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离开’
发言莼汁粉代言的那天，姜云姝记得很清楚，那天向腾辉准备的格外重视，穿上了放在衣柜深处的皮衣，刮了胡子，抹了些发胶，让自己看上去体面一些；王凤穿上了压箱底的浅灰色西服，带上块平时不舍得戴的白金表，虽然另一只脚依旧裹着石膏纱布，还需要一只手撑着拐杖，但依旧不影响他单手插兜，站在孩子们的旁边。
向腾辉甚至还找店统一定制了服装给孩子们，银朱红的圆领卫衣和深蓝色的运动裤，卫衣上还印着莼汁粉的logo，‘天福莼汁’四个字分别印在logo的两侧，孩子们站成一排，从远处看上去红红火火的很是喜庆。
原本莼汁粉发言的事情和姜云姝没什么关系的，可她觉得大家大早晨的起来迎接莼汁粉的老板，而她一个人在屋子里睡觉，虽然不会有人知道，但还是觉得不妥，好像不太尊重人家，听到向腾辉在外面说话的声音后，紧跟着也起来了。
昨天晚上，她翻遍了衣柜，想要找几件适合明天穿的衣服，翻来覆去，好像都不太合适...，自暴自弃般又躺在床上，想着就躺一小会，待会她就起来找衣服，不知不觉，屋内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等听到向腾辉说话的声音的时候，她才悠悠转醒，看着一床的狼藉，挠挠头，自己昨天晚上睡着了？顾不上想那么多，穿上件白衬衫，又套上件印有白色字母的黑色圆领卫衣，找了条深蓝色的牛仔直筒裤，蹬上双黑白拼接板鞋，急匆匆的走出门，手里还拿着梳子，边快走边梳顺翘起来的发丝。
等她到大门口的时候，才刚刚准备开始排练，确认是否会出差错。
“你怎么来了？诶呀不是说让你继续睡觉嘛。”
一群人当中王凤一眼就认出了她，拿出插在兜里的手，朝她招手。
“我想来嘛。”
女孩小跑着过去投奔他的怀抱，扑到怀里后，扬起脸来朝他笑，让王凤好一顿揉她的脸。
“冷的话，就回去哈。”
向腾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包含关切。
“嗯嗯。”
姜云姝点头，离开王凤的怀抱，乖巧的站在他身边，观察周围的设施。
刚才都没注意到，苏木他们的身后还有一张长桌，上面铺有深灰色的桌布，三把椅子，每把椅子的前面都有对应的名牌和某功能性饮品；桌子两侧摆了两排迎宾花架，上面都写有‘祝贺泷山天福格斗俱乐部成立’字样的两条条幅，条幅的上方还有写着‘大展宏图’的小横幅，花架整整齐齐的延至待会车来的位置；向腾辉甚至还整了几个充气拱门，毫不意外，上面也写着花架上同样的字样‘祝贺泷山天福俱乐部成立’，地上还铺上了红毯。
“你叫什么名字？”
向腾辉朝着苏木开口。
“苏木。”
男孩拘谨乖巧的把手放在两侧，手指微微弯曲，看上去有些紧张，而一旁的马虎则是不大自然的扣手，两个人看上去极具对比性。
“我叫苏小步，他叫马虎。”
苏小步不适宜的开口，指指自己，又指了指苏木身旁的马虎，语气可爱。
“我又没问你。”
闻言苏小步委屈闭嘴，不再说话，继续乖乖的站在旁边。
“你...背会没有？”
苏木点点头。
“你背给我听一下。”
“尊敬的各位领导，尊敬的王总，我作为泷山格斗俱乐部的全体代表...格斗代表...天福莼汁粉...”
不知道是因为太紧张了，还是因为些什么别的原因，苏木背的可以说是一塌糊涂，他对此很羞愧。
向腾辉皱着眉头听完他背的情况，朝着王凤摆摆手。
“你去带他录个音，到时候放录音，对一下口型就行。”
“嗯，走吧。”
在王凤带着苏木走的时候，姜云姝朝他安慰一笑，但此刻苏木的笑显得格外苍白，无力。
路上的时候，苏木看了看身旁的王凤，犹豫着开口。
“我们会被赶出去吗？”
王凤愣了一下随后笑着回答他。
“不会，怎么可能把你们赶出去，背的不好咱们就不背了嘛，到时候你记得对口型就行。”
“嗯。”
这里很温暖，他并不想要离开。
......
