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烘烤。
暑热调频蒸桑拿模式。
连外墙攀附的凌霄花都没精打采地蔫着。
叩指敲门许久，仍无应答，喻霁白单手插兜，剑眉颦蹙，对该状况有着掣襟见肘的惘惑；电线杆似的杵着守株待兔很低效，他便下楼，恰好遇见报告里说跟beta交好的1楼奶奶、正蹒跚地朝外搬藤椅，就施援。
奶奶被打磨得苍老不堪的脊椎佝偻着，但难掩岁月熬煮，所沉淀的亲蔼及温煦。
她皱纹攒笑：“还是年轻好唷，力气壮，多谢你。”
喻霁白秉持乐善好施的传统美德，帮着架好藤椅，将那中间搁着的蒲扇相递，谦虚道：“您客气。”
“你找姜姜？”
喻霁白1怔，这称呼…溜过舌尖，亲昵又甜腻：“对。”
坐好，摇扇驱蚊：“凌晨起夜，看到你送姜姜回家。”
“我在追他。”
“那你是姜姜的男朋友？”
“还没转正。”
老槐树底荫蔽沁凉。
叶随风漾，偶漏几绺斑驳光影，似撒碎金，在水泥路面欢跃。
奶奶笑靥爽朗：“我懂嗳，尚在考察期，等着官方盖戳。”枯皮叠斑的手抬起，颤巍着，指向竹编的藩篱，“有刚熟的小白瓜，甜赛白糖嘞，你去摘了吃呀，顺道给姜姜捎俩，他在学校呢。”
喻老将军中年丧妻、鳏寡至今，所以喻霁白对奶奶的印象，很稀疏，蓦地被酷肖臆想中奶奶的婆婆热络相待，他竟情怯。
“怎地愣着？”
“我…学过瓜熟蒂落，但实操不懂分辨。”
话未落，奶奶就执起蒲扇遮阳，迈着矫健小碎步，执意要给喻霁白摘果吃，却被闻声探窗的爷爷给阻截：“老伴儿你歇着，别再被晒晕咯，等我关火去摘。”
被搀扶着胳膊、重新坐回藤椅的奶奶，皱纹堆砌的脸庞，莫名娇憨：“我哪里这么羸弱不堪唷。”
喻霁白顺时施宜：“劳烦您传授我秘籍，我摘。”
爷爷声如洪钟地重申道：“等我！”
“欸，他管得严。”
“关心您呢。”
“倒是。”
爷爷拄着拐杖1溜烟赶来，遑急之色锋芒毕露，嘴里却念叨不停，用看似埋怨、实则关怀的啰嗦来欲盖弥彰：“中药刚煮得旺火，我离不开灶，你还非自己动弹、变相催我。”停顿，突然卡壳，话音也渐低，迟疑，“这多晒得慌，进菜园要干啥来着？”
喻霁白家那些断壁颓垣般的夫妻关系，还每次回，要么剑拔弩张，要么寡言相对，总是像待棺椁，实在鲜见和谐的加持，所以，他觉得这般恩爱的相处、有趣得紧。
奶奶解释道：“给姜姜男朋友…”字斟句酌后，又加修饰词，“待定。摘点瓜果吃。”
有被补刀戳中肺管，喻霁白附和：“对。”
“喊我来嘛。”
“你在忙呀。”
“那就等，万1再磕着或碰伤，我又该心疼。”
喻霁白魁颀挺拔地站在竹篱前，偶尔插话掺和进这场明则唇枪舌战、实际嘘寒问暖的秀恩爱，自愿吃狗粮到撑——能忙里偷闲，观1出斗嘴戏，是愁潘病沈、带着脚镣跳舞的生活里，很荣幸拾捡的美妙贝壳；他开始缓歇慌着去逮beta约会的恳切。
最终，学徒·喻霁白经过爷爷的悉心栽培与速成科普，学会1门如何辨识瓜熟的新技艺，还满载而归，驱车赶往学校。
槐树底。
篱笆旁。
并排躺的藤椅上，爷爷胸有成竹地戳穿真相：“那人呀，虽说辞谦逊、态度诚恳，但野外训练家常便饭，还热带雨林执行过任务，辨野植、食浆果、嚼活虫都小菜1碟，又怎会不知如何分辨瓜果品种跟生熟？我当年，都没农盲，他呀，无非是陪咱们解闷逗乐呢，出发点很好，就是城府挺深。”
奶奶嫌他过虑。
遭否的爷爷义愤填膺：“还只间隔12小时，就换两辆车开。”
