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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弟弟

六月上旬,许是夜晚下过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空气中湿漉漉的,带着泥土和芳草的气息。

一早,陈浅拉着一个行李箱,脖子上挂着两个相机,站在一条小巷子的出口。

周围很安静,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一只猫从巷子口堆满石头和花草的角落经过。

咔嚓。

他举起相机捕捉了这一刻。

站在这里,身后是一望无际的田野,身前是整整齐齐、四四方方的聚集在一起的屋子,从外观上宏伟壮观,岁月给它带上了一层质朴,青苔爬满了墙壁。

房子和房子之间相隔着一条条小巷子。巷子太小,汽车不能通过,只能容纳下行人和单车。陈浅本来是下高铁后打车来的,这情况只能自己下来走。

陈浅临时决定的,收拾完行李就直接跑到这个偏僻的小镇。

首先是因为他受到温奶奶的多次热情邀请。

温奶奶是奶奶的好闺蜜,小时候有见过几次。奶奶去世之后,他们经常会电话联系。

其次是他的导师给了他一个相机,让他用这个相机拍出七张照片,而且是要让导师满意的照片,这样子才能算他毕业。

“只要你能拍照完,你在我这里就算毕业。”这是导师的原话。

陈浅想七张照片而已,很容易,虽然这是导师单独给他一个人的考验,如此特殊加上不公平,但是他也照做了。

他这两年开了很多个展,已经是一名优秀的摄影师。业内很多人求他帮忙拍照的,甚至还有人想让他进娱乐圈。他这么厉害的一名优秀的毕业生,学校没有理由卡着他。

但是相机是坏的,没想到导师会整这一出。

让一个人拿坏的相机拍照,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导师太坚持,太固执了,陈浅白白浪费了三天,现在他只能跳出舒适圈,来小镇寻求一些新的东西,大城市没有的东西,感受一下市井长巷,烟火气息,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办法,俨然这里是一个好选择。

选择好是好,就是迷路了。

陈浅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温奶奶传过来的家庭地址,再看了一眼左右两边长得一模一样的街道,陷入了沉默。

陈浅刷新了一下手机界面,感慨了一下这里的卫星信号,觉得温奶奶可能在整他。

原地蒙圈了三秒,陈浅决定还是请求外援,给温奶奶打了个电话。

“对,奶奶,我已经到了。”

“好,奶奶,麻烦你过来。”

电话结束,陈浅整个人放松了许多。温奶奶已经在过来寻他的路上,陈浅拉着行李往外走了一圈,景色不错,手痒痒的,他打算先拍点素材。

拿起他自己的相机,调整好角度。

青山巍然屹立在远处,晨光熹微,田里有几个人影在劳作,悠然宁静。

一切都很完美。

陈浅拍摄了好几张素材,感觉整个人神清气爽,他打算把那个坏的相机拿出来试一试。

刚有这个想法,还没有落实,“喵。”身后传来一声猫叫,还伴随着一阵窸窸窣窣。

这声音有点怪,陈浅回头看了一眼,还是那只猫,从前面饱经风霜的墙壁边慢悠悠的走过。

这时陈浅才发现,眼前的墙壁边边靠着一架木质梯子。

不知不觉间已经离开原地,走出了一段距离,行李箱被遗漏在百米之外,陈浅看着眼前的老房子。

屋顶上再次传来声响,猫咪一跃而上,陈浅的视线下意识跟着猫咪的行动路线。

然后看到此刻在屋顶上的人。

上面发出动静的人也在往下看。

从陈浅的角度看得出他本来打算往下,一只脚还撑在屋粱上,另一只脚已经长长的撑到了木梯上,陈浅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停下了动作。

