气之灵,你可以叫我‘我要吃饭’系统也可以称呼我为‘0037’。】

【大越朝穿越事宜由我负责,但因为琐事耽误,宿主重生后我没有即时得到消息。直到开国将领祝邝被斩首事发后,大越国运变化,我才察觉你的存在。】

【国运变化事关重大,大越朝即将出现各类浩劫。为避免饿殍遍地,生灵涂炭的事情出现,现在由我绑定宿主。】

祝蕴窈仔细的揣摩着0037说的话:“所以你希望我帮助你一起应对大越朝未来的劫难?”

【没错。检测到宿主前世是农科院的研究员,根据宿主特点,我变化成为适配的“农业种植系统”。宿主需要运用自己所学的农业知识,利用系统提供的植株,在大越朝培育高产农作物并全国推广。借此途径改变饿殍千万的危机。】

系统仔细的解释自己的实情,并强调说;【绑定“我要吃饭”系统后,宿主全家可以优先获得一生饱腹的资格,即便任务失败大越朝出现百年浩劫,祝家也能平平安安的生存下去。】

学农以喂养国民的科研员祝蕴窈根本无法拒绝0037的绑定请求。

这不仅仅是是祝家一家存亡的小事,更关乎千家万户的生计。

“我同意绑定你。”祝蕴窈同意0037的请求。

一阵加载声后,祝蕴窈成功绑定“我要吃饭”系统。

【绑定完成。0037检测到你及家人饥饿值过高,现已提供免费食物供您选择。】

0037将系统面板投射到祝蕴窈脑海中,上面只有三项选择,分别是地瓜、玉米和萝卜。

【在你们赶到清冶县的住所前,这三种食物是可以免费提供的。】

玉米萝卜都不是清冶县常种的粮食,只有地瓜是可能在林子里野生存在的。

祝蕴窈沉下眸子,快速的有了决断:“那就先选择地瓜吧。”

系统很快处理好地瓜的投放。

【地瓜在你们前方二十米右侧的林子里。】

祝蕴窈侧过身子,撩开门帘。

车内清月轻轻拍着潼潼的后背,小声轻柔的唱的摇篮曲,哄着折腾一天的祝小弟睡觉。

祝蕴窈看着车马靠近系统的给的坐标,便下令翠云停车。

“天色渐晚,我们就在此休息吧。”

翠云停了马车就地安营扎寨,清月也哄睡了祝小弟,下了马车和小厮忙碌着。

“小六,你跟着我就行了。”

祝蕴窈拿了匕首走进系统投放地瓜的树林,身后跟着小厮六福举着火把照亮。

“小姐,您这是要去哪里?这黑天瞎火的,容易出危险。”六福小心的将火把举的高高的,生怕地上突然出现什么东西将祝蕴窈绊倒。

“我看看着林子有什么东西是可以吃。”祝蕴窈跟着系统的引导往林子深处走。

六福闻言咋舌,嘴里的话犹豫着到底没说出来。

小姐是将门嫡女,说是舞刀弄枪或是琴棋书画上天资卓绝。可是黑灯瞎火的在这荒林里找吃的,六福不认为自家小姐能找到野菜等果腹。

六福看着小姐近些日子明显消瘦的背影,摇着头无力的叹息。

到底是命运多舛,将人逼到绝路。

祝蕴窈按照系统的指引不断朝着地瓜前进,路上时不时停下脚步捏着叶子装模作样的样式前进的目标性。

她能感受到六福时不时落在自己后背的眼神。

果然深闺大小姐被逼绝境去林子找吃食的行为是一件不能接受的事情。虽然奇怪,但总好过一群人活活饿死在流放路上。

【宿主,我们到了】

系统出来提示。

祝蕴窈拨开杂草丛,露出了藏在其中的地瓜株。她捡起地上的木棍,插进土壤,手上起劲将土拨开。片刻后,土层下纺锤形的红色块根露出地面。

六福仔细瞧着眼前植物裂片宽卵形状的绿色叶子,和地上的半遮掩的地瓜,后知后觉的惊呼:“这是地瓜!小姐,您找到了地瓜。太好了,这下不用挨饿了。”

祝蕴窈将木棍随手扔在一旁,直起身子,后退几步接过六福手里的火把给他照亮。

“你先刨出一些,待会儿叫些人来一起弄。”

…………

夜幕已至。

祝家的营子前起了篝火。

六福手拿着木棍,小心的将埋在土里焖好的地瓜扒出来。

微微放凉后,祝蕴窈小心的拂去地瓜上沾染的泥土,指尖捏着地瓜尖端,慢慢的揭开焦香的外皮,火候时间恰到好处的地瓜里芯冒着热腾腾的香气,瓜肉澄黄,咬一口蜜甜软糯。

已经睡醒的祝夫人和大家一起围坐在篝火前吃着烤地瓜。

“六福刚刚将你带着他找到地瓜的事情讲与我听,阿母竟不知窈娘识得地瓜。”

祝蕴窈吃着地瓜的动作不变,“女儿常常在书房一呆就是一整日。家里的农书都被女儿读了遍。祖父在世时,也尝尝带着女儿去后院看他亲自种的菜。”

“读书时总想着多积累些知识。没想到在这林子真的被女儿用上了。”

祝夫人欣慰的看着祝蕴窈:“我窈娘总是好学的。”

祝小弟抱着地瓜,在一旁夸着祝蕴窈:“阿姐厉害。地瓜甜甜的,潼潼喜欢吃阿姐找到地瓜。”

众人被祝小弟娇憨的模样惹得一阵笑。

祝夫人摇着头,笑着擦拭祝小弟沾到嘴边的地瓜泥:“这小嘴更抹了蜜似的,就会哄你阿姐开心。”

收拾一阵后,翠云扶着祝夫人和祝小弟上马车休息,祝蕴窈则住进帐篷中。

她躺在清月的腿上,闭上眼休息。清月指尖搭在祝蕴窈太阳穴,动作轻柔的为小姐按摩。

自从老将军出事,祝蕴窈便成了祝家主心骨,家里上下都由她打点。就连寻找吃食,也是祝蕴窈亲自去做。

清月瞧着祝蕴窈眼底因为舟车劳顿愈发明显的黑眼圈,心痛自家小姐的不容易,心中暗骂世道不公。

小姐本该轻轻松松的享受,或是给我高门主母,或是当太子妃,如果不是恶人陷害,怎么会和他们蹲在这里吃林子里拔出来的地瓜。

“也不知父亲怎样了。”祝蕴窈担忧的说。

“再过三日,我们便到清冶县了。届时就可以和老爷汇合。小姐不用太过担忧。”清月斟酌的安慰。

“也罢,到了便知道了。”祝蕴窈没再说什么。

只要一家人还活着,终归是有出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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