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似笑非笑地走了过来，他手上明明没有拿着教鞭这一类的器物，江准却莫名感到一阵压迫。
他把这种情绪归因于一种乖学生的心态——从心底里畏惧老师，虽然这位老师的真实身份有待商榷。
“对不起。”思索了下，他选择蔫蔫地低头道歉。
司泊简站定在他面前，四下里似乎响起了一些刻意压低声音的讨论声，江准总感觉好像有各种各样的目光在打量他。
错觉吧……
“校服怎么是湿的？”司泊简修长的手碰了一下他的领口，带来一阵痒意。
“啊……我，我…….”
好奇怪……他总觉得司泊简对他的态度好像怪怪的。这应该是老师对学生的态度吗？
“老师。”许白简短地打断了他的话：“抱歉，是我主动跟他说话的。”
司泊简的视线没有偏离半分，他忽视了许白的话，依旧看着江准：“都在发抖了，小心感冒。”
江准不自然地吞咽了一下，刚想开口解释。
气氛好像有点不对劲。
“我换给他就行。”许白再一次开口打断了他。
他语气还算尊敬，眼里却没什么类似的情绪，毫不避讳地直视着司泊简。
“不用。”江准愣了一下，急忙拒绝，他并没有那么娇气，比起这个，他更担心脱下校服可能发生的事。
他话还没说完，许白就已经干脆利落地把校服脱了下来。
“快点。”他不紧不慢地催促：“我身体素质比你好多了。“
江准看到他露在外面的手臂，生怕又出现刚刚的事，着急忙慌地向下扯着校服拉链，却好死不死地卡住了。
“笨。”少年有些微冷的手指碰到了他的下颌，轻轻拨弄调整了两下，就好了。
“谢谢，谢谢。”江准接连道歉。
他囫囵个儿地套上了这件宽大的校服，手指却无法伸出袖口，微微泛红的指节只能蜷在衣服里面。
许白的衣服上有一股青柠的清香，像是某个陌生的洗涤剂品牌的味道。
江准下意识地吸了一口，感受到另外两人的视线，又尴尬地停住了。
“咕——”
长久被他忽视的胃发出了抗议声。
江准脸色猛地涨红了，他慌忙地捂住肚子。
“吃早餐了吗？”
“没有……”江准摇了摇头，何止是早餐，从昨天晚上他就什么都没吃过。
“那现在去。”司泊简好像笑了一声，他不太确定。
“啊？”江准感觉自己又在犯傻，试探着问道：“可是还没下课……”
“现在下了。”司泊简用卷起来的书敲了一下桌子，随后直接站上讲台宣布：“下课。”
坐在前排的几个同学像是听到了固定指令一样，稀稀拉拉地站了起来往外走，只有陈楚生一行人还坐在椅子上，江准和他们对视了一眼，发现他们原本不屑的眼神多了一丝审视。
好像在不知不觉间，他们几人已经自动划分出了阵营。
“走吧。”许白的声音让他堪堪回过神来。
……
这里的食堂出乎意料的不错，和江准在现实生活中的高中不太一样，这儿采用了窗口式的管理方式。
就连食物也不太相同，最靠中间的几个窗口一尘不染，放着一些精致又漂亮的小蛋糕，江准不由地多看了一眼。
他其实对于甜食并不热衷，但由于总是低血糖，一直都预备着一些。
江准一边跟在许白身后排队，一边在脑海里呼唤：
“阿尔法，这是一所什么学校？”他在心里直犯嘀咕。
普通寄宿制高中？可是这里的“老师”并不太遵守规定。贵族学校？感觉又不太像。
“根据查询，白沙河高中坐落于风景秀丽的A城，这里气候宜人，教育资源丰富，曾多次被评为最宜居城市，有一级一等高中xx所……”
江准：“……..”