两人的目光在此刻接触。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

这个季节还不会很热,微风吹过带来一阵花草香,碎发和衣服下摆轻轻扬起。

一只鸟儿从屋檐边落下,又扑哧扑哧着翅膀飞走了。

屋顶上的人身着一身白衣黑裤,简简单单的,棱角分明,眯着黑眸。

有点凶。

他的腿长长的已经垮到了木梯的第三个阶,控制着属于他的地方,像是在凹照型般,有点帅,陈浅不知不觉就举起了相机。

“咔嚓”一声。

两个人回神。

陈浅看着面前小小屏幕上那张堪称特写的完美照片,他举着相机的手尴尬停留。

等到陈浅回过神来,刚想要道歉,他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被打断了。

没有经过别人家的同意就随意拍照,已经侵犯了他的权益,应该立马道歉删除才对。

可上面的人慢悠悠的说了一句:“不用删。”

声音低沉,陈浅却感觉自己幻听了。

“你可以留着。”

好的不是幻听。

什么意思,陈浅还没有来得及询问。

“咔嚓”又一声。

陈浅连忙放下相机。他摇了摇头,这可不是我。

确实不是他。

上面的人率先往左边望去,“停,老高,给我删了。”他三两下从梯子上下来。

陈浅的右边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正低着头在检查相机里的照片。

闻言,他对着走进到旁边的人说道:“嗷,你们两个刚才这一上一下的,配合那光影,那氛围感,绝了,我拍的巨好看。”

“删了。”

“你先看一下嘛。”

陈浅:……

“这是民宿的新客人?”叫老高的人问。

“不是,还不快删了。”

“嗷。”

趁着两个陌生小学生吵架的机会,陈浅调出照片选择删除,未经允许拍摄别人的照片的不好的行为。陈浅朝着走到旁边的人示意了一下,表示自己删除了,也没继续管他是什么反应,赶紧回去找行李箱跑路。

两个怪人,还是快点走的好。

五分钟后......

陈浅站在树荫下,低头看了一下围着他的,这一群叽叽喳喳的像清晨的鸟一样大爷大妈们,叹了一口气。

他拉着个脸,一只手拉着行李,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护在胸前。

他只是想在一旁乘凉,等温奶奶过来捡他。谁知想象是好的,现实却是他快被挤扁了。

“小伙子是来干嘛的?”

“不会是谁家的孙子吧。”

“谁家的孙子能长这么好看。”

“小伙子,要不要认我做干奶奶?奶奶给你做好吃的。”

陈浅偏头,大爷大妈太热情了,他完全招架不住,只能抿着唇,无辜的站在角落。

可惜深黑明丽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显得人畜无害的,吸引了更多人围着他。

“停停停。”一个嘈杂中传来。

人群散开,一个老奶奶出现。

难道是温奶奶?陈浅感觉看到了救星。但是长大后从来没有见过温奶奶,岁月又飞速往前走,他有点脸盲,不敢认。

他先端正了态度,后知后觉的感到尴尬。虽然奶奶跟温奶奶关系真的很好,但是这样子过来住还是太突然了。虽然是在温奶奶热情邀请的情况下。

“啊浅。”陈浅是不敢认,但是人家温奶奶敢认。

她一把牵住陈浅的手,“啊浅你跟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陈浅低头看向握住他手的人,手掌心的温度,带笑的眼睛,眼尾的褶皱……人家说成为闺蜜后一定程度上会有点相似,陈浅觉得挺有道理的,确实很像奶奶。

他一下子就确认了,“温奶奶。”

陈浅吸了一口气,“我来打扰你了。”

“怎么会打扰呢,来了就住久一点知道吗?我们多聊聊天,每次给你打电话都急匆匆的,你这孩子,瘦了,也长高了。”温奶奶又是抱怨又是感慨的。

“好了,我们回家,回家慢慢跟你说。”

温奶奶拉他穿过一条长长的巷子,像小时候奶奶拉着他那样子。他们进了其中一个房子,进门前要跨过一道高高的门槛,陈浅提起行李箱,拒绝了温奶奶要来帮忙的动作,轻松垮过。

进门后的左右两边分别是卧室和厨房,对称分布。

陈浅一直住在大城市的高楼大厦,没见过这种中式平房,带着点好奇。

温奶奶一直在为陈浅介绍着,陈浅点点头,最吸引他的是头上的木梁,他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明明是最简单的木梁,上面还雕刻了一些纹路,上了颜色,透出活力来。墙上也有着与众不同的绘画和雕花。