“仇富呀。”奶奶瘪笑着揶揄，换手握扇柄，抓住爷爷晃悠，“咱姜姜多优秀，就适合、也值得娇生惯养。”
“你呀，别看见军部的，就有滤镜。”
“爱屋及乌嘛。”
曾读军校、年轻时入职警局而跟奶奶结善缘姻亲的爷爷，被妥帖安慰。
作为被讨论的主角之1，喻霁白提着爷爷临时搜刮来、装半兜蔬果的纸袋，很沉，还因没学生卡识别电梯，就只能爬楼梯。
但，实验室外，他反倒气定神闲地倚墙透窗观察。
室内。
姜圻翻阅资料。
他旁边的学姐吴峥屏息凝视着试管溶剂。
都全神贯注的攻坚克难，没谁留意到窗外有窥伺者安营扎寨。
闷躁的走廊内，风敛凉匿，但实验室内的空调虽制冷，却全被桎梏着不外泄，不过，这等考验对喻霁白而言，太小菜1碟；他松弛地抱臂，目光鹰隼般聚焦跟学姐商酌交涉的beta——1向蓬松遮脸的狼尾鲻鱼头，用发圈绾成圆髻，侧脸骨骼的轮廓就清晰，而瓷颈1览无余，戴着无框眼镜，1派慧黠与高智感。
跟之前疏冷的妆造或日常都迥异，尽管佯装成熟，却总会漫不经意间流露1丝幼态，但如今，是真正超越年龄所限、赋能的智雅。
此刻的beta…
容貌成为附加品。
而利刃出鞘的专业素养与严谨性，才是星耀所在。
若说前几次，他邂逅破碎神秘的、重遇疏离冷漠的、见过矛盾挣扎的、领略羞赧娇嗔的等状态各异的beta，那如今，更像窥见其内核——分明未施粉黛，却流光溢彩，让喻霁白嘭地就又心动得1塌糊涂！
颅内在噼里啪啦炸烟花，比蔺家慈善晚宴那晚，烟花璀璨时，beta缠着他撒娇、接吻时，更甚。
斜阳悄坠。
绿褪红稀。
室内日光渐黯，姜圻前去开灯，才瞧见视线死角处，劲霸如松傲然的喻霁白、正跟1留校考研的男同学攀谈；1霎的迟滞后，他推门而出。
走廊。
男生告辞。
谢幕的夕阳橙红似橘，而命定纠缠的人会重聚。
姜圻惫矣携倦的脸庞，还有未褪的雀跃，语梢也染着轻快的调：“你怎么过来？何时到的呀？”
喻霁白伸臂欲抱：“没很久。”——凌晨时就搁浅，他多么殷切地希望能接续。
但姜圻急刹，在离alpha两步之遥处站定：“你没看微信麽？”
“嗯？”
“教授临时喊我给学姐当助手。”
“所以约会取消？”
“对。”
“那我应该庆幸没看。”喻霁白悻然地收回右臂，“否则，就只剩死缠烂打这个选项。”
姜圻1刹彷徨，经咀嚼后恍悟，却又因alpha的侥幸，而衍生顽懦，百般滋味杂糅，竟1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才算恰当，只能转嫁焦点，跟隔窗捂嘴偷笑的学姐示意先撤：“抱歉，我的疏忽。”
没抱成beta，遗憾，喻霁白就欲把抱袋也改为提：“那请我吃饭吧，赔偿。”谁知渍过水迹的袋底、耗尽强弩之末的气力，再也撑不住蔬果的重压，而透穿破烂。
蔬果四散溃逃。
骨碌乱滚。
喻霁白显然对这状况也生疏。
姜圻倒是利索地赶紧帮捡，但待掬满怀，发现没袋装，只能尴尬地抱着。
喻霁白亦是。
就…
他俩抱瓜攥果的造型挺滑稽！
还好有聪明伶俐的学姐吴峥闪亮登场，拎着1卷抽绳垃圾袋、速来解围：“看着脑袋瓜都挺正常，怎么办事傻不拉几呢？哈哈，我笑得肚疼，怪般配啊你俩。”抖开吹起，多层叠套，她招呼，“快，装进来~”
最后，作为报酬，吴峥分享许多现摘的新鲜蔬果，也如愿跟喻霁白搭话，极其熨帖地犒劳了她的八卦之魂：“加油，看好你，期待撒糖喔。”
喻霁白诚恳致谢。
姜圻邀饭。