“好的好的，打住打住。”他有些汗颜。
他聊得太入迷，一时间竟没注意前面的人已经停了下来，下一秒就结结实实地磕了上去。
“嘶——”刚想道歉，前面的人就皱着眉转了过来。
“连路都走不好吗？”许白露出了一个有些苦恼的表情，顺势把江准拉到自己身前。
“你先点。”
“噢，好……”他看了一会菜单，随便选了一个看起来不会踩雷的大众款式，却在付钱的时候又卡住了。
“一共13元，请刷卡支付。”
“刷卡？”
江准明显懵了一下，简直一个脑袋两个大，他又不真的是这里的学生，哪来的卡？
眼见后面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他有些慌乱，下意识地摸了摸校服口袋，还真就给他摸出了一张卡来。
“滴——”
“学生：许白，共消费一十三元。”
完了。
这下真吃霸王餐了。
他有些脸热，默默把饭卡递给了身后的人，站在一旁等候。
“要一样的，再加一个蛋糕，一盒牛奶。”
许白的声音并没有什么起伏，听起来没怎么在意……江准悄悄舒了口气。
食堂里的人并不多，熙熙攘攘的学生三五成群，分别落座于不同的区域。
他们找了一个足够容纳四个人的桌子，很自然地面对面落座。
江准一边摆放勺子和叉子，一边继续刚才的脑内聊天：“你确定他真是npc吗？”
他还是不太相信，现在的npc已经智能到这个地步了吗？
“发什么呆？”
江准后知后觉地回神，发现自己面前多了一块小蛋糕和一盒牛奶。
啊…….原来是给他的吗？
“你太瘦了。”好像是看出了江准想说的话，许白提前开口。
江准抿了抿嘴，看了眼那块蛋糕，它被做的很精致，一颗硕大的车厘子就这么“端坐”在雪顶之上，勾得人直咽口水。
“谢谢。”半晌，他低声道谢。
他并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即使知道对面的人只是一个无关痛痒的npc，传递过来的感情却是实实在在的。
他没再推脱，拿叉子弄了一小块边缘，刚一含在嘴里，眼睛立马就满足地眯了起来。
许白不着痕迹地盯着他，升起一种古怪的错觉。
自从他的同桌穿着湿衣服出现的时候，身边的一切就都变得莫名的离奇。
往日里习以为常司空见惯的生活却处处透出一股违和感……这些来来往往的同学就像是早就跟他认识一样，说着固定的话，用固定的行为模式，可是为什么平时没有意识到呢？
许白皱了皱眉，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脱离掌控，拼命苏醒。
“你要尝尝吗？”
许白猛地回神，似乎是为了礼尚往来似的，江准正举着一块蛋糕看着他，上面那颗硕果仅存的车厘子十分醒目。
许白向下一撇，黑色的勺子上能看到一点水渍，在反光的作用下有些亮晶晶的。
啧。
我有洁癖——明明只要这么拒绝就好了。
见他不动，江准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稍等，我换一边。”
“不用。”像是怕他真的换一边，许白快速咬住了叉子，有些硬邦邦地回道。
“我觉得甜度刚刚好，你觉得呢？”
太甜了……奶油也很劣质，水果也不新鲜。
“还好。”他擦了擦嘴角，施舍似的给出一个中规中矩的评价。
“你和那个老师很熟吗？”见对面的人又低下头去拆牛奶的吸管，许白状似无意地开口问。
说罢，他紧盯着江准的表情，不放过任何一丝细节。
江准眨了眨眼，他显然没想到要怎么回复，肉眼可见地有些慌乱，结结巴巴地试图解释。
“不，我们就是，呃……”
我们都是玩家——总不能这么说吧……
“他们不熟。”有人替他回答了问题。
江准和许白一齐抬头，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两个人——是陈楚升和苟英杰。
江准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周围，并没有发现另外两个女生的身影。
“你最好离他远点。”陈楚升正面无表情地把餐盘摔在他面前。
他？哪个他？
江准并没有开口询问。
陈楚升眼神示意了一下苟英杰，没多久，江准身旁就立马“清理”出了两个空位。
江准吸了一口气，有些头痛，他倒不是怕这两个人，只是见这架势，他们是不打算放过自己了。
“你先走。”他看向许白，有些祈求地开口。
不论如何，他并不想牵连别人，何况他们几个都是玩家，更不应该和npc产生过多纠葛。
“你确定？”许白的眼神在他和陈楚升之间转了一圈，脸色变得异常冷硬，透露出一丝寒意。
“哧，多管闲事。”陈楚升显然没把他放在眼里。
见他们还僵持在这里，江准无法，只能拉了拉他的袖子，坚定了语气：“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能处理的。”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个举动所带来的微妙的亲昵。
“行。”半晌过后，许白什么都没再说，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直到目送许白的身影远离，江准才腾出空来看了一眼陈楚升。
“你想说什么？”
