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眠。
懒起。
思绪回笼的那1刹，忽觉白光乍泄。
姜圻横臂遮眼，静躺，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怪诞之感。
梗着脖仰颚送肩，握紧拳头，再铆足劲张开手指，而短暂的掣痛后，是绵延至四肢百骸的舒爽；他极具仪式感地伸懒腰，来赞颂这场已记不清有多久、都没如此酣畅过的奢侈睡眠。
洗漱。
淘米煮羹汤。
今日份是薏仁南瓜粥，文火慢炖。
然后倒杯凉白开端着巡梭书架——虽说读书纯粹消遣，该以惬洽为尚，但姜圻最近却自虐式跟《the eighth day of creation》较劲，全英原版、晦涩艰深，导致已经翻看俩月多，淘宝网购的黄铜电镀书签、还插在1/3处，足见难捱。
所以经常跑偏，书没读两页呢，便欣赏起这枚镂空的国风春桃图。
而说起与这本书的机缘…
就离谱。
真·路边捡。
还带塑封；京城倒春寒的夜，外套单薄的他，差点被冻发烧，却最后也没等到谁来失物招领，便带回家，搁书架许久，偶然拆封，谁知碰到硬茬，繁冗的生僻单词如蚁附膻，就经常搞得他焦头烂额。
屡撞南墙，偏是姜圻还不信邪，经常选它排寂遣闷。
典型的犟驴拉磨。
踱步到阳台。
掀纱帘。
槐枝叩窗，透光的翠叶薄如蝉翼，而叶脉似鱼骨架；指腹扒在玻璃开窗，又推窗纱，那枝桠便很Q弹地跌进阳台，姜圻伸手去捻，纹路摸着凹凸感很强——触觉达成真实。
咬着书脊把画架搬来，旋着藤椅扶手转半圈，朝向窗，他臀落身前倾，窝好，夹着铅笔在指缝拨弄，然后，奋笔疾涂，很快速成1片。
收笔横在挡板，姜圻漫不经心地瞅画。
却为何…
它像只眼睛呢？
分明该是椭圆的轮廓，却狭窄些，没擦的杂线，高度雷同多层细褶的双眼皮，越瞧，就越像喻霁白那双深邃到不敢直视的眸。
盯得眼眶酸涩，拧眉，闭眸，姜圻掐揉眉骨。
待睁眼，冷脸把画攥成团。
运作拙笨的思绪芜杂，其触角宛若盘山公路般蜿蜒，自眼前光影模糊的槐树，穿插回13年前的巅南——那场救赎，他肯定要报恩，或者更坦诚些，推心置腹地讲，是为求1份如愿以偿的心安；毕竟，那些青面獠牙的黢黑、血腥与野蛮，以及牵丝扳藤、契合它们而生的惊恐、惧怕和寝食难安，皆因哥哥而瓦解，这不，昨晚哥哥入梦，他就罕见地好眠。
但哥哥，跟对他扩厄技也免疫的喻霁白，并非同1个人呀；这种屡次让他张冠李戴的错误嫁接，麻烦，就很惹厌招烦，即便，从那麻烦里涟漪酝酿，还会激活他1直压抑的嗜血基因，进而繁衍未知的乐趣，但进退迍邅，实非他所愿。
他仅存的犯蠢式执拗，都给了身侧夹缝竖着的这本书。
好在也有惊喜充当调剂。
譬如，刚帮它剪完刺的仙人掌，托着那朵含羞带怯的花苞，怒放，娇粉花瓣层摞、拥着鹅黄的蕊，薄透又精致，美而幻，姜圻凑近，絮语：【难道你也怕被刺扎？】
现实构陷记忆的懊丧，被这朵粉花神奇疗愈。
姜圻便索性开始拾掇枯叶泥渍；各种绿植花草，这两年积微致著，却也攒满阳台。
整完，他抬腿架在窗沿、仰躺，双臂举高，撑着书迎着光龟速浏览，流苏自指缝穿过搭在手背，但银色的镍终究不敌他瓷肌腻白，而铜镀书签坠着，贴紧他腕，泛凉。
保持躺姿许久未变，偶尔拇指卡进书页当签、收臂放松，直到粥煮熟。
满室弥香。
净手盛进瓷白的碗。
腹饱意惰，姜圻懒散的猫般，重新盘踞在藤椅内，没课没兼职时，他的生活，就比每顿续命的粥、口感还清淡；躺得倦懒，决定午睡补眠。
但命运，独爱撒狗血的八点档。
姜圻欲撤火止沸。
顾暻却添柴；通话外放，他嘴唇嗫嚅，屈服于他哥的淫威，叩询道：“学长，你吃过午饭吗？”
衣摆拢在腰际，棉质，似朵云叆叇的软糯：“嗯。”