爱好拯救尴尬，但没兴趣当电灯泡的赵勉：“矮油，你们赶紧去约会啦，再秀我该嫉妒了，哈哈，就别眼馋我这形单影只的可怜孤寡蛙，请让我继续跟实验红尘作伴。”
便分道扬镳。
该栋实验楼常被戏谑足够硬核。
除它确有1定的危险系数外，粗砺但高级、格外旷达豪宕的工业风装修，也独树1帜，就推波助澜，使它成为闻名遐迩的校内地标，而俯瞰中庭，得见楼梯能堪比拐18道弯儿的山路蜿蜒，对，为何还是爬楼梯呢？因为，姜圻没乘电梯的习惯，直接就领alpha推开防火门。
好在喻霁白虽养尊处优，却并不挑剔，提着垃圾袋，身姿稳健，步履铿锵，分明是生拼硬凑的混搭风，却有种和谐而又时髦的诡谲感——所谓良驹更衬鞍好，得到充分佐证。
姜圻屡次侧瞄，暗忖：【幸亏他下楼不连跨两级台阶，否则恐怕容易前栽。】
因为恰逢暑假，所以空巢寥寂成为主旋律。
脚踏台阶声便尤为鲜活。
“想吃什么？”
“母米粥火锅吧。”摸脉alpha的经验、只有徐四锦瑟馆宴请那次，因此姜芽并不敢笃定，“可以吗？”
“滋补养胃，挺好。”
“就在韶华南路中段，也离得近。”
“嗯。”
楼前。
座驾换成了辆银灰SUV。
吃堑长智，姜圻主动认领副驾。
喻霁白从驾驶位探身，把蔬果搁到后排座，而随他动作，颀长的体态舒展，尽显虎体猿臂、彪腹狼腰，且当他卡在座椅之间的空隙，臂膀在所难免地、就会贴蹭到beta的胳膊。
姜圻避嫌地朝车窗躲：“这是什么呀？”
“捎给你的。”
“啊？”
“1楼的奶奶，听说我在追你，给的贺礼，也有你的份。预祝我俩珠联璧合、鹣鲽情深。”循途守辙、潜移默化，照搬爷爷奶奶的夫妻相处之道，喻霁白瞎编乱造，逗beta；系好安全带，猛踩油门，SUV1个漂亮的摆尾，离弦的箭般、驶出停车场，“这些瓜果饱含爷爷奶奶的祝福，都是非我主动、却也自愿捎带给你的，所以拒绝‘奇葩’说辞的裁判。”
姜圻脸颊酡红。
跟喻霁白足够熟稔的，会认同beta的感知，即alpha有种奇怪的魔力——看着1副铜铸般坚毅的躯壳，魂灵也深邃而凛酷，讲话却很撕裂，会俏皮、逗趣，会有很强的反差感，就像他嗜甜的口味偏袒。
趁红灯，唱独角戏的喻霁白侧目凝睇，瞧见beta耳尖漫绯。
但绞指善愁。
所以，面对他的撩拨，beta虽不能游刃有余地接招，为何总露怯呢？
这让喻霁白恍惚，强撑的理智跟堰塞的悸动各自割据，又兵戈扰攘，就让情绪安置，变得颠沛流离；他鬼使神差地抬手去拂beta鬓发，却被躲过，落空的指尖悬停，他很想问是油嘴滑舌惹厌吗？Beta的情绪游离不定、太易变，会让他捕捉到的有效讯息，给报废。
但姜圻哀婉的是，他这副腐朽的皮囊，哪里值得alpha眼瘸心盲到、凭几面之缘就喜欢呢？
“可以跟我讲吗？”
“什么？”
“你的顾虑。”
“就…”
红灯转绿，喻霁白驶过路口打双闪靠边停。
然而alpha诚挚洗耳恭听的架势，让姜圻星罗棋布的矫情、窝囊地泛滥，那些潜滋暗长的忸怩，成为镣铐，箍在他颈间，挟制着他的喉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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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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