“你知道他是谁吗？就敢和他待在一起？”
“你说谁？”
“还能是谁？“陈楚升的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咬牙切齿：“司泊简啊。”
哈？
你有病吧？
江准简直匪夷所思，不仅是他，直播间也纷纷扣出了问号。
【啊？？？？】
【麻烦排队好吗谢谢】
【笑死，怎么感觉酸酸的】
【你俩什么关系啊你就这么问】
【bur你谁啊哥？】
忍了又忍，江准还是开口道：“从一开始，你好像就很防备他，”
他说罢抬眼看了陈楚升一眼：“你很介意他的侦探身份吗？”
否则这股莫名其妙的敌意到底为了什么？
“哈？”陈楚升像听到了什么荒谬的事一样，面露讥讽：“你疯了吗？且不说他到底是不是侦探，就算他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江准觉得实在无趣，没再直视面前的人，反而紧盯着餐盘，用叉子把西兰花翻来覆去的拨弄。
“根据悬疑小说来看，一开始就挑起内部矛盾的，90%就是凶手。”他甚至忍不住有点想笑。
一时间，竟没人接他的话。
“江准。”陈楚升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你是在怀疑我？”
“猜测罢了。”被他这么一打岔，江准也失去了胃口，把盒装牛奶塞进兜里，抬起餐盘就往边上走。
有人比他的反应更快。
“哈——”苟英杰吊儿郎当地挡在他面前，发出两声嗤笑：“以为有谁给你撑腰了？”
“我看你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他伸手就想抓江准的衣服，却被轻巧地躲开了。
“你可以试试，在这里打架斗殴的下场。”
江准朝着他微微一笑，这么久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展示出自己身上的锋锐，毕竟，违法校规的下场，他们全都见过了。
“不能使用你最引以为豪的武力了，感觉如何？”
他语气平淡，并没有什么刻意讽刺的意味，苟英杰的整张脸却几乎瞬间充血，目眦欲裂。
眼见着陈楚升那阴沉的表情，他心里泛起一阵快意。
爽！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他并不是个没脾气的泥菩萨，何况眼前这两人的智商加在一起，可能都不足够玩完一整把剧本杀的。
他本无意与这堆人发生争执，但既然他们非得凑上来，就不要怪他不客气了。
想了想，他还是忍不住对陈楚升道：“你这么针对他，是担心他说出什么不利于你的信息吗？”
“还有你。”江准转向苟英杰：“我们获胜的唯一希望是找出凶手，你到了现在还是那么‘衷心耿耿’，可真是心大。”
“你他妈！”苟英杰被彻底激怒了，朝着这里扑了上来。
“哐当——”桌子被他整个儿打翻了，但更刺耳的声音不在这里。
“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啊。”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一个角落吸引了。
“我我……我只是不小心撞到它，然后门就开了。”一个身形略矮的男生正手足无措地站在一个冰柜前。
“让开。”陈楚升快步走了过去，毫不客气地踹开他，蹲在冰柜前。
几个围在一起的学生窃窃私语，那里好像发现了什么东西。
“啊啊啊啊啊啊———”很快，随着冰箱门彻底被打开，食堂里传来了惊恐的叫声。
从江准猛地站了起来，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刚好能看到冰柜里探出的一只手。
苍白的，僵硬的，从皮肤表面凝固成青黑色的血管来看，这具尸体已经在里面待了一段时间了。
冰柜藏尸……他心里咯噔一下。
“终于找到了。”陈楚升看起来倒像是轻松了一点：“我倒要看看这个‘他’究竟是谁？”
“等等……”
不知为何，江准忽然有一种极度不好的预感。
“阿尔法，这是谁？”
没多久，脑海里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恭喜玩家找到死者】
站在角落里一直没说话聂雨溪也随即猛地抬起了头，想来，她也听到了这个声音。
【请前往宿舍，立即开始第一轮搜证。】
“不可能，不可能……”她神色恍惚地喃喃自语：“怎么会是他？”
说完这句话后，她像忽然意识到什么一样，猛地捂住了嘴。
江准浑身发冷，他向前走了几步，终于看到了死者的脸。
——那不是别人，正是今早刚刚失踪的谭天。
他忽然感觉一阵眩晕，随后是一股难以言喻的呕吐欲。
就在这时，衣兜里那块冰冷的手机震了一下，江准把它掏了出来，上面的内容却让他毛骨悚然。
“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
信息的末尾带了一个小小的笑脸，他却手脚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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