录音的过程很快，没几分钟王凤和苏木就回来了。
“记得啊，一会放录音的时候，嘴巴一定要张大，千万不要发出声音啊。”
苏木点点头。
向腾辉听到汽车的轰鸣声时，意识到老板要来了，急忙指了指面前的几个人，自己则是快步走向红毯的末尾，准备迎接老板。
“站好站好！”
看到这种反应，姜云姝不禁也紧张起来，挪动步伐，站到马虎的旁边，捋了捋头发，确保自己看上去是否体面。
马虎侧着头看向她，缓缓开口：
“刘海歪了。”
“哪里哪里？”
“这。”
马虎见姜云姝怎么调整也没有调整对，反而还愈发凌乱起来，啧了一声，伸手帮她调整起来，没几下就好了。
“好笨哦，憨批。”
“你才是！”
姜云姝小声反驳他，注意到有车开过来之后，拍了拍马虎。
“安静一点，不许说话了。”
马虎撇撇嘴，不再开口。
站在马虎另一旁的苏木自然注意到了两人的对话和动作，见两个人拌嘴，心里有些落寞，自己在她面前搞砸了，她还会想要和自己说话吗？
也许是苏木的目光越发落寞起来，也许是姜云姝很在意他，两个人隔着马虎对视上。
姜云姝朝着他笑，露出嘴边的酒窝来，用口型和他说了什么，又转过头去，不再关注这边。
苏木看懂了，她说：
你很棒
......
大雾弥漫，一辆小型货车打着车灯，朝着向腾辉所在的位置，飞快驶去。那并不是赞助商的车。
向腾辉看着远远驶去的货车，叹了叹气，心里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又不敢去相信心里的答案，站在原地望向远处，期待下一辆车会是投资商的，可远处不再传来任何声音了，他心里愈发急躁，抬起头来看看站在拱门处的众人，看看远处，最后低头拿出电话准备call投资商。
但是一通电话打过去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反应，向腾辉心里像有一团火在烧，电话打不通，这团火又被添了一把柴。
他又拨打另外一个人的电话。
“喂，柱子。你们王总怎么不接电话呢？”
大家都好奇的往向腾辉的方向看去，看他来回踱步，声音逐渐加大，脸色越变糟糕起来。
“你说什么？！”
随着向腾辉一声怒吼，电话被挂断，他先是在原地骂了几声，随后又快步走到自己的车面前，打开车门，驾驶着车离开。
看到这一幕，大家都开始左顾右盼起来，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姜云姝看向远远驶去的车，又看向一脸愁绪的王凤。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有一种预感，格斗俱乐部好像办不成了。
......
泷山拘留所
王敬福穿着拘留所的衣服，一脸笑容的坐在椅子上，盯着玻璃对面怒气冲冲的向腾辉，他表现得很平静，似乎一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结局一样。
“怎么回事？你说一下。”
王敬福听到此话无奈的笑了笑，朝他展示了一下自己手上还在反光的银色手铐，似乎再说，就是你看到的这么回事。他被拘留了。
向腾辉看着他，他也同样看着向腾辉，两个人的眼神当中有着截然不同的情绪，愤怒与平静。
“你都看到了啊。”
“你个仙人板板王敬福。”
向腾辉已经不再愤怒，逐渐变得平静起来，眼睛当中的一谭深水也不再翻涌起来。
“是他们举报我卖假冒伪劣产品，我也是受害者，你有点同情心好不好嘛。”
王敬福说着，语气逐渐变的激动起来，眼中的潭水变得汹涌起来，像是要将谁葬身于谭水当中。
向腾辉叹了口气，语气随意，“那些孩子我都给你找好了，你不给钱 ，他们怎么办？”
闻言，王敬福装作思考的样子，左看看，右看看，又随意的翘起二郎腿来，双手交叉，最后一抬眼，开口：
“那些孩子是你找来的，我哪知道该怎么办？”
双手一摊，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你找的孩子是大泷山的吗？大泷山的孩子..你管球他该怎么办。”
向腾辉听到这番话，再对上王敬福的笑容，不屑的哼笑一声，表情略有松动，强硬般挤出一个笑来。
“给你抓进去啊，进对地方了。”
说完，叉着腰，笑着准备走出去。
“向腾辉，你就没进来过？”
王敬福依旧是那副笑容，眼神却变得危险起来，隔着玻璃，指着对面的向腾辉，语气变得激烈起来，说出了向腾辉隐瞒着的事实，
“你从来没好好想过搞什么俱乐部！”
“你在这演什么？”
“你就是想要骗老子钱。”
“我日你仙人板板！”
向腾辉只是看着他气愤的模样，咧嘴笑了，目光冰冷，转身走了。
......