“这才11点多呀。”
“嗯。”
“那啥…”忆及静揽时光的1幕及织烟巷那段路，顾暻颅内的问号如脱缰野马，但那百思不得其解，终无答，还变本加厉，却只能屈从；所以，他手执木铲，溜着锅沿划圈，很不自信地王婆卖瓜，推销说，“我掌勺，厨艺还挺OK，想跟你邀饭呀。”
直觉这橄榄枝抛得生硬，姜祁掐尖儿悸动：“我正要午睡。”
顾暻易碎地瞅他哥。
喻霁白眸光陡峭，自高处睥睨。
眼睑耷拉，顾暻撇嘴：“品鉴下我的厨艺嘛，盛情邀请，少吃点，或者，不吃坐着也行。”他心底哀嚎，这都啥破台词，好粗制滥造啊！
指攥睡衣，姜圻难得诙谐地打圆场：“你俩兄友弟恭吧，我就不当电灯泡。”
从婉辞到明拒，他态度软化，却结果1样。
肃立缄默、1直端盘递碗的帮厨·喻霁白，耐心稀碎成渣，直接对话：“车洗过了，家里门牌号小暻稍后会发你，你过来、给钱。”
喻霁白乃内敛型，但经年砥廉峻隅的磨砺，让他即便整襟端坐、纹丝未动，也威压不容小觑，所以，当alpha凛冽不虞的声音，经由听筒透传，酥麻自尾椎骨攀爬至后脑，导致姜圻1阵昏眩。
凝神。
沉魄。
腕带臂垂，他礼询：“请问多少钱？我转给您。”
今晨用餐时，他弟对beta如数家珍，说beta易相处，算有求必应；现在却屡次推诿，很明显，喻霁白被针对——beta摆明是躲他呢，因此，beta1连串掩耳盗铃式的撇清跟疏离，反而给他炽暑送爽，噙了抹势在必得的笑，吹毛求疵道：“您？”
嗅到阴谋论硝烟味的顾暻：【尊称长辈为‘您’、多礼貌，这哥也挑刺？】
姜圻避实就虚：“花销是？”
抢答：“1698。”
又补充：“原价。但我哥会员卡有折扣，应该就1500~”
姜圻因势利导：“好，麻烦转告喻…你哥，我挂了就转，请他接收。还有，很抱歉弄脏他的车。”说完速挂，斩钉截铁。
顾暻摸鼻浅哼。
肺腔内自凌晨便瘀滞的郁气、再次攒聚，喻霁白觑他：“说。”
燃气灶煲着红萝卜山药排骨汤，咕嘟冒泡，顾暻转小火，胸前抱臂，循序善诱：“哥呀，你这不像邀请，完全是强迫。”
这盖戳的定论，并没栽赃，喻霁白认，毕竟beta太爱缩进蚌壳，他必须逮到契机便使劲撬，否则，依beta所言，他们只会自那晚便形同陌路；他必须要势如破竹地进攻，喔，必要时可以野蛮。
顾暻倏地瞪眼，朝遽速蹿向他的alpha嗥：“讲实话也挨打啊？哥你…”‘要’字卡壳，因为，他哥径直略过他，步频履急，抓钥匙、换鞋1气呵成，鲠在喉的‘讲道理’、打着漩儿拐弯，变成“…去哪？”
挨批就跑路？
很荒谬嗳。
喻霁白删繁就简：“接他。”
顾暻恍悟：“喔。”
敞开门：“你先自己搞菜。”
虚惊1场，顾暻骚着头顶睡翘的那撮发，摊手讪笑：“那敢情好，省得警卫室登记盘问。”——学长都明确拒绝，哥是选择性耳瘸？而且，本来也没指望哥这厨房菜鸟给兜底呀，端着盘1直站旁边，美其名曰学习，但这偷师，让他感觉像行刑。
昨晚的停车位。
槐影婆娑，光斑跃顶。
顾氏私厨的徒弟·喻霁白，肘搭车窗抽烟，还穿着昨晚那套，但没戴袖箍，臂膀肌肉鼓囊，撑满衬衣袖。
他虽不批驳繁文缛节，但他也没变卦啊，他说的就是放弃、好像没戏，如今确认过，‘好像’弃权，便只剩1往无前，还有，beta睡迷糊、醒来1点也不黏糊的疏离本色，让他破防。
通讯器发出的消息鱼沉雁杳。
他屈指叩敲方向盘。
没再耗。
掐烟，捻在指间，他推门下车，抛丢烟蒂进垃圾桶，冷眸被篱笆旁那1排茎粗叶肥、又花繁重瓣的蜀葵，给短暂吸引，但转瞬便离，然后，铿锵地走进爬藤覆满外墙的老楼；他神色刚毅，猎捕前的捷豹般，潜行在密林草丛，搞突袭。
喻霁白腿长步阔，每次抬脚都横跨两级台阶，很快就到1-2楼的拐角。
那晚，beta站许久。
镂空花窗漏风，也跌撞着、挤进1串凌霄花。