陈浅又拿起了相机。

“好啦,先收拾收拾,再慢慢拍。你住这一间,进去看看吧。”温奶奶指着客厅右侧上边的房间说。

“好。”陈浅拿下相机,然后把行李往房间里搬。

那一群树下围观的大爷大妈,跟了一路,也跟着进了屋子,此刻挤满了客厅。

陈浅关上门收拾东西,隐隐听到他们在问,这是谁,隐约听见温奶奶回了一句,我的孙子。

孙子……

既然是孙子的话,那他就听奶奶的话,住久一点。

最好在这里的期间,把七张照片全部搞定。

要住久一点的话……他回想着刚才参观房子的时候,好像有点空啊,他点开了微信向老陈发了一条信息。

老陈不是他爸,是他家的司机,一直以来,都是老陈在照顾他,从小时候照顾到现在大学快毕业。

陈浅把刚才拍的照片发了过去,让老陈看着添加点东西。

老陈:[好的小祖宗。]

半小时后,老陈发过来一张长长的购物截图。

就当做后面一段时间要在这里住,交的房租吧。陈浅心满意足的看着代签收的十几个包裹。

等陈浅暂时收拾完东西,出来的时候一群人已经走了,也已经快下午了。温奶奶简单的做了几个菜让他吃饭。

陈浅对吃的还好,不怎么挑。虽然这句话让老陈听见得骂人,老陈曾经总结,世界上最挑剔的人……之一。

温奶奶说:“这都是啊舒爱吃的。”温奶奶指着桌面上的五指毛桃汤,芥兰炒牛肉,炒青菜说:“奶奶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到时候你说,奶奶再做。”

啊舒是奶奶的名字。

陈浅倒是不知道奶奶还喜欢吃这些。他不带犹豫的拿起筷子,尝了一口牛肉。

“很好吃。”陈浅有点惊喜,很像是奶奶的手艺。

“好吃就好,你跟啊舒很像。”一家人肯定是像的。

老人家被夸做饭好吃总是会高兴,这是属于她们不辛苦的努力的成果。温奶奶一高兴,继而就提到了不在场的另外一个人:“这些菜辰辰也很喜欢。”

辰辰?

是温郗辰吧,陈浅想。小时候有见过一次,跟温奶奶通电话的时候也有说到过。

这个房子只有温奶奶和温晞辰一起住,没有其他人了。

不过他怎么不在?

刚这样子想,门口就传来一阵声响。

“奶奶,我回来了。”

“奶奶,我也来了。”

朦胧的水汽向上升起,茶杯发出碰撞声,紧接着潺潺的水流声响起,茶叶跌落,一股香气飘来。

玖浅看着温郗辰慢悠悠的泡茶的动作,腕骨突出,手指上有颗痣随着他的动作一直若隐若现的。

温奶奶招呼他们上了客厅。复古的茶桌茶具,陈浅在对面属于客人的位置坐下。

温郗辰在主人的位置,高梓瀚在他旁边,温奶奶随自己坐一边。

陈浅瞄了几眼温晞辰,没想到他就是那个怪人,长得跟小时候完全不一样。

“来来来,啊浅来喝一下这个茶,这是山上自己采的单丛茶,可好喝了。”温奶奶给陈浅递上一杯热气腾腾的、颜色清澈的、带一点香气的茶,高温蒸发的水汽升到眼前。

陈浅平时不喝这玩意,平时都喝汽水。

天气逐渐转热,他接过来说了谢谢后又放下,太烫了。

“茶是我泡的,奶奶。”温郗辰看了一眼。

“这孩子,老拆我台。”温奶奶抱怨一声,后说“对了,啊浅,你还记得吧。”

“嗯。”

“就嗯吗?”

“刚才在路边碰见了,我知道。”

“碰见了?怎么不把弟弟带回家?小时候你们见过的呀,以后你要多照顾着点弟弟。”

什么?弟弟!?陈浅震惊。

什么?弟弟!?高梓瀚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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