等到向腾辉回到砂石场的时候已经天黑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天的大雾，夜晚的星空格外的亮，月亮高高挂起，繁星点缀其间，大家都坐在砂石堆上，静静的看着夜空。
向腾辉路过平时孩子们睡觉的地方，那里用锁锁起来了，在他回来之前，他给王凤打过电话，让他把孩子们都赶走，钱拿不到了，他们自然也是没有用了。
他的影子停留在那，静静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像是在注视着什么，他们流逝的时光，又或是当初的自己，还是那句“大泷山的孩子，不用管。”
王凤平时并不住在砂石场里，晚上会回自己家，所以，一时间，砂石场里只剩下这群孩子们。
姜云姝毫不在意的跟随着他们一同坐到砂石上，紧紧挨着苏木，他怕砂石硌到她，往她的身下铺了件外套，而他则是静静的站在旁边，看着漫天的星云，像是个骑士，又像是个孤独无家的人。
马虎他们两两成群分别趴或蹲，又或是坐在砂石上，有的看星星，有的摆弄着身下的砂石，有的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向腾辉走上砂石堆时，看到的就是这些景象。
他就站在那，一言不发。
苏木率先发现了他，拍拍姜云姝的肩膀，先把她从地上扶起来，自己捡起那件外套，一步一步的搀扶着她，往向腾辉的方向走去。
其他人听到动静，也纷纷起身，往他那走去。只有马虎，坐在那，望着他。
“凤叔不是都和你们讲了吗，还在这干什么？”
向腾辉的语气很平静，不带有意思情绪。
“睡觉的地方锁了，我们回不去。”
“是不是因为我。”
“我也能背，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尊敬的天泷...天泷俱乐部的...格斗...格斗俱乐部的...”
听着苏小步磕磕绊绊的的声音，向腾辉无奈一笑，依旧是那副样子，颓废，不屑。
“都结束了。”
他的声音带着浓郁的嘲弄，像是在嘲讽着什么。
“那个就是唱戏的台子，现在没有观众了，戏唱不成了。”
一旁的马虎听到这番话，意料之中，他们这些人就不该对他人抱有期待，期望，一旦落空，受伤的只有他们。他往砂石上吐了口口水，冷着脸，对他们说，“走了。”
他们听到声音回头看看他，又转过脸看看向腾辉，没有一个人动身。
“是你要教我们格斗的，我想跟你练，我们都想跟你练。”
苏木平稳的声音响起，说出了他们共同的心声。
姜云姝就站在他的身旁，歪过头看着他，虽然她的视线变得漆黑一团，但是，他在她的眼中，依旧明亮。
向腾辉听到这句话，一咧嘴，再开口时，又带着嘲讽：
“你知道格斗是什么吗？”
大家都摇摇头，不知道。
他看着他们的样子，作势要去打他们，“都给老子滚！”
苏木跑前下意识看了一眼身边乖巧的姜云姝，她不会跑的，她住在这，看着她的脸庞，自己在心里下定决心，绝对要练格斗，不会再在她的面前丢脸了。
跑到尽头后，他还是回头看了一眼姜云姝，她就静静的站在那，一动不动，像是一尊雕像，月光洒落在她的身上，为她披上了一层光衣，看上去平静又温和，不可触摸。
他想，如果世界上的神像都是按照她的形象来雕刻的话，那他一定是天底下最虔诚的信徒。
向腾辉朝着姜云姝招招手，下一秒想起来她有夜盲症，又走过去牵住她的手，看着满天星辰，满脑子都是王敬福的那句话：
“大泷山的孩子”
“你管球他该咋个办”
姜云姝和向腾辉就静静的站在砂石上，都没有说话，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抬头看着夜空。
过了不知道多久，两个人对于时间的流逝并不敏感，有可能过了一分钟，过了十几分钟，过了几十分钟，也有可能他们的意识在加速时间的流逝，让时间的流速超越人体感受。
“走吧。”
“嗯。”
......