驻足，他观瞧那些漏斗状的花朵，形似铃铛，橙黄掺红，堪比情窦初开的羞涩绯颜，而迎风悦动的卵形叶，翻涌，就偶得罅隙，允光倾探进内垂钓。
钢筋栏杆锈迹斑驳。
贴满各种开锁广告的楼道，他最终站在beta门前，抬手，敲。
门是两层，外侧乃老式防盗门，铝合金栅格的普遍款式，因年久失修，锈斑像霉菌遍布，敲着很空，就音薄而脆，惊扰了楼道内沉寂的静谧。
许久无应。
但他刚好耐力滞销、多库存。
就间歇性，还极具节奏感地，敲了又敲。
门内，卧室，睡意葱茏的姜圻，早就听见那锲而不舍的敲门声，只是匪夷所思，便屏蔽——若是1楼交好的爷爷奶奶，按惯例会站窗外的槐树底喊他，除此之外，别无它选呀，何况登门造访呢，就更稀罕；清觉遭烦扰，他吭唧，裹着夏凉被翻身，窸窣声响。
恰逢喻霁白中场暂歇，那薄如蝉翼的响动，便扑翅收进他耳蜗，知晓beta意识强薅回笼，他启唇：“是我。”
酥麻渗髓，声、脸对号入座的1刹，姜圻被施定身咒般，连阖着眸咕噜转悠的眼球都罢工。
喻霁白装腔作势地再次开口：“我来给你送背包。”
背包？
姜圻被关键词激活。
卧室门半敞，视线被褫夺，他瞧不见鞋柜顶，那里，原该搁着包。
但自稀疏的记忆打捞，他貌似下车时确实忘记带包，所以，劳驾alpha专门跑1趟，还挺过分；歉疚跟犹疑兵戈扰攘，他迅速翻身下床，却被夏凉被绊得踉跄，还磕到床沿，冷嘶，他1步缓，两步疾，跌撞着跑向门口。
就几秒的路。
却漫长到把喻霁白数次煎炸烹煮。
因为，beta撞疼的事实，他清晰耳闻；却在那由心疼葳蕤繁衍的愧怍间，又鄙劣地生出欣忭与慰藉，beta是为焦灼地奔向他、见他呀，而浸在蜜罐的1颗心，跟beta隔着竖条状的栅格贴近时，愈加甜齁。
喻霁白心旌神摇。
这算是他首次窥见beta粉黛未施的脸。
没了浓淡总相宜的妆容加持，beta有些病态的脆弱，骨架瘦削，像支晒蔫的向日葵，却毋庸置疑，beta尽管憔悴，仍是女娲毕设——脸颊留粉，瓷肌润若腻脂，琼鼻，缀红痣，唇瓣水光潋滟，尤其1双情绪杂糅的眸，溺在光线晦涩里，却灿若繁星，甚是…漂亮。
漂亮得想掬进掌心呵护，或，弄红，粉里透红，糜到痴狂。
喻霁白喉头发紧。
掩唇。
轻咳。
胸腔里撒欢狂奔的小鹿就没降过速，他哑着嗓叮嘱：“凉，你去穿鞋，睡衣也换常服。”
关门前alpha滚烫似能灼燃1切的眼神，很难跟清白挂钩；姜圻心口藏郁，他虽感知力愚钝，缺乏很多常识的科普，却对这种司空见惯的侵略感，有着敏锐的警惕。
但，他还是提线傀儡般遵从，真的像中蛊。
稀里糊涂坐副驾的姜圻，观察，确实并非昨晚那辆陆巡；他没梳发，半扎的狼尾鲻鱼头就还拱得蓬松，攥着安全带，颅内也糟乱，只因，他刚被顾暻通风报信：【我哥就没洗车，我以为逛完超市他又去的呢，哼，他的给车库停着就没动弹，轮胎有泥渍。】
附赠证据确凿的配图。
车行速驰，窗外楼栋蜻蜓点水地快速掠过视界，姜圻被仓促的懊恼俘掳。
但遭表弟叛变、揭底牌的喻霁白，并不详知这梗概，只晓得他用背包成功抛饵，且为诱beta咬钩、甘愿作那食言而肥的说谎精。
喻霁白：请叫我脑补小能手[菜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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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弃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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