次日凌晨，王凤一如既往来到向腾辉的办公桌前擦拭他架子上的每一个奖杯，奖牌，直至一尘不染，每天都如此，从未间歇。
只不过，今天则不同，王凤把奖杯擦干净之后，看了几眼，犹豫了一下，随后将所有的奖杯都一并扔到纸箱里，它们的归宿又将重蹈覆辙。
回到阁楼。
向腾辉嘴里叼着根烟，抱来另一个空木箱子，他也是来将奖杯再次封藏起来的。
说实话，比起他来，王凤更舍不得这些奖杯，王凤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想让他重新拿起格斗来，因为他知道，没有人比他更要热爱格斗，格斗改变了他的命运，他的人生。
格斗使他的人生走向巅峰，又使他走向谷底。
他其实一点都不后悔当时的冲动，因为那是格斗带给他的底气，尽管当时的自己发誓说过，再也不会打格斗了，但不可避免地事实就是，格斗赐予了他新生。
他，大泷山当中众多孩子其中的一员。
等他抱着一盒子奖杯走出大门，准备把它们再次封存起来的时候，迎面开来一辆重型卡车，车灯照的他睁不开眼。
随后车上陆陆续续下来很多人，为首的人一头卷发，个子不高，穿着保暖马甲，嘴边叼着烟，一副不屑的模样。那人叫李三才，是隔壁砂石场的老板，两个人不对付已经很久了。
“把那几个小屁孩弄出来。”
李三才看着面前的向腾辉，眼睛眯起，直勾勾的盯着他。
那几个孩子就是苏木他们，离开了向腾辉的砂石场，他们就只能干回老本行，去劫车。
“昨天晚上，这几个小孩敢抢我的砂石车，说你是他们的教练，做砂石生意做不赢我嘛，不要背后搞这些名堂。”
“你让他们下来说，我看哪个龟儿子敢说我是他们的教练。”
话音刚落，卡车上为首的马虎就反驳道：
“你就是我们的教练！”
“龟儿子才是你们的教练。”
“你就是我们的教练！”
李三才见场面僵持不下，又开口，“怎么说嘛？”
“李三才，你脑壳有包！”
向腾辉扔掉烟，上前作势要打李三才，没想到他有备而来，直接给了他一电棒，还没缓过神来，他就已经直挺挺的躺在了地上。
王凤见状急忙上前去看向腾辉的状况，却没想到李三才轻飘飘的落下一句“装两车沙子回去”，他又急了起来，敌众我寡，更何况自己还伤了一只脚。
“李三才！你龟儿子要做什么!”
李三才带的人手很足，没几下功夫，两车沙子就装好了，随后就头也不回的开着车走了，只剩下王凤在后面喊。
“三才哥！”
“三才哥！”
“你真的不给钱啊，三才哥！”
“停一哈！”
“李三才！”
“你龟儿子吃人饭不干人事！”
见对方真的不停车，他急得要死，边拄着拐杖，边企图追车。
只剩下下了车的孩子们和被电晕，躺在地上的向腾辉。孩子们正看着地上的向腾辉，马虎抱着臂，一脸得意，很显然，这个想法就是他提出来的，这是他用来报复向腾辉的手段；而反观苏木，他只是静静的看着，没有表情。
就像那天晚上的姜云姝一样，只是安静的看着，不参与，不干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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